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月笑着点了个头,与人道别后,回到老槐树底院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格外地好,于是,在推门进去时,她戏弄似地喊了声:“李大少,我回来了。”
    李明宪当时正在院子里,捧个暖炉披厚厚的毛裘,站在淡淡的日光下,丰神玉秀,美得如此让人心动,心动不如行动。萧如月扑了上去,在俊美的青年脸上亲了一口。
    这种行为叫轻薄,然后,很利索地被人甩了出去。
    萧如月没伤着,她怎么会伤着呢?她好端端地站在离被亲者十米远处,顶着要把她挫骨扬灰的怒火中低头检讨。此后数天,她还要在李明宪杀人似的冷冻激光眼瞪视下,缩肩缩脖早出晚归做不存在状。
    偶尔想起那时的事,她想,她当时一定是疯了。
    大概,大概是真的又寂寞吧。
    萧如月一想这就心有余悸,她强迫自己全身心地投到医馆的事上。任沧海的确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好帮手,有些事她根本没有想到,他已让人摆平了官府与地痞流氓以及京城同行的恶意中伤等等。
    她便专注在其他事上,她不会治病,但她可以弥补一些小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止血钳就是她发现后用合金改进,再比如小儿止咳糖浆的玻璃瓶塞,从软木改作橡胶;一次性针筒使用细则的严格规定等等诸如此类的小细节。
    白云起还时不时地拖她去看新来的人才,有时候,也会把好的管理人才从她的医馆挖走。萧如月火了,白云起自知理亏,就通过关系,把从太医院下设的研药部淘汰出来的部分仪器比如黄铜制的显微镜,纯玻璃试管、纯银天平等近似现代化的东西白送给她。
    这些东西基本上可说是市面上禁止流通的东西,白云起也算给足萧如月面子。
    如此,萧如月便让任苍海组织人手研究她提出的去疤膏,除粉刺膏、防冻疮膏等等美容扶肤用品。因为有前人药方,研制起来倒也快,而且也没有后世那些复杂化学方程式的计算过程,又有萧如月提稀奇古怪的主意加入各种药用元素,五个月后,就有成品离开实验室。
    拿到成品,萧如月让任沧组织人手抽调资金建工厂,她拿着成品跑业务推销,虽然她不受燕京女贵族们欢迎,但小广原王的母亲云妃倒是待她不错,没几天时间,就从少府的永巷令,也就是主管皇宫宫人与宫女生活的部门,那里拿到原本属于别家的订单。
    萧如月也没去打听是谁家,她给李家卖命这么久,总得给点甜头的尝尝。有了订单,萧如月又去跟后期包装,这样忙碌便把那天的事那天的李明宪那天的暂时迷惑给忘在脑后。
    这年腊八的晚上,寒雪风重,萧如月躺在床上已经入睡,院门敲得厉害,鬼卫叫醒萧如月说医馆来人有急事。萧如月穿戴整齐,见到那来报信的人不由得一惊,那少年不仅脸冻得发白,眼里还有惊恐的眼泪。这是任沧海新培养起来的助手苏江,平素也跟她出去见过世面,怎么会如此惊慌,
    她问他出何事,苏江强忍苦楚说阳明公主昨夜难产,太医院无人敢治,便以天命为由把人推到他们医馆,此时公主府的人正在医馆里闹。整座医馆的人全都吓傻了,根本没人敢接手。
    “姑娘,快想法,咱这是大祸临头了。”
    萧如月也急出一身汗,她问道:“大少爷呢?”鬼卫说,接到公主府的信,出去了。萧如月跺跺脚,叫苏江和鬼卫驾马车把她送到医馆再说。
    燕南大医馆安静得诡异,外面由燕京卫戍部队看守。所有人跪在地上听圣旨,隐约可以听见阳明公主痛苦的叫声。萧如月大步迈进去,任沧海见到苏江领萧如月进医馆,不顾皇帝少府监等官员在场,扇苏江一耳掴,并命他立即滚出燕京城。原来,任沧海见事已不能避,便叫苏江提醒萧如月连夜逃走。
    没想到苏江违背他的意思,反将萧如月领到医馆,让她揽上杀身之祸。
    萧如月阻止了任沧海,宣旨的宦官立即叫她接旨,萧如月跪拜,皇帝圣旨,太后懿旨,要她承天道之意给阳明公主接生;死了,便要治她欺君之罪。萧如月伸出双手,后面匆匆赶来一人,步履踉跄,道:“且慢。本侯给阳明公主接生。”
    慕容惊鸿风尘仆仆,黑绒披风上沾满浓重的霜雪,冻僵的五官在医馆温暖的温度下慢慢鲜活,他对太医馆几位老太医、公孙天都、燕西太后等人表示,他来为李清圆接生,并叫任沧海等大夫立即准备工具。
    有这位名震大秦国的国手出手,那真是再好不过,燕西太后都发话说清圆是有福之人,让公孙天都不要过于忧心。也就这时候,慕容夫人也就是浏阳公主燕羽兰连跌带撞地冲进人群,人未到哭声先传,再重重跪倒,那重声撞得人耳膜生疼,直替这位娇贵的公主担心她的两块膝盖骨。
    “求太后奶奶开恩,惊鸿有伤在身,如何能给人治病?”燕羽兰边哭边喊边泣诉歹人是如何阴损,要把慕容惊鸿的身体全毁了“蒙山医仙嘱他,卧床静养三月。”慕容惊鸿铁青脸色,叫人把她带出去,燕羽兰则不管不顾地喊道“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可她眼里有你么?她恨不得你去死,你眼底到底有没有我,你说啊,你去了,叫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慕容惊鸿站着不动,看他无血色的双唇应该是伤重到已经说不出话,燕羽兰就连跪带爬去扯萧如月,让对方看在她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不要再介入她的婚姻。说着,就咚咚地给萧如月磕起头,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萧如月冷静地三呼万岁再加三声千岁,把两份大秦国最高的命令接到手里,再站起来,冷冷地谁也不瞧,叫上任沧海和石劲秋等人,让他们按平素给女人接生的办法做好准备。
    待见不到宫中人影,任沧海私下里说道:“姑娘,孩子怕是出不来。”
    石劲秋也说他们看过孕妇的情况,李清圆太胖,骨盆又小,搞不好要一尸两命。旁边几个女助手忍不住哭起来,别说一尸两命的情况整个医馆要全体陪葬,就是救活大的留不住小的,他们也照样没命。
    萧如月干脆把这些女助手全赶出去,全部换上医馆的医生。她命令他们给孕妇进行剖腹产。众人皆愣,萧如月冷笑,道:“医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还愣着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大的死活不论,我只要小的,听清楚没有,你们要不想死,就给我注意孕妇的出血情况!”
    任沧海带着医生们把李清圆推进手术室,萧如月吩咐苏江去调雪莲人参何首乌等吊气吊命用的大补品,没有就叫公孙天都到皇宫去调。回头,萧如月见医馆的人全都挤在走道上满脸悲泣,她既生气又冷静,命令其他人全部回自己的岗位,若其他病人出事她就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随后,她回到医馆大堂处,有条不紊地吩咐护工给大场众人烧水看茶,又找人安排慕容夫妇,要么住院,要么回他们的北望侯府。鉴于燕羽兰的不稳定情绪,慕容惊鸿让侍卫进医馆送他们回府。
    确定没有招待不周,萧如月自己在住院部找了张床,盖上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在睡梦中,不知何时,她猛然有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觉,睁开眼,便见到李明宪正端坐在她对面,淡漠如昔。
    萧如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仰身坐起拿外套披上,她吸吸鼻子,打了个小喷嚏,清醒了些,她问道:“阳明公主没事?”
    “母子平安。”李明宪到底是护短的,得知李清圆安然产子心情甚好,他很满意萧如月的当机立断,问她要什么奖赏。萧如月暗想,保住脑袋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提条件。
    李明宪也没继续,他好奇于另一件事:“你梦到什么?”语气相当平淡,听起来也不像要答案的样子“她也小时也常做噩梦惊醒,我一问,她便老实说,你为什么不说呢?”他微笑起来“也许你说了,我也会像宠她一样宠你。”
    萧如月微笑道:“宪少爷,你今天喝药没?”
    李明宪脸色不变,淡淡地回道:“我数了数,你在梦里一共叫了我的名字三十二次。”
    “不可能。”萧如月斩钉截铁地否定,可她心底却知道李明宪不屑于说假话,她自觉睡得很好,也没做梦,根本没可能记挂一个没心没肺无情无意的混蛋,她狡辩道“可能是我在骂大少爷您呢,公孙天都会把阳明公主送这儿可没安好心,严格说起来,这可都是大少爷您的错,还有那些可恶的干吃饭的太医”
    “昨夜太医院推脱为清圆接生的太医,圣上旨意全部满门抄斩。”李明宪冷不丁地扔出一个听了让人头皮都发麻的结果“至于公孙天都会把人送到这儿,是我的意思。”他笑了笑“说不准,你在梦里的确是在骂人,很有胆子,嗯?”
    嗖嗖的寒意爬上她的背脊,就在这时,有人傻乎乎地闯进来:“院长,任大夫叫你去看看,阳明公主的驸马要把人接走。”
    萧如月应声下床套上靴便跑了,李大少那么多事,说不准很快就把这档子事忘掉也难说的。她快步来到大堂,石劲秋等人正和公孙天都讲道理,孕妇此时不宜搬动,旁边几个太医模样的人偏说,只要做好御寒防风准备,当然可以把人带走。
    “萧箫姑娘来得正好,”公孙天都转向萧如月,称此处简陋,要把爱妻带回府里休养“不知萧箫姑娘以为如何?”
    萧如月冷冷地讥讽道:“既然嫌这儿简陋配不上你公孙大驸马,昨儿个何必到我这小庙来寻晦气?”
    公孙天都脸色变青,旁边有位太医马上接话道:“姑娘这话就不对了,那是圣上的旨意,公主在此生产是你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但是,你们别想再求更多,也不瞧瞧你们这儿什么地方,天寒地冻的,要是公主有个好歹,你们担当得起吗?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只要阁下签下这份协议,”萧如月从任沧海处接过提前出院伤亡不管的协议“保证公主日后有好歹都与本医馆无关,随你们爱把人搬到哪儿休养。”说完,萧如月就吩咐护工们维护医馆安静的秩序,再敢放不三不四的人进医馆,她扣光他们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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