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瑾办事利落,顾明月托她找的房子很快就有了消息。就在常仪门内一角,距离顾明月游玩常去的常仪门大街不远。
    虽然地处在闹市边缘,但因为宅院处在深巷之中,并没有什么三教九流的闲杂人等常来常往。
    顾明月抽空大致看了下,觉得不错就出钱买下。又让梅瑾从外面雇了几辆马车,到云麓山帮峦轻搬家。
    想到峦轻,顾明月心中也多少也觉得头疼。当初她为峦轻赎身时也是为了替陈二田掩人耳目,实在太过匆忙,倒真没想过日后要如何安置他。
    其实这世道男子最好的归宿无外乎找个女人嫁了,后半生相妻教女也有个依靠。可经过寒烟的事顾明月也就歇了心思,这些青楼男子是救不了的。
    就连寒烟那般表面忠贞的男子,自己不过对他有过几分好颜色,他就心生妄想有了借机飞上枝头的心思。更何况是峦轻这般本就贪慕权贵的人?要摆脱他,必然不容易。
    如果峦轻能犯些事儿也好,顾明月正巧能借题发挥将他打发了。偏偏这些时日他一日比一日安分……
    不过转念一想,峦轻虽说恶毒了些,可好歹也是个美人,先哄着多睡几次也不亏什么。
    日后当真厌倦了,若是他伺候得心就勉强留着,若是胆敢闹事就遣去庙里当和尚,好歹也有口饭吃,她也不算是太绝情。
    顾明月在外书房一面练字一面听梅瑾回禀。峦轻已然搬进新宅院了,只是正屋没有修葺好,暂居在厢房中。
    梅瑾懂事,嘴也严实,人又干练,这种事交给她最好不过。
    顾明月搁下笔,打开书桌的抽匣去取自己印章,无意间看到了峦轻送给她的那个丑吊坠,这才想起了另一件事。
    “后院修得如何?”她忽然开口问。
    梅瑾回道:“我回来时正铺着路,恐怕还要些时候。”
    顾明月点点头,她喊来江碧一同去了趟顾宅的老库房,才抽出空去了趟自己在外面新置办好的院子。
    那只是个带着后院的一进小院子,正屋和后院都正在修葺,如今院中来来往往的尽是些打赤膊的女人。
    峦轻也不敢出去,只能龟缩在厢房中,关紧了门窗,别说是去院中闲逛,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本也不是个习静的性子,在这方寸之地真是憋闷坏了,又等不到顾明月来,整日只盯着窗子发呆,竟也感受到几分冷宫侍君的凄凉来。
    峦轻盯着房梁很是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半晌又觉得好笑。顾明月刚刚就职翰林院,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家中又有正夫盯着,自己又何必这般患得患失?
    如今她既然不辞辛苦将自己从山上接到城里来,日后有空肯定会来看他的。不然她买这个房子又不来住,是做什么?
    他正想着门外正巧传来了顾明月的声音,这间院子比云麓山上的那座小许多,即使是有人在院门口谈话,这里也隐隐能听到些。
    峦轻觉得自己肯定没听错,可又怕是错觉,连忙趴在墙边细听。
    那必然是顾明月没错。她应当是正和工匠在说些什么,两三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怎么是往后院去了?
    没事吧?他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屋子里,她最关心的居然是后院那些花草?
    峦轻险些气得捶墙。他视线一拐,看到了一旁的小叶,招招手:“小叶,你快出去盯着,她什么时候过来了,你就敲敲窗子。”
    见小叶领命而去,峦轻连忙解下衣裳,回身从衣柜中翻出自己最风骚妖娆的那件红衣,定要迷死她不可。
    听窗前“嘟嘟”两声后不久,有人推门而入。
    峦轻将衣衫扯得更开,躲在珠帘后只露出影影绰绰的半个身姿,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同曼妙曲折的烟云一直垂到系着金色腰链的胯骨。
    男孩轻声慢语,言语中无处不透着委屈:“顾小姐,峦轻几日未能见您……”
    “我来给你带了东西。”顾明月一见他,二话不说先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礼物也是她突发奇想,但却很确定峦轻一定想要,所以才惦记着一见面就给他。
    她自认对自己的男人不是很差,只要不去惹是生非,不去异想天开,她也不介意去宠一宠。
    “……?”峦轻本来还想装可怜勾引她,可被顾明月忽然岔开话题,一下子节奏都被打乱了。
    可……这好像是顾明月第一次送给他东西吧?
    峦轻心想,他可是很挑剔的,以往那些客人们送他的金银首饰、珠宝翡翠都被他转手卖了。就算他偏爱昂贵豪奢的配饰,那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他的眼的。
    峦轻走出来看着顾明月手中巴掌大的小木盒子问:“……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吧。”顾明月将盒子递给他。心中默默想着: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你前些天送我的吊坠有多丑了。
    “……”峦轻接过这个没有上锁的小木盒,打开便见盒子中的红丝绸上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金丝银线织成鳞,细纹轻纱束做尾的小金鱼吊坠。
    这个吊坠是顾明月托成伯伯从老库房中翻找出来的,她小时候的东西都被人妥帖地收着,现在也不曾失色。
    “……它……好漂亮……”峦轻恍然失神,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尽,拿着木盒的指尖有些发抖。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收到礼物的高兴,反倒见了鬼般的恐惧。忽然,他猛地将东西扔给顾明月,腔调怪异地大叫道:“我不要这个!”
    说着猝然转身,胡乱推开面前碍事的珠帘逃难般冲到了内室。
    面前的珠玉噼里啪啦的乱晃,顾明月抱着被峦轻丢过来的盒子,一脸莫名其妙。上次她和峦轻说起这枚吊坠时,他的眼神明明就就是想要。
    今天这是发的什么疯?
    “不要就不要,你扔什么?”
    顾明月随手将盒子丢在茶桌上,紧跟着走进内室。
    床榻上的薄纱床帐被峦轻全部放下,只隐隐看得见里面有个被黑色长发紧紧覆盖住的人影,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床榻上。
    “你怎么了?”
    顾明月掀开床帐,轻轻坐在峦轻身侧。只见在他卷曲的长发遮掩下,一双浓艳白皙的面容早已泪水涟涟。硕大的眼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男孩细嫩的脸颊滑落,在锦被上晕开一大滩水渍。
    峦轻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绷紧身子,口中紧紧咬着一团被角好像生怕自己哭出声似的。
    顾明月还没来得及惊诧,男孩墨眉下红润的眼眸就恶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将被褥整个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顾明月失笑:“不至于吧?一个吊坠就感动成这样了?”
    她当然知道峦轻不是在为这个吊坠哭,只是峦轻少见的在她原形毕露,让顾明月忍不住想要刺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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