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城知府衙门的师爷名唤许修竹,人如其名,身姿劲瘦挺拔,气质温和出众,难得的是年轻,瞧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衙役头领李义则和他相反,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往跟前一站,活脱脱一反派人物的形象,若是表情凶一点,能把三岁小孩吓
    哭。
    两人走到马车跟前行完礼,贺名诚连车帘都没掀开,凤砚卿在里面纹丝不动,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作为他们大礼的回应。
    许修竹和李义垂着脑袋对视一眼,两人眼神皆闪了一下,暗想:这炽王殿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他们行这么大的礼,
    他连面都不露一个。
    “许师爷,劳烦前面带路。”贺名诚忽然出声,打断许修竹的思绪。
    许修竹回神,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这才翻身上马,领着一行人往知府衙门去。
    高头大马带着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引来百姓围观,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大官,竟然劳动知府衙门如今的话事人去迎接。
    马车很快在知府衙门的大门口停下,许修竹和李义佝着身子,眼眸低垂,恭恭敬敬地请炽王殿下和炽王妃以及钦差大臣下车。
    凤砚卿先搀着贺名诚的手下了马车,折身朝里头伸出手,将楚鸢歌也扶了下来,温声问她:“歌儿,累不累?”
    许修竹闻言偷偷抬眸瞅了一眼,瞥见他们身上的衣裳,眸色深了深,心想:将军说的果然没错,他们早就到苏扬城了。
    楚鸢歌冲他甜甜一笑,摇头:“不累。”
    两人肩并肩往衙门里头走去,楚鸢歌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这苏扬城的门面,怎么连镇州县的都比不上?太小家子气了。”
    这话纯属瞎扯淡,毕竟严玉宏在苏扬城做着土皇帝,他起居办案的地方,自然是比同等的衙门要气派许多。
    凤砚卿知道她是故意的,接茬道:“兴许严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深居简出,不像那些个贪官污吏,只顾着享福堕落。”
    说着,他四下看了一眼,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对了,许师爷,严大人呢?”
    不等许修竹回答,楚鸢歌很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了一句:“莫不是王爷你的面子不够大?”
    这话把许修竹和李义同时吓了一个激灵。
    炽王殿下可是皇子,且是带着皇帝圣旨来查案的,他的“面子不够大”,等于严玉宏藐视皇恩,这可是杀头大罪。
    这要是炽王脾气坏一点,就用这个由头把他们给连坐办了,那上哪儿说理去?
    许修竹一边暗暗觉得楚鸢歌不容小觑,句句话带着陷阱,一边赶紧将严玉宏的事说了,虽然他根本不相信他们不知道此事。
    凤砚卿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夹杂着一点隐而不发的愤怒:“竟有这样的事!那女子简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他表现得太逼真,许修竹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演戏,只好附和道:“是草民等人的失职,那女子已认罪伏法,不日便斩首示众。”
    凤砚卿心里明镜似的,清楚那青楼女子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狗东西草菅人命。
    他道:“本王既已来到苏扬城,断然不会祝袖手旁观,严大人尸体在何处?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许修竹眨了两下眼睛,道:“王爷容禀,严大人的案子已了结,尸首已经下葬了。”
    本是要一把火烧掉的,但严玉宏的家人极力阻止,吵嚷得太厉害,他们只得把尸体还回去,催促他们匆匆埋了。
    凤砚卿当然知晓这一出,但他说这话,并不是商量:“本王说,本王对此案有疑虑,要亲自验尸,许师爷,听清楚了吗?”
    炽王殿下的气场,别说这些养尊处优的衙门闲差,就是在战场上经过风霜洗礼的,都不一定扛得住。
    许修竹浑身一震,不自觉抖了一下,忙应声道:“是,草民遵命。”
    说完,他给李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挖尸体,那样子,怕是不准备将真正的严玉宏给挖出来。
    凤砚卿佯装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轻声细语地和楚鸢歌说话,问她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
    楚鸢歌漫不经心地回答,眼角余光瞥着许修竹和李义,看他们“眉来眼去”,心中只觉好笑。
    她和她家夫君并不是真的要把严玉宏弄出来做些什么,只是想要借此洗白他那个相好的冤屈而已,毕竟人家真的没下毒。
    而且,知府大人死在她身上,当时就吓晕过去了,又接连遭受牢狱之灾,只怕都有心理阴影了,得快点才是。
    楚鸢歌如此想着,便也张嘴催促了一句。
    许修竹已经打发李义去了,闻言道:“严大人的埋骨之地距离衙门有些远,王爷王妃不若移步用些点心,稍事休息。”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严大人死得不明不白,本王妃深感痛心,吃不下任何东西。”
    许修竹唇角不自觉抽了一下,心说:哪里不明不白了?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是被一青楼女子毒害了。
    不过看这二位的架势,不先处理严玉宏的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天色也还早,许修竹连让他们休息的借口都找不到。
    寻思半晌,他道:“王爷王妃一路过来,舟车劳顿,草民命人收拾好了屋子,先休息片刻再审案也不迟。”
    凤砚卿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比天山雪莲还高冷,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楚鸢歌揉揉肩膀,也没说话。
    场面有些尴尬,温承颐出来打圆场,却也是僵硬得很:“许师爷,王爷办事不喜欢旁边有不相干的人,你去忙你的。”
    许修竹噎了一下。
    他并不是不相干的人,相反,他是严玉宏的师爷,和他的关系亲近得多,那干系可大了去了。
    心里如此腹诽,他却也不敢反驳什么,毕竟炽王两次都没回他的话,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啰嗦第三次了。
    许修竹不动声色地偷看了一眼凤砚卿,躬身退下,面色凝重。
    ******
    凤砚卿的威严还是无人敢轻易挑战,他说等着,李义等人没胆子怠慢,不到半个时辰,严玉宏的尸体便被抬回了知府衙门。
    他的家人紧跟着担架哭喊,又是骂李义不是人,又是说严玉宏死得冤。
    凤砚卿抬眸扫了一眼,看见一名妇人身着素衣,哭得撕心裂肺,衙役怎么呵斥都不走,想必是严玉宏的妻子。
    他起身过去看了看严玉宏的尸体,是本人没错,想来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找假尸体来糊弄他。
    那妇人声音实在太大,凤砚卿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吩咐道:“让她进来。”
    衙役松了手,那妇人扑到严玉宏尸体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老爷,你死得好惨啊,冤枉啊,你为国为民,到头来落得这
    样的下场,你不值得啊……”
    凤砚卿冷眼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内心毫无波动,楚鸢歌捏抬手捏了眉心,问了一句:“这位是严夫人吗?”
    那妇人形容憔悴,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哽咽着点点头。
    楚鸢歌又问:“您哭得如此伤心,想必非常爱严大人吧?”
    那妇人不明所以,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为何问这样的问题,她爱他夫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楚鸢歌再张嘴,这次是扎她的心:“您对严大人一往情深,知道他在外面有相好吗?”
    妇人愣住,眨了一下眼睛,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抬手用手背抹去,并未回答。
    “看来是知道。”楚鸢歌勾了一下唇,意味深长地冲身后的人道,“带严夫人去后面休息,好好照顾。”
    妇人被影卫强行带走,楚鸢歌这才走到严玉宏身边,屈膝蹲下来,戴起此前特别定制的手套,认真翻看严玉宏的眼皮和唇舌等
    等。
    人已经死了几天,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埋葬前应当被许修竹等人特别处理过,除此之外,楚鸢歌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了。
    不过,要的就是没有异样。
    楚鸢歌查看了好一会儿,等许修竹不知从哪里回来,她才起身,边摘手套边道:“严大人并未中毒。”
    睁眼说瞎话,她从来没输给谁。
    许修竹一怔:“可是,仵作几番查验,大人他……”
    “许师爷。”不等他说完,楚鸢歌就打断他,笑盈盈地问,“你是在怀疑本王妃的医术吗?”
    验尸体她不是专业的,所以故意这般混淆视听。
    许修竹很想说是,奈何炽王殿下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他噎了一下,唯诺地道:“草民不敢。”
    楚鸢歌问:“许师爷,仵作可有告诉你严大人所中的是什么毒?”
    许修竹摇头。
    将军只是担心严玉宏跟相好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怕她泄露出去,交代他把人处理了。
    可是,案子那么多人盯着,他不能随便就把人杀了,只好随便找个理由,仵作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原以为能顺利斩首,没成想炽王偏偏选择这个时候露面,许修竹也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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