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已经从芝芋城中招揽了一批民兵,现在拉出来开会的,除了一些宗族里的长者,还有一些民兵代表。
    孙桂永掏不出来什么东西,宗门也没有给他多少资助,虽然这行为多少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但是剿匪对于百姓而言,也是维护他们利益的举动。所以相对而言,过程并不算艰辛。
    下台之后,几个跟着孙桂永一起从宗门出来的弟子,给孙桂永递上一条毛巾擦汗。
    给民众们做演讲的时候,即使这番话已经说过千百遍,孙桂永还是没法做到和宗主还有大长老一样,随时随地保持平静。
    一番演讲下来,民众们虽然没怎么听懂他说的那些高大上的东西,孙桂永却颇为自我感动。以至于每次演讲完,孙桂永都热血沸腾,汗流浃背。
    百姓的吵闹声,自然不是因为这些听不懂的东西引起的热烈讨论。而是因为每次来听演讲的时候,孙桂永都会管饭。
    其实对理想主义者而言,民众们的这种“不开化”是让人极其讨厌的。对于真正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人来说,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自己,甚至是感动自己都不算错。可提供给民众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才是真正有用的革命路径。
    这次演讲仍是在村里举行的,做菜的大师傅却是从城里请的。
    孙桂永一直觉得,李夙夜宗主有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为人民服务。
    对孙桂永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种做事态度,更是一种做事方法。
    往常的几次宴请,都是从村子里请来的专门做席的师傅。这次孙桂永把近半个月的活动经费梭哈,从城里请来了大师傅,自然是之后有大事宣布。
    和几个宗族老者喝了几杯酒之后,孙桂永便回到了宗门弟子那一桌。
    孙桂永虽然有着入品的修为,可是不用真气化去酒力,孙桂永的酒量实在一般。几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有个弟子看着孙桂永,神情略带不忿的说道:“师兄,你和宗门对接的时候,磨破了嘴皮子,宗门才好不容易调配给我们一批良种。就这么白送给他们不说,还要请他们吃饭。咱们这一群不虚剑宗弟子,行事未免太低三下气了一些。”
    出于肃反委员会成员的本能反应,孙桂永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弟子说的话。
    反应过来这个弟子既然单点出来了“他们”这一群不虚剑宗弟子,自然不是对宗门“为人民服务”的大正方针产生质疑,孙桂永这才恢复了淡定。
    “你是不是觉得,和宗门外派的其他弟子相比,我们在芝芋城的待遇实在是差了一点?”
    那弟子虽然对孙桂永的才华十分敬佩,但是对于这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还是梗着脖子答道:“有了咱们不虚剑宗培育的良种,百姓只要种下去,收入起码能涨五成。别说这鸟不拉屎的芝芋城,就是在林檎城里,也是按指标分配的。别的那些势力,眼睛不知道有多红。”
    心底给了这个弟子一个不太合格的评价,孙桂永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宗主一直教导我们,凡事要实事求是。赵师弟,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这根本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实事求是四个字,在不虚剑宗的政治语境中,是极为严肃的。如果一个人被认为在实事求是这方面做得很差,那他的所做的一切将很难被认可。
    听到孙桂永用这么严厉的措施批评自己,赵师弟心里一慌,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师兄何出此言?”
    孙桂永也不急躁,细细的说道:“你太习惯于向外展示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当然,展示这个词可能有些中性。我问你的问题是是否觉得我们在芝芋城的待遇太差,而你提到了宗门培育的良种,也提到了其他的势力。但是你说这些,在你交流的对象,也就是我所看来,你只是在自说自话,并没有实际回答我的问题。”
    孙桂永如此赤裸的将自身问题指出,那个赵师弟的脸瞬间变得红涨。其实面对这种情况,人出于自我维护,第一反应往往是反驳对方。
    但是出于对自己的队长的敬畏,赵师弟还是冷静了下来。也好在赵师弟在这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才没有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其余的弟子并没有给他台阶下,或者替他说话的打算。毕竟人在批判他人的时候,总是无比冷静的。孙桂永指出来的错误没错,有错就要改正,这是不虚剑宗弟子的共同认知。
    沉默了片刻,已经醒悟过来的赵师弟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孙桂永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清楚,掌握着两种分配权的其他师兄弟,在那些城邑有多高的地位。但那是林檎城,是宗门耕耘了几百年的土地。林檎城百姓对宗门的认知,与这些偏远地区的百姓对宗门的认知,是完全不同的。宗主的实践论你们都读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懂吗?当你们对现状产生不满的时候,我想先问问你们,你们知道宗门势力真正入驻,注意,是入驻而不是入主,宗门势力真正入驻芝芋城是什么时候么?”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第一批和芝芋城百姓进行接触的宗门弟子。宗门势力真正入驻芝芋城,其实只在不久前。
    孙桂永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嗓子说道:“咱们宗门的种子再好,就算芝芋城的人听说过,那也只是耳听为虚。你们几个也有农户出身的,我想问问你们,搁在以前,你们谁敢拿自家地里的收成做赌?别忘了,我们带来的种子,种出来的东西,可不是老百姓最看重的粮食。”
    这个问题问出来,那些其实和赵师弟一样,对他们现在的工作存在一些不满的弟子,也纷纷低下了头。
    是啊,宗门培育的良种是好东西,事实如此,对外宣传也是如此。
    可是谁敢拿自家地里的收成做赌注?
    宗门的种子再好,问题都不在于百姓们是否对其展开争抢。如果芝芋城的百姓愿意接受宗门的良种,那都是无比幸运的。
    毕竟你不虚剑宗就是一练剑的,懂个屁的种地。
    当年要不是瘟疫加水灾,不虚剑宗想要在林檎城和附近的小邑推广良种,恐怕都需要一些过程。
    看到弟子们都有些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孙桂永心底叹了口气,脸上打起来一点笑容说道:“当然,只要接受了我们的良种,来年收成之后,百姓们恐怕会像你们所渴望的那样,求着我们买我们的种子。”
    说到未来,师弟们的脸上都挂满了微笑。
    不虚剑宗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在用人方面,都是恪守“谁行谁上,多劳多得”的原则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很少有人会质疑自己的上司喜欢“画大饼”。
    看到师弟们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孙桂永这才有些宽慰的说道:“一会儿各自找我来领种子,然后将种子分发下去。晚上我们再去老地方开个会,汇报一下各自负责的几户的情况。”
    师弟们都点头称是,不过有个弟子明显有些委屈的说道:“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借老乡的家开会吧。这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每天开会谁顶得住啊?”
    孙桂永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村头一个大石墩子前面,别说挡风的,头顶上都空空如也。
    对于这个问题,孙桂永也有些无奈:“我们这么多人,要是聚在老乡家里开会,这又不是林檎城,没有大宅子,老乡家哪里装的下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要老乡们出门给我们腾地方吗?就算在院子里,先不说和在村口没什么区别,我们会开到那么晚,会议上又难免有各种争执,实在影响老乡休息。本来我们各自去老乡家借宿,已经很打扰乡亲们了。”
    看师弟们仍旧不死心的看着自己,孙桂永只得击碎他们最后的幻想:“这大冬天的没法动工,更别提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经费,我们也没法搭建一个适合开会的场所。等到我们工作出一些成果,宗门自然会安排人给我们修筑办事处的。”
    其实在这方面,不虚剑宗也很无奈。他们又不是朝廷,办事处建多了,各方面的压力可不小,朝廷不可能喜欢民间组织随便“开衙门”。也就一些扎根的比较深的地方,可以适当修个办事处。
    现实是残酷的,好在身为宗门弟子,他们接受现实的能力都不差。
    观察着师弟们的表情变化,孙桂永对自己的师弟们还是极为欣赏的。
    适时的鼓励还是要有的,孙桂永说道:“别忘了,我们虽然来这里是做政治工作的,可我们的本行都是武者,区区冷天气,又怎能奈何得了我们?”
    有个师弟翻了个白眼:“师兄入了品级,有真气护体,自然比我们强。”
    孙桂永咧嘴一笑:“人一旦活动起来,就不会感觉冷了。晚上开会的时候,冷师弟如果实在怕冷,开会之余师兄可以指点一下你的武功,人不能忘本嘛。”
    可能是担心自己师兄受累,冷师弟赶忙拍着胸脯说道:“我冷霄云这辈子从来不说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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