云朵遮挡住阳光, 天色稍微黯淡些许。
    怀中的阿尔瓦轻柔的呼吸拍在提摩西手臂上, 他闭着眼,在背光下的脸显得很安详。他靠在提摩西强壮的臂弯里,睡容看上去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稍显厌恶地轻皱眉头, 乔纳森心说“两个人都病得不轻”,嘴里却是一本正经:“姜格在朱诺斯上蹿下跳, 不知道搞什么把戏,他找你很多天。还有, 那个叫费瑞德的新晋大法师, 这几天来一直都在打听阿尔瓦的消息。”
    云朵被风吹散,阳光穿过窗户,照进盥洗室, 为提摩西的金发加上一层耀目的光芒, 如同在流淌着黄金的河流当中,闪烁的着粼粼水光。提摩西没有抬头, 也没回话, 依旧仔细地清理这阿尔瓦的身体,仿佛这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他小心地擦干净那白皙肌肤上的血污,又用温水冲洗掉痕迹,再拿过干燥柔软的毛巾仔细地为阿尔瓦擦干,这才开口对乔纳森说:“药呢?”
    乔纳森无奈地把药包塞进提摩西伸出来的手中, 耐心地等待着,看着他那曾经铁石心肠的老兄做着像老妈子一样的事情。清理完阿尔瓦的身体,提摩西细心而又轻柔地为伤口涂上清凉的药膏, 这才扯了条毛毯裹住阿尔瓦瘦弱的躯体,打横抱着他就往盥洗室外走。
    “你的答复呢?”乔纳森抄着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你不是已经帮我答复过吗?”提摩西淡然地回答,侧过身绕过乔纳森的阻碍,“明天我会想办法让阿尔瓦去起来的,但是现在不行。至于姜格那里,你可以……”
    “不,不,不!”乔纳森苦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拒绝,他连连摆着手,好像要摆脱什么大丨麻烦一般,“你们无冕者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你明天可以自己联系姜格,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帮老爷跑腿真是万分致歉。”
    话音刚落,乔纳森的身影渐浓,他后退一步遁入暗影,同屋内的阴影融为一体,再也难觅踪影。提摩西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向楼上走,二楼有一个向阳的房间,是这栋建筑最好的一间卧房,硬木床柱包着铜,铺就海蓝色的缎面羽绒被上,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美丽花纹。
    这间屋子就是主卧室,地上铺着用羊毛织成的厚厚地毯,带有浓厚异国风情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很高档的舶来品。墙上的壁炉用暗红色的上好大理石封边,隔火栏杆是黄铜鎏金,就连火钳的把手上都裹着金箔。这样的做法无非只是单纯地为了炫耀财富,反正这些东西总是会被熏黑。
    整栋建筑物并不是由大理石制成,而这个房间则看上去是那样。墙壁上淡黄色和白色的大理石里镶嵌成漂亮的图案。某些地方被挂在上面的油画所遮挡。房间里所有家具,无一不价格昂贵。床头装水的瓶子托盘和杯子都由水晶制成。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豪华的氛围。提摩西以前觉得这样的环境太过于疏离,他在这里根本睡不着。所以之前即使是他到朱诺斯办事,也情愿去酒馆找点乐子,或者是睡在一楼简朴的客卧。
    单手掀开被子的一角,提摩西轻轻将阿尔瓦放进豪华的床铺内。这个房间很干净,得益于这栋建筑的管家的尽职尽责。在提摩西不在朱诺斯的日子里,管家拿着这里的钥匙,并且保证房间干净,用具整洁,补给充分,所有一切都要想得详尽周到。而当提摩西回到朱诺斯,管家则识趣地避开他,除非收到提摩西的召唤,否则绝不打扰。
    看似无人的建筑,实际上却有十二名轮班的仆从分为两班为其服务。
    扯下毛毯丢到一边,而后轻轻地为阿尔瓦掖上被子,提摩西长叹了一口气。自从去年冬至节到现在,他们相处了一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他现在才仔细地看清楚阿尔瓦这张平和的面孔之下,究竟内含了什么样的辛酸苦楚。一缕头发从阿尔瓦的额头上滑落,横上他苍白的面孔。提摩西小心地拈起它,把这一缕调皮的头发放回阿尔瓦的耳后。
    “你……”动了动嘴唇,提摩西欲言又止,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是——你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呢?还是——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或者是——阿尔瓦啊,阿尔瓦,你为什么要是阿尔瓦呢?太多的情绪在提摩西唇边翻涌,以至于一起涌过来之后,他连多余的一个词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话语都融化在了那个开头。
    沉默地转身,提摩西还未走出半步,就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不要走,大人。”带有哭腔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样的情绪提摩西很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在经历了炼狱般的孤独和寒冷之后,人类总是会试图拥抱所有一切的温暖,只要有温度就好了,就不那么寂寞,不那么孤单,那个温度的来源,也变得不那么重要。这和提摩西当年从监狱里被救出来之后的反映一样,他并不感觉到意外。
    “你醒着吗?”提摩西冷哼一声,转过来面对阿尔瓦,“装睡?嗯?你这样挽留我,不怕我一会儿让你再也睡不着?”
    “…………”阿尔瓦沉默地紧咬嘴唇,眉毛纠结在一起,显现出他矛盾的心情。但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刚刚由于让提摩西方便转身而松开的手臂再次抱紧他的假冒情人,“别走,大人,别离开我。”
    提摩西闭了闭眼,当他再睁开眼睛时,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又散发出令阿尔瓦颤栗不已的神彩。“我去把窗帘拉上。”提摩西慢慢地走到窗户边,拉上轻薄的丝绸内帘。房间的光线暗下来不少,阳光透过淡粉色丝绸,化为一种绮丽的微妙光线。
    面色病弱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提摩西拉开裹着他强壮身躯的黑色皮革外套,他脱衣服的动作在阿尔瓦看起来十分缓慢,好像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长。阿尔瓦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件件脱掉衣服,仅剩下腰间的皮带和挂在上面的匕首钢牙。提摩西精壮的身躯裸丨露在空气中,虽说阿尔瓦不是第一次看到,却从未有哪次让他感觉到如此害怕。
    颤抖着双手,阿尔瓦紧紧地抓住被子边缘,他的精神和身体现在都十分脆弱,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够保持得下去。刚刚在喝了酒之后,扑在提摩西怀里又哭又叫的样子一定十分难看,那已经很丢人了。要是现在,他毫无反抗力量地被抓住,肯定会给弄到崩溃,又不知道会说出来什么让他颜面扫地的话,会做出什么令他羞愧不已的举动。
    大人会讨厌我。阿尔瓦的内心突然泛起来这样一个念头。
    确实,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过于难看。他现在酒还未完全醒,虽说刚刚的提摩西帮他清洗的时候,水流确实让他的神志恢复了一些。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感觉到羞愧,闭着眼睛装睡。而现在,不知道是因为杜松子酒的后劲上了头,还是因为看见了提摩西的身躯,他感觉到身体一阵阵发热,还连带着一阵阵无法抵抗的头晕目眩。
    虽说是这样想,但当提摩西钻进被窝里的时候,阿尔瓦还是本能地抱紧那具微凉的身躯。用他的微凉来降低自己身体的燥热。
    “大人,别走。”
    “知道了,睡吧。”
    蓝色的缎面羽绒被下,两具身体坦诚相见。就像和平日里一样自然,就像在贝格恩街的数个夜晚里当中的那样,当他们互相拥抱彼此熟悉的温润肉体时,两人都满足地喟叹出声。提摩西近乎温柔地抱着阿尔瓦,大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阿尔瓦的手臂绕过提摩西的脖子,毫无防备地紧贴着提摩西,那种信任感和依赖感,令他感觉有一种难耐的悸动。更不要说那光滑的肌肤,入手的触感胜过这床上的缎面,这种悸动化为一种冲动,催促着提摩西要做点什么。
    长久以来,占据着他内心的声音再一次发出诱惑低吼:上他!弄得他哭泣求饶!让他用那张漂亮的嘴里吐出最耻于开口的淫词秽语!
    在狼神面前,提摩西依旧还是那个孩子,但他是一名敢于和狼神顶嘴的孩子:闭嘴,芬勒萨斯,他会崩溃的,会把他彻底弄坏的!
    内心的幻境里,狼神芬勒萨斯耸动着如同山峰一般的脊背,它巨大无比的身影遮蔽了天地间的一切。在这里,只有无尽的迷雾,以及站在狼神面前的提摩西。芬勒萨斯咧开大嘴,锋利的牙齿每一根都远超过提摩西的体型:弄坏吧!崩坏吧!征服他!让他彻底崩溃,为你折服!
    年轻的提摩西挥动着拳头,对芬勒萨斯大吼:够了!闭嘴!闭嘴!芬勒萨斯!我不会再听你的任何命令,你的任何话语,你的任何词汇!你休想再要控制我!你休想再要诱惑我!
    狼神拱起脊背,身上的毛发如同千万钢针一般倒竖挺立:真无耻啊,提摩西。并不是我在诱惑你。这是你内心的声音,我听见了你内心的声音,而你却要把你的心藏起来。
    那名年仅十五岁的提摩西极力否认着:不,我没有藏起来任何东西!
    狼神呲呲笑着,从牙缝里喷出来的气流几乎要将提摩西给吹倒:你就打算这样抱着他吗?在你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在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他的背叛之后?你还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抱着他吗?真是无耻啊提摩西,真是无耻啊,人类。
    够了!芬勒萨斯!
    巨大金属囚笼从天而降,笼罩住狼神群山般的身体。芬勒萨斯发出野兽般的哀鸣,它被困在了那个囚笼之中,周围的景色亦由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化为漆黑的阴影。野兽金色的瞳孔成为阴影当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你囚禁我了,也囚禁了你的内心。面对你自己吧!你是个多么肮脏龌龊的家伙啊!难道你不需要我的力量吗?提摩西……提摩西……提摩西!
    常年与门柱神打交道,附身者们都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否则只会有被门柱神撕裂精神或者肉体、放逐到无尽虚空、被门柱神吞噬、被弄成行尸走肉、被毁灭等等许多种不可估量无法承受的凄惨下场。他们或是与门柱神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或是用特殊的方法压制力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这个内心的囚笼,是提摩西在杀死上一任裁决银龙——也就是他在耶梦伽罗的导师——之后才得到的能力。这个囚笼是由月神的附身者路西恩与冰雪女神的附身者贾尔斯·雪莱,伙同其他四名提摩西没有见过的附身者,合力制造出的一个魔法陷阱。
    他们为这个囚笼命名为——诺伊斯方匣。
    提摩西凝视被捆在诺伊斯方匣内的狼神,眼神坚定,语气决绝:我不需要你的力量了。
    芬勒萨斯闭上眼睛,唯一的光芒熄灭,四周归于一片无尽的黑暗,只有它的话语依旧回荡在这片空间当中:不,你会的。
    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安眠,原本嫌弃这张床的提摩西,第一次觉得这样子也不错。不仅床铺柔软,怀中的肉体也很温暖,滑腻的肌肤,轻柔的呼吸,平和的睡颜,所有的一切温情得有些过分。天色已暗,提摩西轻轻拉开阿尔瓦的手臂,尽量不惊动对方下了床。
    踱到窗户边拉开帘子,二楼的主卧室并不临街,没有暖黄的街灯照过来,只有清亮月光洒下的黯淡银辉。这窗户正对着房子的后花园,提摩西并不喜欢花,所以花园一直空着。空荡荡的院子在夜光下,显得有几分阴郁荒凉。
    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男人,提摩西穿上裤子,光着上身下了楼。
    一阵寒意催促着阿尔瓦从美梦中醒来,他打了个冷颤,床铺的另一边空空如也。那个地方提摩西睡过,现在已经变得冰冷而空旷。令人汗毛倒竖的恐慌占据了阿尔瓦的脑海,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十二点,四周安静极了,连一声虫鸣都没有。他急促的呼吸声,下床时脚沾地的声音,都响亮如雷。
    虽说休息了一个白天,阿尔瓦下床时还是腿一软跪在地上。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他挣扎地站起来,不知是夜晚的冷风,还是因为恐惧,他的身体瑟瑟发抖。他抓起先前提摩西随手丢在卧室沙发里的毯子裹住身体,慌乱地一边喊“大人,你还在吗?”一边踉踉跄跄地下楼。
    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还没来得及打扫,他带有颤音的话语回荡在这座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阿尔瓦在一片黑暗中乱窜,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重重地摔在地上。脆弱的情感又再次席卷而来,在阿尔瓦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被抛弃之前,黑暗中响起提摩西的声音。
    “生了病不好好躺着,到处乱跑乱喊,实在不像是一名法师所为。”
    带着惊喜和诧异的表情,阿尔瓦抬头看见提摩西站在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大,大人!你去哪儿了?”冒昧地扶着提摩西站起来,阿尔瓦才看清楚那托盘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陶碗里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肉汤。切好的白面包片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一小碟奶油,一小碟水果里还有一块姜糖。大盘子里应该是主菜,圆圆的煎蛋是两个圈,白色的外圈裹着黄色的内圈,从外观上就能够感觉到它们有多可口,还有几片薄脆的香煎牛肉片,还配了水煮西兰花。但是这些看上就像——病人的特殊饮食。
    “大人……”阿尔瓦的眼睛不知不觉有点湿润,但他赶紧把这些液体给憋了回去。他今天已经哭得太多,再来的话,肯定会惹人讨厌。
    “啧,你衣服都不穿就到处乱跑,你是暴露狂吗?”嘴里虽然在责怪,但提摩西的行动却透着一股关心的意味,他单手拖着托盘,另一手顺势将阿尔瓦扛在肩膀上,“还光着脚,你不冷吗?”
    “啊!”突然腾空吓得阿尔瓦惊叫一声,想到这么晚了,他马上又降低音量说,“大人,能放我下来吗?我自己能走。”
    对于阿尔瓦的提议,提摩西置若罔闻。提摩西径直扛着阿尔瓦,把他带到一个偏厅,把他从肩膀上放下的时候,也不像以往一样随便乱丢,而是很轻柔地把他放进单人沙发里。
    “大,大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又感觉难以置信的阿尔瓦眨巴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温暖的陷阱里,却无法逃离。当然实际上,他只是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
    在沙发旁边,有一个小壁炉,里面早已堆好干燥的柴火。提摩西踱步过去,把托盘放在壁炉上面,弯身点燃炉火,温暖的炉火冉冉升起,照亮了这个不大却很温馨的小偏厅。他又给阿尔瓦端来一个裹着天鹅绒的脚凳,让阿尔瓦的赤脚不至于踩在冰冷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提摩西才给自己拉过来一个凳子,又从壁炉上拿下托盘,放到阿尔瓦所在的沙发旁边的茶几上。
    “这是……为我做的吗?”阿尔瓦明明知道,却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认。壁炉的火光在他翡翠绿猫眼中跳动。
    “我刚刚找过管家,仆人们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提摩西端起汤碗,盛了一勺肉汤,轻轻地吹着,“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本来打算去叫你起来就在床上吃的,你又乱跑。”他把汤匙递到阿尔瓦的唇边,柔声说,“喝了它,小心烫。”
    这种肉汤果然就是为生病的人准备的那种,阿尔瓦曾经喝过一次,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觉得这种汤很难喝。里面加了胡椒,因为医生们普遍认为这种昂贵的香料会让病人出汗,对于恢复病情有非常大的好处,但是也因此让汤非常的呛人。还有牛奶和花生的味道,前者被认为可以强壮骨骼,令人快速痊愈,后者则是因为它红色的外皮被认为有补充血液的功效。
    种种被认为有益的东西熬在肉汤里,再加上香叶、小茴香和金泊草等等香料,当然少不了乳鸽肉。但是里面唯独没有罂粟花的味道。罂粟花被认为可以减轻病人的痛苦,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在光辉大陆用途广泛,甚至还会用于治疗出牙期幼儿的哭闹。
    刺激灼热的汤汁流经喉咙,阿尔瓦虽说喝得很小心,但还是给呛到了,这种强烈刺激反而变成一种诡异的温暖,连这汤都变得美味起来。提摩西轻轻地拍打着阿尔瓦的后背,低声说:“很抱歉,我们没有罂粟花。管家没有准备这草药,毕竟我身体很健康,很少有用到它的时候。”
    这句话止住了阿尔瓦的咳嗽,他惊异地抬起头,心里思衬着那句“抱歉”的含义。是因为汤里没有罂粟花而道歉,还是因为别的意思?
    “再喝一些。”提摩西细心地为阿尔瓦吹凉汤汁,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他。他上身的肌肉在炉火的光芒中显得宛如雕塑般完美,充满力量性的身材显现出一种征服者的姿态。而就是这样似乎能够征服一切的男人,正在如同保姆般喂着沙发里的瘦弱男子。
    阿尔瓦垂下眼睑,目光不停地在提摩西身体上游移。他顺从地喝下整碗肉汤,提摩西又来过来别的食物,阿尔瓦却怎么都不肯再让他喂了。
    “我自己可以的,大人。”阿尔瓦试着要去拿叉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他尴尬地发现——被捆了七天的手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做出精细动作的地步。
    “别乱动,看你手抖得多厉害。”提摩西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异样的亮光,用餐刀为面包涂上奶油,“现在只有这些食物,明天会有厨师过来。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厨房。还有管家,你可以告诉他你的需求,他会尽力满足你的一切物质需求。现在将就一下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人。”阿尔瓦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投向温暖的炉火。那火焰,真是太温暖了。
    “白面包和奶油,你会讨厌吗?”提摩西把均匀涂抹着奶油的面包片放在阿尔瓦的唇边,满意地看着阿尔瓦顺从地吃下,“乖孩子,尽量不要吃太饱,煎蛋和牛肉你要吗?还是想来点水果?”
    “草……草莓就好……大人。”看着阿尔瓦嘴唇上站着白色奶油的样子,提摩西的目光有些异样,阿尔瓦察觉到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不自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让我很生气,阿尔瓦。”提摩西板起面孔紧皱眉头,欣赏着阿尔瓦不知所措的表情,脸上一下子没崩住,眉眼都舒展开来,在炉火的暖光中显得十分温和,“你至少也选一样我做的菜,我还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饭。”
    “对……对不起,大人!”阿尔瓦连忙道歉,还想着要站起来,不过在他站起来之前,就被提摩西按回了沙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什么都好,我以为这些都是大人做的,你能够照顾我这样人……”他说到‘我这样的人’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声音也小了很多,“我的意思是说——我简直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冰凉的水果抵上那柔软的唇瓣,散发香甜水果气息的草莓撬开阿尔瓦的牙齿,他轻启嘴唇咬了一口草莓,只感觉这水果甜蜜得不可思议的果汁瞬间充盈整个口腔。草莓汁顺着嘴角流下,提摩西着魔般地抚上那柔软的蜜唇,低声呢喃的话语带有致命的诱惑。
    “别流出来啊。”微凉的手指伸入温热的口腔,在里面轻柔地搅动,“浪费食物的,可不是乖孩子。”
    “大,大人。”阿尔瓦无力地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呼吸紊乱,面颊发红,“你这样我可不能保证会不流出来,你就别逗我了,大人。”
    “好。”提摩西回答得出乎意料的干脆,抽出手指把那盘主菜端过来,“你是要先吃煎蛋还是煎肉?”
    “只要是做大人的……都好……”阿尔瓦觉得很尴尬,这样被人喂食物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更不要说,这种被人眷顾着的感觉,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只能被动地让提摩西牵着他的鼻子走。
    阿尔瓦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歌剧《金色阳光》的唱词——时光啊,我日夜祈祷你能停留,让他能一直对我,如此温柔。
    这不寻常,首先出乎阿尔瓦意料之外的是明明提摩西的身体有了冲动,还是忍着没有碰他。今天白天他们相拥而眠时,阿尔瓦不止一次地蹭到那坚硬炽热的东西。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了,他顺从地吃完提摩西喂他食物之后,提摩西把餐具留给了仆人明天来收拾。温柔而又强壮的男人轻易地抱着他又回到二楼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下达令阿尔瓦倍感恐惧的命令。
    “到床上去跪好,把双腿打开。”
    拉开床头茶几的小抽屉,提摩西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阿尔瓦背对着他,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却感觉到和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一样紧张。保持着这个羞耻的姿势,阿尔瓦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劫难逃。
    “自己掰开屁股,”提摩西低沉的嗓音在阿尔瓦身后响起,肯定的语句容不得丝毫质疑和反抗,“把你受伤的地方露出来。”
    听到这话,阿尔瓦从脸开始充血,他红着脸颊,葱白的手指颤抖地掰开臀瓣,露出最隐秘最羞耻的部位给身后那个无数次占有他的男人看。他能够感觉到炽热的视线贴在那里,而那里也条件反射般地开始蠕动,这更加令他感觉到耻辱难当,恨不得一头钻进衣柜里藏起来。
    冰凉的膏状体让原本火热疼痛的部位感觉到一丝舒爽,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就这这样的膏状物的润滑,手指轻柔地抚弄着体内的伤口,那些刺痛便化为奇异的麻痒,让阿尔瓦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
    身后突然覆盖上强壮的身躯,提摩西抓住阿尔瓦乱扭的腰,炽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半是威胁半是认真地低哑嗓音钻进阿尔瓦的耳孔,震动他的鼓膜:“给你上药呢,别乱扭。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还能承受那些后果。”
    意识都失态的阿尔瓦害羞得把整个脸都埋进床上,闷哼一声表示回应。那抵在他大腿根上的炽热能量,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上药的过程尤其煎熬,这种混杂着复杂情感和各种滋味的感受,是阿尔瓦从未经历过的。而在提摩西这边,也感觉内心十分矛盾。
    那个他曾经数次拯救,而又背叛过他,夺走过他很多东西——其中还包括初吻——却又刚刚因为喝醉吐露心声,说一直憧憬着他的男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对阿尔瓦的感情是憎恨还是别的什么。他曾经想过,要和阿尔瓦做朋友。因为他从未遇见过其他人像阿尔瓦这样,他不得不承认,他和阿尔瓦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着他梦寐以求的时光。
    宁静和平的生活,安逸恬淡的日常。这是从第三次遇见阿尔瓦开始,到后来去年的冬至节至今的日子里,阿尔瓦带给他的体验。那就是他想要的东西,普通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的防备,没有血腥味,每当他累了,总会有个归属地,还有个人等他回家。
    然而事实证明,那一切都是美好而梦幻的泡沫,是不可信任的虚假幻境。但那些日子又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虚假。
    提摩西脑海当中从未如此混乱过。
    他不止一次地认为,他是个目的明确的男人。迷惘从来不应该是暗影行者应该有的情感,然而这一刻,他迷惘了,他是真的迷惘了。从背后抱住阿尔瓦,感受着他的害怕颤抖,心中想着的那些他的假话和真心。
    提摩西差一点就想要就这样进入阿尔瓦,想要通过肉体来确认,这个红发的小骗子对他到底还能说谎到什么地步。在过去的一百六十天里面,提摩西差点就把阿尔瓦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当他发现,阿尔瓦并不属于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或许说是恼怒,差点把他给毁了。
    他现在很想通过阿尔瓦的顺从,通过肉体来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还是他的。或者说,在这一刻,是属于他。
    心中翻腾的思想让提摩西手上的动作再也无法维持温柔,他大力揉着雪白的丰丘,给上面留下旖旎的红印。阿尔瓦轻声闷哼着,身体难耐地抖动,现在只要他顺其自然,一切都可以自然而然地发生。
    “啧,别扭了。”提摩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帮阿尔瓦快速结束上药的工作,“以后还来日方长。别着急,以后有的机会,弄到你哭叫求饶不想要,那时候我不会停下来的。”
    床上的男人从被子里抬起脸,脸上的表情既委屈又荡漾。微红的眼角,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无一撩拨着同屋人的心弦。“我很抱歉,大人。”阿尔瓦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合适,只是上个药而已,他竟然会自己扭着腰肢去迎合,而且那摇摆频率,就像他自己坐在提摩西身上动作时一样。天呐,提摩西一定会以为他是欲求不满,会看轻他的,“我,我可以休息了吗?”
    才用鸵鸟战术的阿尔瓦迅速裹着被子,背对着提摩西,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
    “转过身来。”提摩西脱下裤子钻进被子,看着阿尔瓦微红的背部,以及那微微颤动的蝴蝶骨命令道。
    阿尔瓦顺从地转过身,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提摩西深知他就是这种个性,与生俱来的羞怯和内敛,让提摩西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欺负他。
    但现在,只需要一点就够了。“抱着我。”提摩西说。
    在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之后,阿尔瓦还是顺从地抱住了提摩西。
    “你要好好休息,费瑞德在找你。”轻抚上那柔软的红发,提摩西和阿尔瓦说话的光景仿佛他们就是一对真正的情人,“不要让他看出来异样,否则你会知道后果的。”
    “嗯。”阿尔瓦喝了带有安眠效果的肉汤,很快就迷迷糊糊的。他带有鼻音的腔调在提摩西耳中轻挠,连同带着提摩西头皮都一阵阵发麻,“如你所愿,大人。”
    两人再次相拥,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睡意来临之前,提摩西的脑海里又想起来芬勒萨斯的那句话“真无耻啊,提摩西。你还能拥抱他。”
    无耻就无耻吧,只要能够有温暖,我什么都都不在乎。
    这个世界太冷了,好冷。
    “睡吧。”
    第二天上午,阿尔瓦被一阵清脆的铃声从美梦中叫醒。提摩西还保持着平躺在床上的姿势,而他自己则不知羞耻一般贴着提摩西的身体,头枕着对方的胳膊。
    一名穿着礼服的中年男人在门外摇着铃铛,提摩西应了一句:“进来。”实际上他说这个话完全没有必要,昨夜提摩西根本就没有关上卧房的门。
    阿尔瓦尴尬地想要往被子里面缩却被提摩西一把搂住肩膀,毫不在意地展示向那名中年男人展示着他们的关系——提摩西想要别人所看到的那种关系。
    “两位大人,早上好。”中年男人略微弯腰,向着他们施仆从礼节,“厨房已经准备好早餐,等待两位大人享用。根据崔德威大人的命令,我已经派人从提里安法师协会那里领来阿尔瓦大人的新装。两位大人现在有何吩咐?”
    那名男人约莫四十五六岁,仪表堂堂,头发一丝不乱。穿着体面,上衣的口袋处挂着一根金链。虽然无法看到,阿尔阿毫不怀疑在那口袋里的怀表的价值。
    “能别叫我大人行吗?”阿尔瓦喏喏地说,眼神中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哀伤,“我又没有姓,别叫我大人了。”
    “哦,那又如何?”提摩西强硬地抱住他,“就在名后面加个大人也不错。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弄到一个姓。”
    “盥洗室里有热水吗?先生。”阿尔瓦尴尬地挣扎着推开提摩西,一大早的这样表演,让他有些受不了。但是如果提摩西不是在演,他更加受不了。“我想先洗漱一下。”
    “叫我莫尔就行了,阿尔瓦大人。劳瑞·莫尔愿为您效劳。”莫尔微微颔首,“盥洗室已经准备好冷热水,蓝色的那壶是热水,红色的则是冷水,敬请使用。两位大人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就去吩咐厨房上菜。”
    上午十点对于早餐来说,有一点过晚。阿尔瓦洗漱完毕,穿着一件睡袍与提摩西一同坐到餐桌前。客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的家具。早餐是很家常的菜肴,新鲜的果酱和牛奶,大块的黄油和精致的丽丽饼,当然还少不了朱诺斯的特产香肠。
    这些菜一看就是出自专业厨师之手,比提摩西做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阿尔瓦吃了几口,总觉得还是昨天晚上的菜肴更加美味。
    “我晚上可能很晚回来,”提摩西对莫尔吩咐道,“中午饭和晚饭都不用为我准备了。”
    “那阿尔瓦大人呢?”莫尔问道。
    “我今天要去创造者实验室。”阿尔瓦连忙吞下一大口鲜奶,“我大概也要很晚才回来,如果太忙的话,可能通宵……”感受到提摩西凛冽的目光,阿尔瓦赶紧换了个说辞,“嗯,我会尽力在天亮之前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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