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还没有说完,青儿已经走了进来,笑着道:“原来二少夫人在大小姐这里,我去了两趟了没找到您,刚才碰到亚玉姐姐才听说你在这里呢。”
    因为亚玉放假回来,所以骆羽杉又让青儿回去二姨娘那里帮手,毕竟是二姨娘用习惯的人,始终顺手些。二姨娘无奈,只好时不时让青儿两边走动。
    骆羽杉正举杯喝茶,闻言微笑道:“姨娘有事找我?”
    “嗯,看样子还颇着急的,请二少夫人赶紧过去一趟吧。”青儿点点头。
    谭永宜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大姐早些休息吧,我去看看。”
    谭永宜答应着,送了骆羽杉下去。
    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夜黑的早,风也凉,骆羽杉拉了拉身上的外衫,沿着回廊急急走进上房。已经有丫头上楼通报,所以骆羽杉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二姨娘就从二楼走了下来:“羽杉,你来了。”
    “姨娘。”骆羽杉起身笑着问了安:“父亲休息了吗?”
    二姨娘一边坐一边叹了口气:“还没回来呢,我让青儿去找你……”二姨娘看着骆羽杉笑着说:“打扰你休息了吧。”
    “哦,还没休息,我去大姐那边吃饭,聊了几句闲话忘记时间了,害得姨娘派人找了几次。姨娘,您有事吩咐?”骆羽杉忙笑着问道。
    二姨娘从青儿手里接过茶杯递给骆羽杉:“嗯。今儿个事情多,有件事一早本来想和你说的,她们说你去医院帮忙,后来你回来我又一忙给忘记了。明天是你杨叔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骆羽杉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杨震飞的老父亲过生日,又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大寿,看来一定是热闹的,谭少轩不在,自己这个大帅府的少帅夫人是必定应该出面的。何况,自己还是顾横眉的干女儿,说起来还是老太爷的干孙女,这双重的身份,难怪二姨娘要特意和自己说。
    “贺礼要不要我准备些什么?”骆羽杉想了想问道。
    “不用,我都派人准备好送过去了。以前,老太爷的生日都是在丰县老家过的,说是因为是七十整寿,所以这次在凌州过,要大宴宾客三天,明儿个是头一天,大帅和我们都不可不到的。”二姨娘笑着回答。
    “那有没有什么我该特别注意的?”骆羽杉放下茶杯,接着问道。自己嫁过来大帅府不久,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还是问明白,不要失了大帅府的礼才好。
    “特别的……倒是没有什么。”二姨娘有些迟疑,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杨家老太爷是乡下富农出身,靠种地起家,没什么文化,人倒是厚道,就是有些认死理儿,不大变通,和现在的开明人士差别很大,若是看到有什么不顺眼的事儿,羽杉你不要在意。”
    骆羽杉闻言微怔旋即淡淡一笑,杨家老太爷是怎么样的人,似乎和自己关系不大啊,怎么二姨娘特特这样嘱咐?自己也不过代表谭少轩去拜寿,能怎么样呢?不过既然二姨娘说了,便也答应着:“我记下了,谢谢姨娘。”
    两人又聊了几句,骆羽杉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二姨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羽杉还没有想到呢。明天会不会有什么不顺,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
    南方军政府数得着的人物杨参谋长家老太爷七十大寿,虽然没想铺张,但在凌州还是刮起了一阵旋风,不管有没有拿到那张烫金描银的请柬,除各地的军政长官外,甚至连北方军政府的一些要员也发来贺电,但凡凑得到边儿的,都送了贺礼来祝寿。更有报纸上刊登的各种小道消息如火如荼。南方、北方有名的“角儿”如小艳秋等齐齐受邀来唱堂会,倒着实热闹。
    那一番热闹奢华就不必再说了。怎么这事儿干妈没提前和自己说呢?骆羽杉想到顾横眉,有些不解,不过天已经晚了,电话也不方便打过去,想想比便也算了。
    次日早起,用了早饭,好好梳洗了,想到老人家生日,必定是喜欢喜庆热闹的,所以骆羽杉特意穿了一件水红绣金的旗袍,看着穿衣镜中那番尊贵奢华,眉目如画,亚玉看的移不开眼睛,笑道:“四小姐这衣服倒比新婚时穿的还喜庆,若是姑爷看到…...”话没说完,骆羽杉已经红了脸将羞窘的眼神横了过来。
    亚玉嘻嘻一笑:“好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四小姐房里的灯夜夜亮到很晚,肯定是在想着姑爷呢,嘻嘻。
    差不多十点钟,二姨娘派人来请骆羽杉,一起坐了车去杨府贺寿。谭少辅等男人们自行安排,颜宝航、邵云芝还有戴美思、四姨娘等也与二姨娘、骆羽杉一起,几台汽车先后到了杨府。
    杨府门前,汽车堵了整整一条街,警备司令部拨了一对对军警来维持秩序。大门前还有真枪实弹的卫戍部队站岗。
    路上实在堵的慌,于是一行人在大门前下车步行而入。杨府是与大帅府规制相似的,既是豪门,照例有宽大的影壁和气派的大门。转过去,迎面一栋洋楼气势非凡。
    一进院内,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都是来拜寿的贺客,左边舞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麻姑献寿》,右边彩棚高搭,嘻笑声不绝。顾横眉已经听说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一行人走进二进院子。
    二进是内眷居处,到了门前,便听到里面笑语声伴着麻将哗啦啦响的声音传出来。邵云芝一笑:“有这样的场合,麻将必然是少不了的,大嫂,今儿个要不要打两圈?”
    “我没问题,你能坐得那么久?”颜宝航看看她的腰身,戏谑地说道。
    顾横眉一笑,却没有带她们走进去,而是越过了这几间屋子,到了旁边另一间客厅,走进去便见富贵堂皇,只有不多几个人正在笑着聊天。
    却是杨震飞的正妻何氏的客厅。聊天的几位,大多都是骆羽杉认识的,老虎叔家的夫人孙宝钏,二姨娘,长媳王玫瑰、段叔家的几位姨娘等,自然都是关系密切而且地位上配得上的。
    大家热热闹闹见了面,客客气气说着问候的话,一时也颇是热闹起来,丫头们端茶倒水,一通桌子椅子乱响,众人坐了下来。
    杨震飞的发妻,是乡下女子,蛰蜇瘪瘪场面上的事也应酬不来,当年杨震飞也曾想过休妻,无奈老父死活不许,而且还有老虎婶孙宝钏为何氏抱不平,直闹到谭嗣庆面前,最后是顾横眉相劝,事情不了了之。何氏保留了自己在杨府名义上的夫人之位,顾横眉屈居如夫人,却深得杨震飞之心。
    顾横眉不仅知书达礼,而且见多识广,杨府的对外应酬也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外面不少人,只知秋水山庄顾夫人而不知杨府还有何氏夫人者也很多。骆羽杉就是初次见到何氏——或许结婚时何氏也在,但那时骆羽杉的心根本就不知在哪里,哪还记得谁是谁?
    大家说笑着聊起来,骆羽杉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听着。或许是外面几棵大树树树荫浓密,遮了窗前的日头,窗帘后面有些暗,她伸手拉了拉窗帘旁的流苏。这次堂会听说来了不少角儿,热闹的锣鼓声似乎也被树荫遮蔽,听到耳中只剩下清婉的腔调,水一样洒进耳内。
    聊了一会儿,何氏夫人邀大家打牌,于是丫头们安了桌子,一行人嘻嘻哈哈或作或立开始打牌看牌。骆羽杉谢绝了邀约,坐在原处没有动,耳朵里只是听着那婉转的调子,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颜: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这调子婉转,词儿也美的妩媚明艳……正想着,却听旁边王玫瑰正与二姨娘笑着低声聊天:“二姨娘你说,但凡老二是不是就特别不一样?少帅出了名的风流多情,我们家这位老二,现在又痴了一样,迷上了严小姐,听说严小姐受伤,恨不得提枪上去毙了那几个浑蛋呢……”
    “唉,老二也真是,那几个追着要嫁进来的看不上,不理人家,看上的这位严小姐好像又对老二没什么感觉,真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事儿还不知什么时候尘埃落地呢。”二姨娘笑着叹了口气:“你说,老二也算一表人才,家世也数得着,那严小姐……”
    “不是听说那严小姐和那个老二……”王玫瑰悄悄看了骆羽杉一眼:“不过也只是传闻,我们走的这么近也没看到过不是?现在有了这个才貌双全的少夫人,那个老二也早该万事足了吧。那天我提醒海文,他倒冲了我几句……反正算不清的糊涂账……”
    “你父亲可是不愿意,说什么演戏的就没个真心,让我劝海文。”二姨娘低声道:“这怎么劝?海文那孩子也倔着呢。”
    看来王海文对严霜华有意的事,竟然是真的了,骆羽杉也觉得有些不解,王海文自己见过,虽说还太过年轻,少了些男子气概,但却多了眉清目秀,磨练几年说不定也是烈烈男子汉,严霜华真的看不上他?
    正听着八卦,却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附在顾横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顾横眉点点头,抬眉看了骆羽杉一眼,把手里的牌随手递到邵云芝手里:“云芝替我,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我有点小事……”邵云芝自然明白今天顾横眉的角色重要,所以一笑接过来坐下:“姨娘尽管去忙,只赚不赔这么好的事我打着灯笼还找不着呢。”
    众人笑起来:“怪不得人说,越有钱就越孤寒,四少夫人这样的富家婆还把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
    邵云芝忙笑道:“哎呀,一句话得罪这么多位姨娘,我哪里敢造次?好好好,我只输不赢好了吧?”
    大家又笑,顾横眉已经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走回来,二夫人问道:“是不是要去前面给老太爷拜寿了?”
    顾横眉笑着点头:“参谋长吩咐准备摆宴,姐姐们,我们是现在去还是再等会儿?”
    三姨娘温柔一笑:“拜寿是大事,我们快过去吧,打牌也不能耽误了大事不是?”众人七嘴八舌地应着,纷纷起身,一起往前厅而去。
    骆羽杉跟在二夫人身后,随人们走进大厅。却见里面正面挂着寿帘,两旁配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古语对联。八仙桌上摆有香炉、蜡千、寿蜡、“本命延年寿星君”的神码儿,以及黄钱、纸元宝、千张,使之下垂供案两旁。条案上摆了寿桃、寿面等寓意长寿的食品。八仙桌正前方地上放置着一块红垫子,应该是拜寿者跪拜时所用。四围墙上挂满各色人等送的喜障、贺联,人围得满满当当。几名侍从副官看到顾横眉一行,低声请客人让路,一行女眷走了进去。
    骆羽杉随众人站定,抬头见正位上坐着一个瘦小精悍的小老头,想来就是杨震飞的老父亲,今天寿宴的主角了。旁边,谭嗣庆大马金刀地坐着,杨震飞却刚刚在给父亲磕头,这会儿正爬起身来。
    顾横眉推了推何氏的胳膊,示意该她上前,何氏看着周围的人群,有些畏缩地走上前,一边低声说着祝福的话,在中间的垫子上跪下来行了大礼。
    接下来是杨震飞的一儿一女上来给爷爷磕头祝寿。骆羽杉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个时候很多新潮家庭已经时兴鞠躬为礼,象这样实打实的在人前磕头自己见得还真是不多。正想着,却见顾横眉已经仪态端雅地上前,认真磕了三个头,一边笑着说道:“媳妇恭祝父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媳妇新近收了个干闺女,请父亲也见一见可好?”
    骆羽杉闻言一愣,想不到自己这个干孙女这时要出现。旋即想到,自己该怎么办?磕头,还是鞠躬?
    周围的人闻言,刹时都向骆羽杉望过来,连谭嗣庆也似乎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二姨娘就更是有些担忧,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过来。
    骆羽杉心里一沉,忽然明白过来,今天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竟是为所有人瞩目的。从顾横眉一边说,自己是干女儿,给辈分上的干爷爷祝寿磕几个头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但是,自己却又身份特殊,既是谭少轩这个内定少帅的妻子,又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从这一身份地位来说,这个头自己又不能磕,何况自己只是顾横眉的干女儿,连杨震飞都是依然叫杨叔的。
    一转眼,看到顾横眉含笑的眼中似乎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而杨震飞虽然若无其事一脸笑容,但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扫过自己。不由又想到,这件事既然这么重要,二姨娘和干妈为什么都没有提前和自己说呢?
    骆羽杉哪里知道,从昨天二姨娘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想来想去,都觉得有些左右为难。撇开骆羽杉世家小姐、少帅夫人的身份不谈,人家是英伦回来的洋学生,必定是不兴磕头这些老规矩的,结婚时连对谭嗣庆也不过鞠躬而已,现在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一个乡下老头磕头?也实在是有些难为骆羽杉。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想,只能任由骆羽杉自己决定,所以尽管担忧也没有出声。
    就算顾横眉这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次也想不透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管杨震飞再宠自己,在明面上,自己都是个妾室。平时自己和骆羽杉合得来,认了干妈干女儿,这是双方都情愿的事,关上门也没有妾不妾的问题。于是这次老太爷过寿辰,这个干女儿是不是出场,成了顾横眉一块心病。
    单只以大帅府二少夫人的身份出现,对骆羽杉自然是好的。可以免了自己干女儿的难堪;但是,自己认干女儿这件事,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若是若无其事地混过去,必然有人会议论纷纷,认为骆羽杉这个少帅夫人看不起乡下老太爷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杨震飞会认为骆羽杉不给他面子,顾横眉自己的面子倒还是小事。
    可是让顾横眉出声劝说骆羽杉给老人磕头,顾横眉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人家一个世家小姐,少帅夫人的身份放在那里,自己凭什么?所以,始终没好意思出声,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突然状况。因为,刚才杨震飞找她,明确告诉她,把这个干女儿正面拉出来。杨震飞的意思顾横眉明白,我杨震飞就是想看看,谭老二夫妻对我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众人的心思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正想着,却见骆羽杉已经走了上去,站在顾横眉旁边微微笑着喊了声“干妈”,便在垫子上大大方方跪了下去:“羽杉祝爷爷福寿绵长!少轩他不在,干孙女一并代他给爷爷祝寿。”说着认认真真磕了头,待老人笑着连说“快起来”才站起身。
    想不到这位二少夫人竟一脸笑容,理所当然地跪地行礼,周围的人都很是惊讶,大厅里一时安安静静。谭嗣庆笑道:“老叔,我这个晚辈也该给您贺寿啊。”说着站起身,杨震飞连忙上前连连抱拳:“大帅,千万使不得,使不得。”说着硬将谭嗣庆按回到座位上:“大帅日理万机,能来就是老父的面子……”众人也帮忙说着劝着,一时便又热闹起来。
    二姨娘欣慰地看着骆羽杉,读过书的人就是明道理,识大义,给一个乡下老人行礼,羽杉竟那样自然大方,还替老二表了孝心,这下杨震飞该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吧。大帅不是说,他和老二争,一个原因不就是要个面子吗?羽杉这次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了吧?
    杨震飞是实实在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老二媳妇是大家闺秀,留洋的女学生,他很清楚,而且洋学生们鄙视这些旧习俗,他自己有切身体会更加明白。所以才故意地非要顾横眉把骆羽杉指出来。他料定了骆羽杉会简单鞠个躬,本意就想让谭嗣庆看看,你的儿媳妇是我妾室的干女儿都不愿磕头,老二对我也是有不敬的,往日我和他唱反调并不全是我的错。
    却没有想到,骆羽杉愣是给了他,给了老爷子,给了顾横眉天大的面子,不仅认认真真磕头行了礼,还代老二祝了寿,周全地滴水没漏。
    杨震飞再看骆羽杉的眼神有了更深的沉思,老二有个这样的媳妇,想没有出息都难。想不到老二这家伙竟然眼睛这么毒,一眼选定了这个媳妇,死活非她不娶,的确是有道理啊,看来老二这家伙不简单,有眼光。
    谭嗣庆心里也颇是欣慰,老二这个媳妇为人处事越来越得自己欣赏。授意故意让她处理的那些公务也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看来,把身后把这片江山交给老二,有这媳妇相助,不会有差池的。
    顾横眉差点落泪。骆羽杉这一拜,暖了她的心,自己只是个妾室,骆羽杉却没有丝毫的轻贱,笑容温暖,一声“干妈”,然后认真地拜下去,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人家是大家千金,少帅夫人啊,身份何其尊贵!
    骆羽杉却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依照自己的心做事。自己是谭少轩的媳妇没错,但顾横眉的确是自己大礼拜过的干妈,正位上坐着的也是一位辛苦了一生的老人,自己就算依照他们的习俗,磕几个头又有什么不可?尊贵卑贱,也不是这样划分的是不是?
    骆羽杉想的简单,想的率真,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拜,拜出的是心怀宽广,是海纳百川的高贵与大度,换来的将是兄弟齐心,风雨同舟。
    接下来是一些亲戚朋友、平辈小辈们的祝寿,闹哄哄着实热闹。祝寿完毕,杨府席开几十围,大宴宾客。骆羽杉端庄地坐在酒席上,微笑着与周围的太太小姐们说笑,一场饭吃到下午两三点,这才散了。
    回到大帅府,刚看了几页简报,电话铃就响了,拿起来竟是昨天没有找到的左元芷:“小杉,你去哪里呢?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有大好事……”左元芷笑道。
    “哦,你该知道啊,去杨参谋长府上贺寿去了。昨天我找你,你也不在,忙什么呢?是什么大好事?难不成元芷找到心里的那个他了?”骆羽杉笑着打趣。
    “乱说话。”左元芷笑骂,话语中却有着难抑的高兴:“最新消息,日本海军一艘舰艇今天凌晨在江上莫名爆炸,据说他们捡到的爆炸物遗骸上,写的是日本文字,呵呵,这次说不定是这帮鬼子搬石头砸别人偏偏砸了自己的脚,老天长眼!”
    “日本军舰爆炸?政府这边有什么反应没有?”骆羽杉问道:“我刚回来,还没有听说此事呢。”
    “政府发表公报,对日本军舰的爆炸表示同情,并说愿意配合日本人做好事件调查。说不定,因为这件事,在江上横行霸道的那些各国军舰会收敛一点,因为日本军舰爆炸的原因不明,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左元芷笑声清脆,听得出来是真心地高兴。
    骆羽杉也很开心,不过心底又不明所以地有些担心。谭少轩去了海军基地,日本舰艇莫名爆炸,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若是有,可千万不要让日本人查出什么来。
    骆羽杉的感觉很准确。日本舰艇当然不会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爆炸。若是能有那样的好事,谭少轩就不用整夜无眠来回踱步,等着他的勇士们归来了——如果不是程锐光死活不肯,谭少轩真想亲自上阵,看着日本人不可一世的舰艇爆炸,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漂雷别动队深夜出发,马尾海军学校毕业的年轻中尉、本次秘密行动的指挥官郑天杰,蹲在最前面的民船上,眯着眼睛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夜黑风高,江涛呼啸,小小木船起伏摇晃,江水打在船头,打湿了勇士们的衣裳,但是大家都没有动。他们明白,自己此战的成败,关系到漂雷战,甚至水雷战术的未来,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上寄托着少帅和程司令长官的殷殷期望;更明白,这几十颗将要爆炸的漂雷,会给暗夜中被日本人欺压却不屈不挠的人民带来多少光明的希望!
    郑天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战友,他们这几个比自己年纪都要大的,多是程司令官的贴身手下,曾经与日本人在海上血战过的老兵,人人都怀着一颗复仇、渴盼的心。和这样一群勇士做荆轲一击,郑天杰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黑夜浓的化不开一般,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冰块。两艘小船静静地等候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动静。郑天杰心情沉重,难不成要白等一夜?再过一会儿,怕是黎明就要来临了。
    就在郑天杰焦急难耐之时,突然,前方江面上,出现了一串亮光,并听到“轰隆轰隆”马达的声音传来,是军舰!但是,是哪个国家的军舰?
    郑天杰低声命令:“迎上去!接近它!”
    战士们没有做声,大家奋力划桨,小木船顺着江流朝军舰扑过去。
    军舰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黑夜中,很难准确判断距离。黎明前的暗夜里,军舰上的人大多都正在睡觉,他们在中国海横行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碰到什么敌手,所以大家都放心大睡,绝对没有想到江面上的威胁正步步逼近。
    直觉中仿佛已经很近,郑天杰终于看到了军舰上那支膏药旗!心里一阵激动,想不到运气这么好,竟然碰到了这帮龟孙子!
    小船继续往前,郑天杰没有下达投放漂雷的命令。
    距离军舰只有大约三海里,郑天杰一挥手,战士们立即将手里的漂雷投放到江中,一枚,两枚,三枚……小船上的三十枚水雷全部投放完毕。眼看着漂雷结成长串,无声地没入黑色的江流,郑天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抹一把脸,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汗水还是江水。
    天已将晓,郑天杰低声下令:“撤退。”
    小木船掉头,飞快地朝上游驶去。
    煎熬人心的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郑天杰和他的战友们终于听到了下游传来的剧烈的爆炸声!
    早已安排好的观察哨兵匆匆冲进司令部报告:日本海军六百八十五吨级的“嵯峨”号驱逐舰被漂雷炸沉!
    谭少轩闻讯薄唇微扬,看着已经拂晓的天空,倒背双手站在窗前。江面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真刀真枪的战争还没有开始,自己不过是想给日本人一个教训。在中国的领海上耀武扬威,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样教训小鬼子,真的不过瘾,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干一场!”程锐光笑着走进来。
    “总有那么一天的!中国不是日本人想象的那么容易吃进去的,就算吃进去也要让他们肚子难受,不得不吐出来!”谭少轩转身说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天亮了派个参谋长去问候一声,毕竟是在我们的领海出事,问问他们是不是在江上丢下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别把别人家的军舰也炸了,那可就麻烦了。”
    程锐光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位少帅的性格自己喜欢!奶奶的,在战场上讲究什么君子?和这帮龟孙子讲什么仁义?明里也好,暗里也罢,只要是炸飞了他们,就是好汉!
    “嵯峨”号驱逐舰这天凌晨在南中国海爆炸的消息,震惊了日本当局。日方派出了军事专家到失事地点考察。但是,只打捞上很少的有日本文字的水雷残片。而且,看得出水雷的制造工艺也是日本式的。
    日本人很郁闷,难道是舰上的水兵误放水雷?但是,“嵯峨”号只是奉命示威,没有命令说要在这片水域放置爆炸物啊。
    难道是南方军政府所为?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军舰爆炸后,军政府多次派出人员到日本军部进行慰问,且表示不遗余力地配合调查。最重要的是,日本人认为,南方军政府不敢向大日本挑衅,他们没有这个胆量。
    那是谁?难道是英美等国?
    日本人有很大的疑心。前段时间,就怀疑英国人和南方军政府有什么秘密协议了,再说,最近南方军政府要改革币制,英美两国竟然派出政府经济顾问,贴身协助,看来,英美对大日本在中国南方的权益有意见。
    罪魁祸首为什么不能是他们?他们不仅有这个能力、胆量,也有这个动机。于是,调查结束,日本公使馆和军部联合发表声明,大日本帝国“嵯峨”号驱逐舰在南中国海爆炸,原因是水下的不明爆炸物,据闻,最近某国的几艘军舰曾在此水域停留和航行,大日本帝国认为,某些国家应该承担重要责任等等。
    接着英美两国针对此声明发表公告,南中国海素来平静,没有军舰在此出事。日本帝国的军舰却不幸爆炸,我们深表遗憾。但是证据显示,爆炸物乃日本制造,显然,是舰上官兵不小心所致。请日本公使馆不要肆意猜测,破坏友邦关系云云。一时间,竟吵得不亦乐乎。
    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骆羽杉,看着报纸上狗咬狗的报道,不由抿唇一笑,还真是谭老二式的做法呢。凝视着桌子上那枚小小的镜框,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抚上了那剑眉修目。
    走了几天了,你有没有想过我?
    一个人若没有深深地爱过,是永远不能体会到那种爱的感觉的,那种心动,那种愉悦,那苦苦相思的沉迷,那相见时的欣喜,那深吻中的满足……心里有他,便连一杯清茶,也有了不同的味道;连窗外春寒料峭中的寒月,似乎都有了不同的缠绵和温馨;那只为你绽放的薄唇边淡淡的笑;那看到了自己,黑眸中绽放出的别样的光芒……
    骆羽杉站起身,看着窗外如钩的弯月,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少轩,你是否和我一样正站在窗前?
    今天王玫瑰曾开玩笑,说老二是不同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老二都这般深情,或者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呢,骆羽杉坐回到桌子前,看着谭少轩的照片微微笑起来。
    因为严霜华的伤恢复地很快,所以孙宝钏执意让她住到王公馆,今天竟然带了车子和人直接到博济接人,严霜华无奈,只好被架上了汽车。骆羽杉去到医院时,正碰到郁斯年皱着眉头从里面出来:“辛先生,严小姐真的去了王公馆?”
    骆羽杉一愣:“我不知道,我刚到呢。”
    后面,赵其玉走出来接过话头:“是,刚才王夫人带人来接,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严小姐住到王公馆去,外人也不好插嘴。不过,严小姐以后每天还要做检查,骆先生,这个我就不方便了,您看是不是有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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