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祖父的老朋友程之鹤,是个颇有仙风道骨的老头儿。一身粗布衣裳也能穿出飘逸风来,若眼神不那么锐利就好了,金熙暗暗嘀咕。
    可是做医生的,眼神若还是迷迷糊糊一点儿都不清明,谁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随便摆弄。
    其实金熙还不是怕程老先生看出点儿别的来。比如几人才一进门,他就看看萧炎又看看她,根本不等萧炎介绍,老头儿已经微笑着点头了,看起来颇为欣慰的模样。
    到处都是这种人,就连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中医也不能免俗。二十几岁不谈恋爱很奇怪么?不管身边哪个人发现了有可能在谈的蛛丝马迹,都看破奸情似的这般微笑,真叫人受不了……
    程老先生看起来脱俗,说话却颇像孙大舅,这是金熙第二个感觉。看来人不可貌相这老话儿说得一点没错。
    墨绿近黑的药膏,才糊上半边肋巴扇儿,金熙惊奇的发现,刀割也罢,针扎也好,那些不舒服的感觉都没了,只剩下一股暖融融的劲儿,拼命的往肋骨缝儿里钻。金熙不等起身,就笑着说:“谢谢程爷爷了。”
    “你别起来!” 老头儿一把按下欲欠身的金熙,“躺那儿晾一晾,我得给你打上绷带,否则那药膏不得蹭得到处都是呀?你不怕脏了衣裳被褥,我还心疼它半天儿就被蹭没了呢,按说要三天一换药的。”
    金熙老老实实重新躺下。医者父母心,她并不尴尬,不过是多晾一会儿打个绷带罢了,无所谓啊。
    程之鹤却在心里微叹。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从容?虽说有病不忌医,可大多女子依旧是扭扭捏捏,不是这里不叫看,就是那里不叫摸,若不是为此,他头几年也不会专门收了个女徒弟。
    今儿萧炎来得晚,女徒弟已经回她自己家去了。程之鹤私下问过他,要不要再把女徒弟喊回来,萧炎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担心他这女朋友的伤势,觉得早看早省心,还是明白他这女朋友是个爽快的,不在意那些臭规矩。
    程之鹤之所以叹气,是因为他明白,老萧头儿倒是个开明的,可老萧头儿那儿子和媳妇……
    “程爷爷不高兴?”金熙躺在床上没话儿找话儿。
    老头儿背着她偷偷捂了捂嘴,再回头已是一脸笑容:“没有啊!我是瞧着你这小丫头子太硬气了些,两根肋骨都撞裂了,又捏又揉又涂药的,愣是没吭一声。”
    唉,大不了他帮着萧三瞒着吧。若被萧三那对爹娘知道了,他这女朋友这么大咧,这对小年轻儿前路渺茫啊。
    缠绷带真疼啊,看来缠上这个不单是要护住药膏,还是为了固定位置,以免裂了的肋骨随意扭曲。直到金熙都坐上车了,还在皱眉忍痛。再想到每三天一换药,每次换药都要这么捆绑一番,她那冷汗刷的便渗了出来。
    她不怕吃苦,但是她极怕把要吃的苦像一种约定那样提前告诉她。就像有个鞭子在头上高高举着,时不时就会落下来抽打。抽打的时候不一定多疼,可是等待的过程……叫人心惊胆寒。
    程之鹤执意将几人送到宅门外。萧炎又跟他约好了下次换药的时间,几人对程老再三说了感谢,天色已经擦了黑。
    依着金熙的本意,是想先叫萧炎把车开到花圃,再叫上孙廷栋和孙廷钧一起送她回金宅。倒不是怕萧炎再对她“动手动脚”,他累了这一下午,无论如何也该叫表哥陪着,找个好酒楼替她感谢一下。
    萧炎轻笑说你好好养伤,我做的一些事儿算不得什么,还说什么感谢。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没有亲密接触之前、彼此都彬彬有礼的状态。
    金熙哪里知道,方才在程宅,是程之鹤拉着萧炎嘱咐又嘱咐,说你若是喜欢这姑娘,万万不能再胡来了。
    若传到你父母耳朵里去,他们哪里能容你把自由恋爱的姑娘娶进门去?你如果真心喜欢她,赶紧发乎情止乎礼,等我老头子给你祖父写封信,他若点了头,你再筹划也来得及。 大不了我老头子亲自出马,替你祖父给你求亲去,你父母还能说出一二不成?
    萧炎明白,程爷爷绝不是哄他吓唬他。若不是他的父母真像程爷爷说的那样,他又何至于收到父母的来信,就跑到花圃去?他想趁着家乡那边还没定下来,努力搏一回,若金熙对他不反感,这事儿就已成了一半。
    可他到底也没想到,金熙受了这一回伤,倒使得程爷爷愿意为他说服祖父。是因为两人在屋里上药的时候,金熙表现得极勇敢,赢得了程爷爷的赏识么——他几乎能想得到,金熙无论痛成什么样,也咬紧牙关不吭一声的样子。
    车子进了多福巷,萧炎低声问金熙:“是通报进去,找两个有力气的老妈子再弄个滑竿儿出来抬你,还是我和华彩把你搀扶进去呢?”
    金熙当然愿意是前者。毕竟之前她与萧炎的亲密接触是权宜之计,如今都到了家,哪儿还能再叫他搀扶来搀扶去?
    若只伤了脚,她可以单腿蹦进去不用怕震坏肋骨;若只伤了肋骨,她还能慢慢走进去。可悲催的她偏偏伤了两处,想不弄得人尽皆知也是不能够了。
    门房听说六姑娘受了伤,还得进去叫人出来抬,立刻就变了脸色。这位姑娘不是有一身好武艺、又会使枪弄棒的么,怎么好不好的竟然受了伤了?
    “胡大叔只管叫个小子去含香馆偷偷找陈妈,莫弄得满院子里谁都知晓。等我回了我那院儿里,自会派人去跟老太太和我娘说。”金熙见门房脸色不对,慌忙从车里探头嘱咐。
    被抬着进去也有不同的景象。爹娘弟弟妹妹和二嫂涌到前院儿来、大呼小叫说小熙你怎么了是一种,陈妈带着粗使婆子偷偷抬她进去,被快嘴儿告诉到老太太跟前是另一种。金熙宁愿选择后一种。
    至于第一种,不是她自我感觉多良好、在金家多像个香饽饽,她确定只要通报了里头,只要是在家的都会出来迎她,而她,还不想这么早叫萧炎站在家人眼跟前儿——她总不能现在就打发萧炎离开,那样未免太不礼貌了些。
    萧炎微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金熙为何这般嘱咐。正像程爷爷说的那样,此事眼下不宜声张,金熙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着实不放心她啊。过去也没少听孙廷钧说,金熙在金家并不像别家庶女那般受气,可如今事儿摆在这里,他真是对哪个都信不过,甚至只想由他自己好好陪她照顾她才好……
    “其实还不如住院去了。”萧炎想着想着,就把真心话吐露了出口。金熙若能住在医院里,他每天都能去看看她,也省得担心她不是?
    “住院岂不显得我信不过程爷爷的祖传药膏和正骨手法儿?” 金熙笑着瞥了他一眼,心底却突然涌上了一句酸话——庭院深深深几许。
    陈妈带着两个老妈子出了门,乍一见金熙,并没瞧见她哪里受了伤,还当是六姑娘调皮编谎骗她的。可再看华彩把六姑娘从车里抱了出来,说是脚和肋骨全伤到了,陈妈立刻慌了神。
    左右看了两眼,陈妈一把抓住萧炎的袖子,口里厉声喝道:“你是谁啊,你是哪家的?是不是你欺负了我们家六姑娘?……”
    “陈妈!”金熙低声喝住她,又叫住两个要上前帮着拉扯人的老妈子。欺负这个词儿哪里能胡乱说的,推搡几下叫做欺负,咸猪手来揩油也叫欺负,嚷嚷出去她还要不要脸了?
    “这是萧少爷,康灵药厂的老板,我的朋友。我受了伤,多亏他把我送回家来,陈妈替我谢谢萧少爷。”
    陈妈和另两个老妈子大惊失色。这位少爷是六姑娘的朋友啊,她们竟然不识好人心、把人家当成无赖混混,只差张牙舞爪挠他一脸花了……也真真是老糊涂了,谁家的无赖混混欺负罢人,还巴巴的等在门口等着挨打呢。
    萧炎虚扶起给他躬身施礼、连赔不是带感谢的陈妈,微笑道:“你们关心你们家小姐,急切了些也是有的,我没在意。感谢这些客套话也不用讲了,我既和你们家小姐是朋友,还不都是我该做的么。”
    金熙既然能叫这个陈妈带人出来接她,那一定是心腹一类的仆妇了,最次也是处得久了、极听话的那种。何况都说,仆人也代表着主子一部分的脸面,撕扯两把又如何,看在金熙面子上,也不能生气不是。
    “萧三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一下午时间,如今又拖过了晚饭点儿……”金熙在滑竿儿上坐好,“等我养好了伤能出门了,再好好感谢你吧。”
    又唤起了萧三哥!萧炎心里一阵发紧。方才又才说罢不叫她感谢,她还是这么客套,这又是为何?
    华彩这个机灵鬼儿,似乎看出萧炎没了笑容,忙给他使眼色。萧炎左右一瞧,立刻纳过闷儿来。这可是金宅门口,小熙身边还有几个仆妇,不跟他客客气气的,还能如何呢?
    “那你就好好养着,我每隔三天带着程爷爷来给你换药。”萧炎依依不舍的望着金熙,眼里又出现了她已经熟悉了的那种光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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