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娘家还是回门的时候,其实中间隔得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檀香下了马车,从巷子外头看到自己家那熟悉的旧得脱漆的大门,觉得无比的亲切与怀念,眼里更是不自觉地红了一些。
    正蹲在大门旁晒太阳温书的弟弟余有理看见自己亲姐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巷口,他怕是阳光照晃了自己的眼睛,还揉了揉,发现自己的姐姐还站在那,开心地丢下了手中的书,朝屋内大喊了一声。
    “娘!姐姐回来了。”
    喊完,余有理蹬蹬蹬地跑到了檀香跟前。檀香的母亲也一手掌着勺跑到了大门口,大家都脸带喜色看着对方,是思念,也是团聚的开心。
    “娘~”檀香朝着自己的母亲叫了一声。
    “哎,回来了。”檀香母亲点了点头,似是又想到什么,她朝檀香身后张望了一下,“新姑爷一起回来了吗?”
    “没有,他忙得很,我说想你们了,沈家公婆就让我回来了。”
    “我都还没见着我姐夫呢。”余有理有些失望地嘟囔了一下。
    檀香摸了摸他的头,感觉自己的弟弟似乎又抽个了。
    “以后自有机会见,你急什么。”檀香回他道。
    “哎,姐,你别老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已经十四岁的余有理不悦地把檀香的手拍掉。
    檀香母亲赶忙招呼着自己的女儿进屋,看着沈府的小厮将马车上带来的礼品尽数搬进来,余母又是嗔怪着檀香,“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公婆看到心里得不开心了。”
    “就是他们让我带的。”檀香解释,又见自己的爹不在,随口问了句,“爹还没回来吃饭哪?”
    正说着,瘦瘦小小,留着山羊胡的余师爷就踏进了院门,看自己女儿在家,余师爷也是惊喜得不得了,问东问西一阵,一家人一起吃起了饭,余师爷又匆匆去衙门当值。
    檀香帮着母亲一起清理厨房,母女两个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手头的活。说着说着,余母便凑过来,女人家即使是知道旁人不在,说这种话题还是跟见不得人一般。
    “肚子有动静吗?”余母问。
    檀香初始不知她这突然一句的意思,顺着母亲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等反应过来,满脸涨得通红。
    “哪那么快啊。”她敷衍道。
    那柳姐姐也是嫁过去一年才怀上,自己娘亲这心也太急了,更何况她跟沈星移如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哪来的动静?
    “娘,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还回来做你的女儿好不好?”檀香想了想如果自己以后不在沈家了,她私心是希望自己能如未出阁之前一般的呆在自己娘家,做回以前的余檀香。
    她也是知道其实可能性并没有,这个世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使是和沈星移和离,对身为女子的的她来说怕是以后也没个好结果了。
    她觉得前路茫然,才想争得哪怕一丝的来自母亲的力量。
    “你这傻孩子,你现在就不是我女儿啦?”檀香母亲只当女儿没头没脑地说了傻话。
    檀香母亲并不理解她,檀香也没办法将实情说出来,檀香笑了笑,就当自己说了句傻话。
    檀香在娘家的第二日,母亲出门去买晚饭的食材,檀香则在家就着母亲织了一半的布织了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却突然起了微凉的风,眼看刮着就要下雨了,母亲却还未归。檀香对着门,一边织着布,心里一边隐隐地担心母亲在下雨前赶不回来。
    正担心,就见巷子口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我正担心你赶不回来,眼见着要下雨了。”檀香说完,才看到了母亲身后却还跟着一人。
    她一顿。
    “香儿啊,你看,谁来了。”母亲没听见檀香说的话,只径自说着,让开了自己,让檀香看见自己身后的人。
    那人一身绿色缎面长袍,剑眉星目,正是面带和气的沈星移。
    “你怎么来了。”檀香问沈星移。
    “哦,我……爹让我来这附近给一客人送布匹,正好经过就看见你……娘了。”沈星移向她解释道。
    “可不是巧的,原本我看这天快下雨,正要匆忙回来,迎面过来的一个小伙子瞅着像我们姑爷,走近细瞧,还真是。”檀香母亲没注意到两人略为尴尬的气氛。然后眼神看着两个人,又觉得他们怕是有自己在场所以才矜持着放不开说话。
    “那你们俩先说话,我去做晚饭,等会有理和你爹该回来了。”
    “我来帮忙。”檀香对着母亲说。
    “不用不用,你得帮我陪着姑爷。”檀香母亲说着就往后院走去。
    檀香母亲走后,只剩沈星移和檀香两人面面向觎。檀香原本就觉得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的,沈星移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人怕是呆不惯,一时也忘了请他进门。
    “怎么,连门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檀香与沈星移才刚进了门,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像是赶着人一般。
    “哟呵,还真是赶巧,不然指不定我现在还在哪个路上淋着雨。”沈星移看了看天庆幸道,其实若不是檀香娘认出他不好推辞只能跟着过来,就算现在在外头他也可以随便就近找个茶楼酒馆先呆着的。
    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檀香自然知道他也是没话找话,但她更是没话,只嗯了一句。
    两人只剩沉默。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噼里啪啦,大得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娘,爹和有理带伞了没有?”檀香受不了这么沉默着尴尬,走到后门,对着在后院小厨房里正烧火的母亲问道。
    奈何雨声太大,母亲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看母亲坐在灶前不为所动的背影,她知道是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我去找一下我娘,你自己先坐一会。”
    她拿起在门后放着的油纸伞,回头对沈星移说完见他点了头,就冲进了雨帘里。
    沈星移看她冲出去的背影,独坐在厅里,觉得甚是无聊。又环顾四周环境,真的算得上清贫两个字。
    屋内的摆设一目了然,入门处放着织布的机器和一张小凳子,然后便是自己面前这一张圆桌,木制的圆桌已经和那两扇门一样掉了漆,露出了原本的木头颜色,上面坑坑洼洼地被划的乱七八糟,隐约看出一个小人模样。
    屋顶垂挂着一个竹篮,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再往上看,是墙角几张破烂的蜘蛛网,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他正打量着,余有理打着油纸伞猫着腰跑了进来。虽然打了伞,但浑身依旧被雨水打湿的余有理只顾着看自己怀里的东西有没有被雨水淋到,并没有注意到沈星移的存在。
    等他确认自己怀中的书并没有被打湿,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圆桌前正面带笑意看着他的沈星移。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匆忙间进错了家门?又看了四周熟悉的摆设,确认这是自己家。
    “你是?”他问沈星移。
    “他就是你姐夫。”
    沈星移还没开口,檀香母亲就端着一盘青笋炒肉进来,檀香在后面帮她打伞,此时正站门口因着伞还在淌水没有进来。
    “你就是我姐夫啊。”余有理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傻头傻脑来了一句,“姐夫好。”
    大家都被他的傻样逗笑。
    “你这傻样,快去换身衣服,浑身都湿了。”檀香娘嗔怪着说。
    跟沈星移打了招呼,檀香和娘就又去后厨忙去了。
    余有理很快就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原本灰色的长袍因为穿久了洗的泛白,但他也并不在意,只兴冲冲地要与这个新姐夫说话。
    “姐夫,你看,这是我今日在书院,先生让我做的诗,你觉得如何?”
    想起先生当时还夸了自己,余有理心中甚是骄傲,只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自己的才华才好。
    沈星移看了看,他向来对这种舞文弄墨不感兴趣,虽然心里不觉得如何,碍于人家现在叫自己一声姐夫,长辈的架势还是该有的。
    他违心地夸了夸余有理,让余有理的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更是喜欢自己这个姐夫。
    檀香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自然的画面,心下也是暖了暖。
    饭菜很快都做好了,就是沈星移临时来余家,所以檀香娘为了招待好新姑爷,特地又现去杀了只鸡,是以才晚了点开饭。等到所有汤菜都齐全了,余师爷也从外面刚刚回来。
    饭桌上你推我让,又是问问家常,大家都生怕怠慢了沈星移。
    外面的雨势虽然没有开始的凶猛,但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转眼暮色沉沉,天便黑了下来。
    “姑爷,这天都黑了,雨也还未停,晚上就在这留宿一夜吧。”檀香娘体贴地留沈星移过夜。
    沈星移正想拒绝,余有理又接着道,“是啊,姐夫,这雨估计没到后半夜是停不了了。”
    余师爷也是开口挽留,沈星移见众人都是期待的眼神,自己若是拒绝也很是不给面子。
    他转头和檀香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应了下来。
    其实檀香也不想他留下,一来,自己家比不上他家的条件,怕他不适应。二来,他若住下肯定是与自己一起住她原先住的房间,小就不说了,地上也打不了地铺。
    但自己爹娘和弟弟这么极力挽留,和外面的雨也不见停,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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