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下,徐阁老百口莫辩。
    即便他有心辩解,可他说一句,白誉堂便有十句在前面等着他!
    徐阁老心中无比憋屈,却又无可奈何,恍惚又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处处被白誉堂压制的时候……
    皇帝早已愤怒不已。
    他是万万没想到魏旭忠还有此等野心!
    如今,魏旭忠满门被灭,皇帝只觉得这是他应该落得的下场!
    他如此大逆不道!妄想谋夺他的江山,哪怕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以平复他此刻的心情!
    可皇帝也明白,聂君珩先斩后奏,同样未将他放在眼里!
    皇帝沉思片刻,强忍心中怒火问白誉堂,道:“事到如今,白大人有何高见?”
    “聂君珩替朕铲除了一大患,白大人觉得,朕对聂君珩是该赏还是该罚呢?”
    皇帝面色平静,不辨喜怒。
    实则,聂君珩屡次大开杀戒,早已触到了皇帝逆鳞。
    皇帝对他早就心生不满,如今询问白誉堂,也不过是想要试探一番,看看白誉堂是向着他,还是向着聂君珩!
    毕竟,魏旭忠一死,朝中局势定然会发生巨大改变,他可不希望再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白誉堂纵横朝堂数年,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何等的聪明!只略一沉思,便瞬间猜透了皇帝心思。
    皇帝这是在试探他?
    白誉堂语气如常地道:“魏旭忠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臣认为,皇上若给聂将|军定罪,难免会寒了天下义士之心,恐怕有损皇上英明。”
    皇帝眉头微蹙,紧接着便听白誉堂继续道:“即便铲除逆贼有功!可聂君珩先斩后奏,是未将皇上放在眼里,罪加一等!”
    皇帝闻言,紧蹙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誉堂继续道:“依微臣所见,皇上不如缴了他的虎符,再罚他三年俸禄,以示惩戒!也算是将功补过,饶他死罪!”
    “微臣一点愚见,皇上做个参考便是。”
    皇帝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道:“朕觉得这个提议甚好!”末了,皇帝又看向夜凌霄,道:“不知世子意下如何?可觉得朕罚得重了?”
    夜凌霄跪地道:“臣替臣弟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帝心中的阴霾这才逐渐消散,思量片刻,皇帝又道:“光是这点惩治还不够!如今北狼人虎视眈眈,聂君珩虽行事冲动,可的确是一位将才!朕给他一次机会!若他能亲自带兵击退北狼人,将功补过,朕可以既往不咎!”
    夜凌霄道:“臣遵旨!聂君珩一定不会辜负皇上期望!”
    朝堂之上,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停歇。
    聂君珩仅被罚了三年俸禄。
    尘埃落定。
    徐阁老一脸晦气,驾着马车便回了府。
    马车快要到府门时,车身猛地一顿。
    徐阁老心中一惊,怒气冲天地道:“怎么回事?”
    马车外,负责驾马的侍卫道:“大人,马车前好像昏倒了一位姑娘。”
    徐阁老心中郁闷,内心不免感叹,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回个府还能遇见如此晦气之事!
    徐阁老猛地掀开轿帘,只见马车前果真有一名女子昏倒在地。
    “晦气!”
    徐阁老咒骂了一句,抬脚便下了马车。
    他倒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他面前触霉头!
    他站在女子身前,彼时,女子正背对着他,无法叫他看清容貌。
    徐阁老蹲下身,随手将女子身子板正。
    日光下,女子容貌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女子双眸紧闭,可容貌却娇媚如花,那肌肤白皙如雪,瞧着让人不由生出保护欲。
    徐阁老心神一动,伸手探了探女子鼻息,发现此人还活着,不由松了一口气。
    想当初,徐阁老只是一介寒门书生,尚书府千金素云香赏识他的才学,对他芳心暗许。
    为了功成名就,徐阁老便与素云香结为夫妻,并承诺此生只娶她一人。
    有了尚书府的助力,他这才排除万难,一举高中。而后在朝中平步青云,如今更是站到这般高位。
    风水轮流转,昔日权势滔天的尚书府早已败落,即便身为他的岳父,如今见着他也得尊称一句:“大人!”
    可为了当初那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府中从未纳妾,即便有几个主动爬床的婢女也被素云香毫不留情的杖杀了!
    徐阁老虽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难免对她心生不满!
    几十年夫妻,他早就看腻了那张老脸,更莫说与她共赴云雨,哪怕是与她同枕而眠,他都心生烦躁!以至于至今他与素云香都只诞下徐若瑶一女,此后再无子嗣!
    徐阁老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触了触女子的脸颊,只觉得那肌肤滑如凝脂,不由让他心猿意马,心中那股烦躁也一并消散得无影无踪。
    侍卫上前道:“大人,属下将她丢去一边吧。”
    徐阁老瞧着女子娇媚的容颜,思量片刻,忽而站起身道:“这姑娘瞧着十分可怜,想必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府中不是正好缺几个女婢吗?就将她带回府中伺候小姐吧!”
    侍卫犹豫道:“这……夫人那怎么办?”
    府中谁人不知,素云香是出了名的善妒,饶是个有点姿色的婢女,皆被她以魅惑主子的罪名卖给了花街柳巷!
    眼下这女子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可模样也算标致,这样的女子入府,素云香能容得下她吗?
    提到素云香,徐阁老只觉得十分烦躁!
    他如今权势滔天,哪里还需仰仗岳父!又哪里还需看那黄脸婆的脸色!
    他不耐烦地道:“先将她带回去再说!”
    侍卫不敢再多话,直接就将地上的女子抱上了马车。
    ……
    得知凌雪重伤,昏迷不醒,白誉堂第一时间便随夜凌霄一同回了府。
    彼时,聂君珩正寸步不离地守在凌雪身旁。
    沈博凉知道他为了赶回来,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加上重伤未愈,眼睛都熬红了。
    沈博凉道:“将|军不如先回房休息吧,您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身体扛不住的。”
    聂君珩摇了摇头,将凌雪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开口时,声音已是十分沙哑:“无妨,我要守着她,直至她醒来为止。”
    沈博凉叹了口气,转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聂君珩,道:“郡主元气大损,恐怕没这么快苏醒,你今日已经陪她说了许久的话,下官瞧你嗓子都哑了,先喝杯水吧。”
    原来,凌雪始终不醒,聂君珩怕她害怕,更怕她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便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他说了很多,从小到大,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此时此刻都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
    兴许,从被她救赎的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便全是她了,他生命中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有关于她……
    聂君珩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沈博凉依旧劝道:“聂将|军身受重伤,还是不要操劳过度,应当好好休息。”
    聂君珩罔若未闻,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凌雪,道:“我说的话她能听见吗?”
    沈博凉道:“兴许是能听见的吧,不过即便能听见,也虚虚实实,听不真切。”
    聂君珩笑道:“能听见便好,倘若听不真切,我可以多说几次,直到她听清楚为止。”
    然而,他并不知晓,他所有的话皆传入了凌雪耳中。
    虚虚实实,似梦似幻。
    昏迷中的她宛如陷在一团白雾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她漫无目的地在迷雾中寻找出口,可无论她怎么走,都看不见出路。
    心中不免开始慌乱,凌雪无助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白雾茫茫,心中彷徨又无措。
    正当这时,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源源不断。
    她虽听不真切,可她认得,那就是君珩的声音啊。
    她四处巡视,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可怎么也找不到。
    她依旧被困在原地,可听着聂君珩的声音,她慌乱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沈博凉见聂君珩不听劝,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凌雪的脉象已经稳定,他也不好再待在这里打扰,只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见夜凌霄和白誉堂两人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沈博凉连忙上前见礼道:“白大人,您回来了?”
    白誉堂很快来到沈博凉面前,语气焦急地道:“郡主如何?”
    沈博凉如实禀道:“多亏了聂将|军带回的那一株血莲,郡主的火寒毒暂时被压制住了,命算是保了下来。不过郡主伤势严重,之前受了一掌,伤及心脉,可能没这么快苏醒。”
    话落,沈博凉又补充道:“不过白大人放心,郡主不会有事的,下官定会竭尽全力救治。”
    夜凌霄道:“聂君珩现在何处?”
    “在这里呢。”
    “聂将|军可吃了东西?”
    “没呢,聂将|军今日什么都没吃,守着郡主说了许久的话,下官让他去休息,他也不听……”
    说着,沈博凉叹了口气,道:“聂将|军身上还有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子如何能抗得住?只怕等郡主醒来,聂将|军又倒下了。”
    闻言,夜凌霄眉间一蹙,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白誉堂紧随其后。
    此时,聂君珩正背对着他守在凌雪身旁,见人进来他也不知回头看一眼。
    可夜凌霄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背上被鲜血浸湿的衣襟。
    想必是刚缝合好的伤口一又崩裂了。
    夜凌霄上前道:“你先下去休息!”
    聂君珩头也不回地道:“都怪我,凌雪才会伤成这样,我要守着她,一步也不离。”
    听着他的声音沙哑如掺了砂砾一般,夜凌霄语气愈发严肃地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若凌雪醒来见你这般狼狈,又该如何作想?”
    聂君珩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看着凌雪,不肯离开半步。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夜凌霄又气又恼,偏偏拿他没办法。
    白誉堂见状什么也没说,拧着茶壶转身直接走出了房间。
    沈博凉依旧候在门外。
    白誉堂走到沈博凉面前,沉声道:“你这有带安神药吗?”
    沈博凉恭敬回道:“有,给谁用?”
    白誉堂道:“想办法让聂君珩喝下。”
    沈博凉立刻反应过来,不过,聂君珩那性子,他可不敢擅自给他下药,便犹犹豫豫地道:“这……若是聂将|军醒来怪罪下官,这可如何是好?”
    聂君珩现在把夜凌雪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若给他下药,让他一不小心睡过了头,醒来定然会对他大发雷霆!
    到时候,他有几个脑袋够聂君珩砍的?
    白誉堂直接夺过沈博凉手里的安神药,一股脑倒入了茶壶里。
    他将茶壶里的水晃了晃,面色如常地道:“药是本辅放的,与你无关,你只管诓他喝下便是。”
    沈博凉见状,这才壮着胆子接过茶壶,道:“首辅可要说话算话,若聂将|军怪罪下来,首辅可要替下官担着点。”
    白誉堂点头道:“一定,你安心去吧。”
    沈博凉提着茶壶走到聂君珩身旁,随即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聂君珩,道:“将|军若实在吃不下东西,好歹再喝杯水吧。”
    聂君珩哪里想得到他们敢在茶水里下药,一时也未设防,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不多时,一股眩晕猛烈袭来,一阵又一阵,让他几乎坐立不稳。
    他身上本就有伤,加上两日未曾休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如今不过是强撑着。
    眼下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不甘心地看了凌雪一眼,而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夜凌霄转头看向沈博凉:“你给他下药了?”
    沈博凉道:“可不关下官的事,药是首辅大人下的。”
    这时,白誉堂从屋外走了进来,道:“你跟他废什么话?必要时刻采用必要手段!”
    夜凌霄看着陷入昏睡中的聂君珩,沉声道:“他会睡多久?”
    “没有一天一夜,他醒不过来。”
    夜凌霄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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