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海廷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老王头说道:“老王,你回去休息吧。元峥再辛苦一下,现在去请鲁副军长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老王头疑惑地看了看带兵多年的老爷樊海廷,默默地收拾了地上茶杯的碎片,才退出了书房。
    屋内又只剩下了樊海廷独自一人,他缩在靠椅里,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月亮。猛吸了一口雪茄,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打开隐藏在墙上画像后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袋……
    敲门声响起,樊海廷把桌上的文件翻过面放在了桌子上,稍稍整理了一下办公桌,这才说道:“进来!”
    王元峥拉开房门,道:“军长,鲁副军长到了。”
    樊海廷摆摆手,王元峥转身引鲁副军长进了书房。鲁副军长名叫鲁俊童,虽然出身自黄埔,却没有正式毕业,其后一直在川军中任职,与樊海廷关系密切,是他专门从家乡请出来帮助自己筹建八十八军的臂膀。
    樊海廷示意王元峥送壶茶水进来,这才说道:“老鲁,随便坐,我这还有一盒从杜先生那里拿来的高档雪茄,你也来一根?”
    鲁俊童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道:“樊老哥,你大半夜地专门请我过来,不会就是请我抽雪茄吧?我也不好这口啊!”
    “老鲁啊,先别急……”
    樊海廷还没有说完,王元峥就亲自提着一个大茶壶和两个茶杯进了书房,放在桌上,也转身退出了房门。
    樊海廷看着王元峥关上了房门,才重新开口,“我这里就这个了,都是老熟人了,自己倒茶,我就不跟你献殷勤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摆放在书房墙角的衣柜门,此刻却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有一只眼睛正在向外窥探着。
    “现在这个世道,想做点儿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啊!”樊海廷面对着老友鲁俊童,直接发泄着牢骚,“老蒋肯让我再次带兵去打鬼子,我双手赞成。国家困难,我自己掏腰包,自己招募士兵。
    别的不说,就咱们四川的娃子,打起鬼子来肯定硬是要得!但康兆民屡次要安插人进来,老鲁啊,我跟你说实话,这次我可顶不住了,对不起啊,老鲁!”
    鲁俊童疑惑地看着樊海廷,道:“康兆民,三青团的康兆民吗?”
    樊海廷摊了摊手,示意鲁俊童说的没错。
    鲁俊童道:“他们三青团别动总队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咱们八十八军强得多,兵力多,武器好,怎么会看上咱们这点儿破烂货呢?
    我记得之前刘总指挥出川,咱们川军可都没人要,各战区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粮饷补给全无,我记得去年邓晋康的二十二集北上抗日,就差要饭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樊老哥,你找我过来也不是跟我卖关子耍着玩的,跟我实话实说吧!”
    “他康兆民能看中什么,还不是八十八军的番号!戴春风的军统都能在敌后组建起几万人的忠义救国军,康兆民还能不眼红?
    他可没有戴春风戴老板的本钱足,光是一个淞沪会战就送了几千名精锐特工上了前线。
    眼下太子可是就在江西历练呢,据说明年很可能就要接替他的位置掌管三青团,你说康兆民不得急着给自己找一个地方吗?他就算再受宠,也不能与领袖要太子爷上位的信念比啊!”
    “这样一来倒也是说得通,但康兆民插手咱们八十八军,你老哥怎么会跟我说对不起呢?难道……”
    “如果只是几个不重要的位置,给也就给了,咱们现在毕竟还是得罪不起他康兆民的。但他要的太狠了,军部的参谋长,二十一师的师长、副师长、参谋长,后面还跟着一连串,几乎是要把你我当牌坊供着了。
    咱们八十八军说是一个军,其时也就是一个新编二十一师,下辖二旅四团,全军上下不过万人,装备的都还是我从库底子掏出来的老套筒,就这枪械还不够呢!”
    鲁俊童冷着脸,瞪着樊海廷,道:“所以,你樊老哥就只有把我的二十一师给卖了个好价钱!是不是这样?要是早知道会这样的话,老樊,我肯定不会答应你的。”
    樊海廷苦着脸,对鲁俊童说道:“老鲁啊,最高领袖都默认不管,贺长官、顾长官也不愿意出面,就连戴春风都暗示我忍让下去,你说我能怎么样,咱们现在惹不起他康兆民啊!
    更何况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们八十八军就要誓师出川抗日了,你现在撂挑子,难道就忍心让我这一世的英名,都付诸东流了吗?”
    鲁俊童默然不语,低头思索了片刻,猛地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后说道:“那就这样子吧,我先给你樊老哥当一阵子的副军长,但如果他们不专心抗日,一门心思在军中胡作非为的话……到时候你樊老哥可别说我老鲁不给你面子喽!”
    鲁俊童说完就径直离去,不再理会樊海廷让他再多做一下的喊声。
    樊海廷苦涩地看着鲁俊童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感叹了一声,果然是需要还是忍耐啊。现在看来,这位老伙计可能在自己身边留不了多长时间了。
    从窗口向外看去,可以看到王元峥为鲁俊童打开了小轿车的车门,目送鲁俊童乘车离开了樊庄后,才返回了大厅中。
    管家老王头出了书房,来到一层的大厅,看着仍旧在值夜的下人,道:“小姐回来了吗?”
    “王管家还没有休息呢?我晚上一直在这里的,没看到小姐回来呢!”
    老王头不管下人杂七杂八的闲事,皱了皱眉,走到了大厅门口向外看去。樊庄地处半山腰,从大厅门口可以看到小半个重庆城区。午夜时分,外面漆黑一片,已然看不到一点灯火。
    樊志晟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了管家老王头,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在家里,管家老王头只听父亲的话,其他人谁都使不动他。樊志晟虽然作为樊海廷唯一的儿子,因为长期混迹在袍哥中,习性和行为甚是散漫,被樊海廷轰出了家门。也只是到了今夜,他才能趁着姐姐樊志慧生日酒会的机缘,带着儿子小宝一起回到了樊庄,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原谅,从一度的落魄中脱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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