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望亭才回过头来,去看春娘的点子。
    首先看见的,却是春娘那张紧盯着自己的骰子、满是不可置信的脸。
    只因她的骰子,是五点!
    并不是她自认为的六点!!
    苏望亭笑呵呵的说道:“哟,春娘的手气还是一贯的好,竟摇了个五点。”
    春娘眯起了双眼,狐疑的望向嬉皮笑脸的苏望亭。
    此时她回想起了适才那阵短暂的、自苏望亭方向贴着桌面掠过来的风。
    莫非…是那阵风令自己骰钟内的骰子,翻了一下?
    不,不可能。
    若仅仅是风的,隔着骰钟不可能影响到其内里的骰子。
    只有一种可能……
    内力!!
    有人以桌面传导内力,从而导致自己的骰子翻动了一下!!
    是何人?
    春娘那双眯着的眼,渐渐瞪圆。
    莫非,果真是对面坐着的那个看上去很蠢的男子,以内力改变了自己的点数??
    不,应该不是。
    他那看上去满脸傻笑的样子,还是那笨拙摇骰钟的动作,实是不像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可自己的点数被人改变,是事实。
    那究竟,是何人?
    随即春娘那双瞪圆的眼睛,再次眯起,打量起了苏望亭的身后。
    仿佛试图在其身后围观的人群之中找出那个出手暗算自己的人。
    此时围观的人群渐渐停止了议论,齐齐望向了苏望亭身前的骰钟。
    那个仍未打开的骰钟。
    于是在地上打滚二人的惨叫声,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哎唷!你二人是怎的了!?”
    几个赌场小厮拨开人群,迅速冲了过来。
    黄四捂着腿,指着苏望亭龇牙咧嘴的喊道:“这…这位大爷……啊呸!!这厮…将我二人的腿给踢断了!!”
    “什么!?”
    几名小厮闻言顿时面露凶相,纷纷撸起袖子,向苏望亭走去。
    “慢!”苏望亭呲牙一笑,“把他们腿打折了,我赔便是。”
    一名小厮冷笑道:“赔是么?好。你此时身上的那三百两银子,是不够的,只有先收了你的这张地契,待你拿银子来换!”
    “哦哟,不可、不可。”苏望亭抢先将那张地契抓起,收进了怀中,“使不得哟,祖业怎可拱手让人,那不成败家子了。”
    那小厮眉头一挑:“你不想押地契,也可。若你此时能掏的出五万两银子,那么此事便可作罢!若是掏不出,那便乖乖的将地契拿来抵押,免得讨打!!”
    “五万?不不不不……”苏望亭嘻笑着连连摆手,“我赔他们一人十万两,可好?”
    那小厮闻言顿时是怒不可遏,喝道:“你当我是在耍笑!?你如今身上只有不到三百两银子,竟说什么十万两!!”
    “谁说我没有?”
    话毕,苏望亭干脆的打开了自己身前的骰钟。
    “轰!!”
    人群,再次爆发。
    春娘以及众小厮,目瞪口呆。
    六点!!
    苏望亭的点子,六点!!
    乐天庄的金字招牌——春娘,自成名以来,头一回落败!!
    众赌徒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双眼,纷纷揉眼挠头,相互的确认着。
    “嘿嘿,看。”苏望亭笑嘻嘻的指向自己的骰子,“我赢了。除了赔给他们的二十万两,你们乐天庄,还欠我二百八十万两。”
    “啪!”
    春娘猛的一拍桌子,站起,对苏望亭怒目而视。
    “你究竟是何人!!”
    此时她这才确信,这个自己曾认为蠢到不行的男子,的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苏望亭耸了耸肩:“我是何人?哟,这话问的。我同在场的各位一样,只不过是个来碰碰运气的闲人。”
    春娘面色一沉,咬牙道:“是你…以内力改变了我的点数?”
    “这话是何意?我可听不明白。”苏望亭满脸的无辜,“常言道认赌服输。莫非,你们乐天庄想耍赖不赔给我银子?”
    “好…好……”
    春娘银牙紧咬,重新坐了下去。
    那高耸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犹豫了片刻后,春娘黑着脸对那几个小厮挥了挥手:“好,既是输了,我无话可说!去,取两百八十万两银票来给这位大爷!”
    躺在地上的黄景林强忍疼痛,对着春娘摆手道:“他们取不了!如此大的金额,账房不会支的,须得问过庄主才行!”
    话毕,黄景林又仰面大声喊道:“诸位、诸位!!今日赌场提前关门,我们乐天庄赠与每人现银五十两,聊表歉意!!请各位…速速离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可脚下却都未动,似乎都想继续看这个热闹。
    黄景林嘶声大吼道:“快些走!!若是我们乐天庄撕破了脸,想走也走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才争先恐后向门口涌去。
    霎时间,赌场变的空荡了起来。
    黄景林的此举,苏望亭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可他仍是满脸嘻笑的望着春娘,丝毫没有随众人一起脱身的意思。
    待小厮们将赌场各门关上之后,黄景林在搀扶之下站起了身,望向苏望亭的眼中,满是阴郁。
    “你…只以脚尖轻点,便使得我二人腿骨俱断,你必定是有一定修为之人。哼,不用想,春娘的点数,必定是你以内力改变的!”
    “是又如何?”苏望亭竟立即承认了,“莫非她春娘摇骰钟时,未用内力?彼此彼此!”
    黄景林疼的是满头大汗,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们乐天庄的声誉和春娘这块金子招牌,今日算是被你小子给砸了!你该如何赔偿我们!?”
    苏望亭摊开了手,笑道:“你说呢,我该如何赔?”
    “将你怀中所有的契证留下,滚!!”
    “哈哈哈哈哈!!”苏望亭捂着肚子仰面大笑,“有趣、有趣。原来这是个只能赢不能输的赌场,我可要出去四处说道说道。”
    “出去?”黄景林狞笑着摇了摇头,“若你不将那些契证留下,你出不去。”
    苏望亭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我,看上去像是个任人勒索的羔羊么?”
    黄景林仍是狞笑道:“像。而你这只羔羊,此时惹了你不该惹的恶狼。不要仗着身上有几分本事便想着能撒野,这乐天庄,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
    话毕,只见黄景林拍了几下手,八名身着劲服的男子突然现身于苏望亭的周遭。
    “哟。倒是有些身法。”苏望亭环视了一圈这八人,缓缓自椅子上站起了身,“可究竟谁是羔羊,谁又是恶狼,那也难说的很。”
    “我最后问你一次,当真不肯留下契证?”黄景林沉声道。
    苏望亭却未搭理他,而是望向了春娘。
    “春娘,既是我赢了赌局,你们就该履行赌约。本来也就是问你几句话便可解决的事,非得要闹至如此么?”
    春娘也站起了身,面露一丝难色,缓缓向楼梯退去:“你我素昧平生,我实是不知你想问我些什么。事已至此,我的话已不管用,毕竟,这乐天庄不是我说的算。你…太冲动了些,又何必要出手伤人?哎,你这难得的一表人才,可惜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淡淡道:“是么,我明白了。请稍等。”
    “稍等?”春娘闻言黛眉微蹙,面露疑惑,“等什么?”
    苏望亭嘴角一扬:“稍等,我再问你话。”
    “你…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春娘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这些人的身手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若你还死犟下去,必死无疑!!你听我一句劝,把东西留下赶紧走,留得性命在比什么都强!!”
    “多谢相劝。”苏望亭淡淡一笑,转身,望向那八名围住自己的男子,“春娘,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证明你不坏。而不坏的女人,绝不会因为钱财而长期委身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不坏的女人,也绝不会像你这般长期的助纣为虐。你,必定是有苦衷。”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春娘捂住了嘴,匆匆跑上了楼去,似乎不忍看见这名玉面男子被杀的场面。
    “你想清楚了?”此时一名腰悬长剑的男子上前了两步,“你果真要开罪乐天庄?”
    苏望亭点头:“就当是。”
    那男子微微摆头:“我劝你死心。你面对我们任何一个,都绝无活路。”
    苏望亭眉头一挑:“这般的自信?”
    那男子冷笑道:“你使的是何兵器?看你腰间的罩衫微微隆起,内里必藏有兵器。”
    “你最好永远别知道。”
    男子嗤笑一声,道:“仗着有几分修为在身,便不知天高地厚。你么,必定只是个会几手野路子把式的莽夫而已。”
    苏望亭哦了一声,问道:“听这话,莫非…你们是名门大派?”
    “他们,的确是。”黄景林突然接过了话来,是满脸的得意,“料你自认为本事再高,在四大名门的跟前,你敢造次么?”
    “哦?”苏望亭闻言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前男子,“这么说,你们竟真是四大名门的弟子?”
    “对。”那男子的手,缓缓扶住了腰间的剑柄,“你们这些会个三招两式的江湖小喽啰,在我们眼中只不过是可随手捏死的臭虫。”
    “啧啧啧……”苏望亭闻言是连连咋舌,“想不到,一向自命清高的四大名门弟子,竟会为了钱财而充作赌场的打手?”
    “嘶~~~”
    那男子缓缓拔出了长剑:“你的这句话,已成功的将自己置于了必死的境地。就算你此时肯向乐天庄服软,也无用。”
    “好好好,随便你怎么说。诶?我来猜上一猜可好?看你使的是单长剑,莫非是天岚峰的门下?”
    那男子嚣张的将剑尖抵在了苏望亭的胸口,讥笑道:“你说对了。”
    “费炜竟会放门下弟子来干这等龌龊事??我看他可不像这种人啊。”
    “嗯?”那男子闻言眉头一拧,“哟,想不到你竟知道我们天岚峰的掌门如今已换了人,看来,你还是个消息灵通的小臭虫。”
    “啊…我知道了。”苏望亭满脸坏笑着对男子连连点着手指,“你定是在邱不逢的手中被派来的,那老货死了之后,你便一直未回宗门去。”
    “嗯?你竟知道这些?”
    苏望亭面色一沉,指着自己的胸口的剑尖,冷冷道:“看在费炜的面子上,我就劝一回。我劝你立即放下剑。”
    “你…看在天岚峰掌门的面子上?”
    “对。”苏望亭认真的点头。
    “哈哈哈哈哈……”
    众人是哄堂大笑。
    “你这厮…竟这般的好笑……”那男子单手捂着肚子笑的前仆后仰,“杀了你…倒还觉得有些可惜了呢,哈哈哈哈……”
    “额!!”
    可那男子的笑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张大笑的脸,也僵住了。
    “噫!!”
    而另七名劲服男子却突然齐齐惊呼了一声。
    “哐当!”
    抵在苏望亭胸口的长剑,落地。
    只见那男子的喉管,已被三根修长的手指,给捏住。
    “好…好快的出手速度!”另一名手持长剑的男子失声道,“你这厮,快放开他!!”
    话毕,兵器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七柄泛着寒光的不同兵器,现于他们的手中!!
    “咳…咳……放…放开…我……”那男子脸上已是憋的发紫,双手使劲掰着苏望亭的胳膊。
    可那只修长匀称的胳膊,却纹丝未动。
    苏望亭右手捏着他的喉管,满面的轻松,仿佛只是信手抓住了一只猫啊狗啊的一般。
    而他那双冷冷的目光,在那七人的手中扫过。
    “长剑,子母双剑,戒刀。哼,除了落霞滩,你们倒是来齐了。”
    “放开他!!”
    七人纷纷大喝道。
    “好的。”
    苏望亭嘴角一扬,右手,猛的向回一扯。
    “噗!”
    点点鲜红,顿时溅满了他那张白皙似玉的脸。
    “我…我的娘诶!!呕……”黄景林惊呼一声,竟捂着肚子俯身呕吐了起来。
    只因他看见苏望亭那收回的右手之上,此时正捏着一根血淋淋的喉管!!
    竟生生将那男子的喉管给抽了出来!!
    “扑通!”
    男子倒地。
    “啪嗒。”
    一根断裂的喉管,被扔在了他的尸首之上。
    苏望亭甩了甩手上的血,俯望着那男子的尸首,喃喃道:“我劝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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