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月回到传世楼后,李家鞭刑北望府小侯爷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么一来,莫惊鸿触怒大秦皇帝的事也包不住了。莫惊鸿给萧如月的中医院选址,无意选中未央胡畔,天下一园旁,燕南观景塔对面的鹦鹉楼。
    有点门路的都知道那是谁的地盘,就李家和慕容家那针尖对麦芒的关系,莫惊鸿的意思可不就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嘛。当然,慕容家不忘宣称莫惊鸿的无辜,他只是看中那里优越的地理环境,正是适宜病人疗养。
    舆论很快就向夏侯怀古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骂李家仗势欺人阴奉阳违大不敬皇帝。可惜皇帝向着李家,永盛皇帝训斥太子后,命令他闭门思过;并通令朝庭,追查刑求莫惊鸿的人,谁敢风言李家动的手,就地斩立决。
    不能说李家,那就骂红颜祸水。
    有人追查出部分真相,莫惊鸿要鹦鹉楼是要讨好女人,那女人还是他从李家长子手上抢过来的。同情莫惊鸿的也变成兴灾乐祸。原来是争女人争出来的祸事,这在燕京可一点儿都不新鲜,豪门恶少抢女人当街打死人的都有。
    很快,风声就转到别的风流韵事。
    李明武悄悄地来看望她,他愁肠百结,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飞蛾:“萧箫。”语犹未尽,只要萧如月出声,他马上能把话说开。萧如月才不给他机会,她东翻西看,就是不理会。
    “那个,萧箫,鹦鹉楼喜不喜欢?”
    萧如月不说话,李明武干脆利索地把鹦鹉楼周围方圆十里的地契推到女子面前,一口气把话说完:“银子不够跟我讲,那个这些东西还是留着不要当了,萧箫带这些首饰更好看。那,萧箫啊,有空来看我,我先走了。”
    “等等。”萧如月叫住他,无视他又惊又喜的神情,问道“这里也包括那些房子那些人吗?”
    “全都由你处置,”李明武不忘叮咛“萧箫,一定要来看我啊,庄子里来了个新厨师,烧的东西很好吃。我、我不是说萧箫嘴馋。不,不是这个意思。”
    萧如月失声而笑,李明武结巴得涨红了脸,落荒而逃。待人走后,她翻了翻那叠地产房产及卖身契,把东西收好,叫店小二雇好马车,赶往鹦鹉楼。
    这个独特的风月场所,有五十间房之广,是燕京名头最盛的风流好去处,也是关系最复杂最混乱最靡乱的地方,日进斗金的背后,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罪恶。
    萧如月走进去的时候,鹦鹉楼的负责人游公子已接到信来迎新主人。
    这儿将被改造成医馆的消息,已传遍鹦鹉楼。
    游公子问萧如月将如何处置楼里众倌与女子,萧如月嗯一声,道:“游公子安排一下,能从良的就让他们离开;不能的,就留下做杂役。不说改建要大量人手,就是医馆建起来,这人手也少不得。”
    “姑娘愿意给他们一份工作?”
    萧如月嗯一声,道:“还请游公子挑些有一技之长的,能管事的,管账的,这几百号人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弄清楚些。我不喜欢手脚不干净的人。”
    接着说了些她要的人,游公子边记边问细致,两人谈了近半个时辰,萧如月起身离开,留下她住传世楼房间号,让人到那儿跟她见个见。
    二天早上,萧如月等到她要等的人:“你来了。”
    “是,我来了。”东方沧海倚在门框处,他丰润了些,眼神妩媚而多情,仅仅是轻轻地一抬眼,都是慵懶无比,魅惑惊人。
    萧如月笑了笑,把手上的医院基建总方案推过去。
    东方沧海直起身子,缓步而行,尤若步步生莲,他走到圆桌旁斜斜地坐下,手指轻抵额际翻看,暗红衣襟微开,肤如雪揉,若有似无的魅香暗生,慢慢地,屋子里飘浮起一种淡淡的香气。
    萧如月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做工头,做总管,做公关摆平黑道白道,以及很多一般人不能做到的事。东方沧海就是这个人选。
    “我以为姑娘只需要惊鸿公子。”东方沧海轻轻地抬起头,半阖的眼媚儿从左边飘到右边,波光流转,潋滟胜秋月。
    “你有没有见过李家大少?”萧如月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东方沧海微惊,随即收住点头:“曾在景陌宫见过。”
    “印象如何?”
    “孤高,狠绝。”
    萧如月轻轻地笑起来,道:“他不仅狠,而且还长得很俊。”
    “萧姑娘这是何意?”美人轻嗔,英雄要折腰。性别倒过来也一样。
    萧如月微微摇头,轻笑道:“东方公子,你能保证所有见过的女人,都会为你着迷吗?”自负也要有限度,萧如月神情清明地冷静直视“但是,见过李明宪的女人,无不对他死心踏地。”
    东方沧海顿了很久,才收起从进门起就肆意泛滥的媚态,坐正了身子,直爽地说道:“显然,萧姑娘不在其中。”
    “我说了,没人能例外。”萧如月由下自上地转动眼睛,轻笑道“萧箫自然也是那扑火的飞蛾。”
    东方沧海微微点头,道:“萧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萧如月笑看对方错愕的表情“你今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自己在这一世能够安身立命。”
    东方沧海的眼瞳,温淡的紫变成深紫,有点儿像漩涡:“我不太明白萧姑娘的意思。”
    萧如月嗯一声,解释道:“如果说是因为你我在这世间都是无家无国无依无靠受过大苦大难的人,因为这样无人能解的孤独才找你一起合作,东方公子必然不信。”
    “我信。”
    萧如月嗤笑,道:“你信,我还不信呢。所以,我给你另找一个答案。跟我来。”她带上房间里的帷帽,带东方沧海出门。
    到大街上,寒风刺骨,雪地少见行人,萧如月轻轻地问道:“你恨李家人,对不对?”
    东方沧海没有说话,萧如月继续说道:“如果我说,你的仇人还要加上你现在的合作人呢?”
    “不可能。”
    “淡定。”萧如月慢慢向前走,透过白色纱巾看街道上的行人“我身边至少有五路人马在监视,唇语什么的,你懂的吧?不要让我蒙面纱的辛苦白费。”
    东方沧海深呼吸几口气,道:“证据。”
    “我曾经也以为有证据就能扳倒他,”萧如月静静地说道“那人在几年前染脑疾,正值李家出事。我就想,这么明显的巧合怎么没人注意,谁知道,大夫说脑疾是他家的遗传病。原本笃定的证据,变成催命符。”
    “你怎么发现的?”
    “李家与慕容家斗得你死我活,都是皇帝允许的。你可知为何?因为他们在守大秦的龙脉,守大秦皇室的气数,他们深得皇室信任,也不会背叛自己家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的都是从这两个显赫家族里选出来的,皇帝是李家慕容家的血亲,兄弟,手足。”
    “你的合伙人,一家子几十辈人都在找机会颠覆这个皇朝,”萧如月嘲弄地笑了笑“最后,把主意打到李家慕容家在守的天书上。东西在津州简文公府湖底下。”
    东方沧海神情震动,萧如月微微勾唇,道:“那一夜之后,李家精锐尽出,抓捕盗书人。若不是丢天书之事危及国之根本,李家人再狂妄也不敢折辱波斯王族。说起来,波斯王子不过是替人受灾。”
    “我、我要想想。”
    萧如月目送东方沧海离去,尽管已经过去很久,只要想到那一夜,她还是难过。其实,她可以不说,只是她真地寂寞太久,需要一个人可以分享心事。
    曾经,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然后,伤得一颗心死了又活。
    她的纱帽被摘去,来人伸手抹去她腮上的泪水:“她从来不哭。可是,她喜欢她的晚晴姑姑,她年纪小,又不懂,只知道姑姑对她好,她就百倍地待姑姑好,为她的姑姑出主意,保护她的姑姑,宁可挨打挨骂。
    她的姑姑死了,她做噩梦想着她,别人说她姑姑不好,她就算听不懂,也会察觉出来,然后想办法给她的姑姑出气。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为晚晴的死哭,你为什么哭?
    明月,你是明月对不对?”
    萧如月泣不成声,为什么,他为什么在她最自怜的时候来到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李明宪一遍遍地确认,想要一个答案。她看着他,泪眼婆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再等一会,只要再等一会,她就会再度坚强。她就能坚定地告诉他,她不是他的简明月,他认错了。
    就在这时,夹裹雪花的寒风忽地急起来,空无一人的街面窜出百名黑衣蒙面杀手,长剑与暗器全部攻向没有防备的人。李明宪忧伤的神色转为狠厉,他抱起萧如月急速转身,抽剑反击,叮叮咚咚,击落那些淬毒的暗镖。
    更多的长剑刺向李明宪,这批杀手功夫极高,一下子让李明宪落彩。“不!”萧如月痛恨自己怎么只会尖叫,她发现那些人的暗器全都喂向她,意识到伏击者的算计,她拍打李明宪“把我放下去,快放开。”
    “说,你是不是明月?”
    萧如月差点儿气死,她高声:“来人,快来人。”
    平素如影随形的鬼面保镖如今竟不在,萧如月怎么能够相信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落入圈套,她怎么就忘了,谁知道东方沧海一定会来找她,谁知道她会和东方沧海提起波斯王子被辱真相,谁又会知道津州简文公府灭门惨案里她与晚晴的关系?
    李明宪知道,所以,他在这时候来确定她的身份。
    公孙天都知道,所以,他和恨李家入骨的波斯人合计在这时候来杀李明宪。
    这包围圈自然是完美无缺的,这计谋也算无遗漏,可怜,她还在沾沾自喜!
    那个透彻了解她习性与小聪明的人,他说,他是一名游医,年二十七,身无所长,无意看了姑娘的身子,愿结以为好,人们叫他莫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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