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钦天监所在的云隐山望翠台之中,东方未来正在沙盘上推演,计算着什么。
    他身材瘦小,然而脸颊又实在清秀俊朗,因此这身形上的不足反而叫他气质越发的出尘,少了大国师的堂堂威严,反而增加了一些叫人亲近的意思在其中。
    这时候大国师东方未来抱着那几乎比他人还高的笔杆子,在庭院一般大的沙盘中漫步,每经过一处,便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记号,好像是小孩子和着水玩泥巴。
    在他的四周,一张张蒲团上,坐满了钦天监的司星丞和昆仑卫,最外面则立着守卫此地的大内高手们。
    观星士们屏气凝神,注意着大国师东方未来的一举一动。
    他是整个钦天监的掌控者,帝国暗地里的掌舵人之一,几个古老的家族都已半公开地承认将会支持他,毫无保留。
    这也是东方未来的姓氏不是钦天监五大姓之一,却可以执掌钦天监的原因。
    东方未来每月逢朔月的日子,都会在这里推演国运,叫钦天监所有人都自发来到这里驻足观看。
    久而久之,便有人在这个并不怎么使用的宫殿里放置了蒲团,供观星士们使用。
    这些蒲团平日里都是堆放在角落的,无人搬动它们。
    因此每到了这一天,观星士们最紧要的工作便是抢一块蒲团,好占据位置,观看东方未来的推演。
    这一次,东方未来的推演好像比平常更加的艰苦,缓慢。
    众人已察觉到了这种异样,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期待着那上一代大国师所说的转机的出现。
    就在这时,众观星士耳朵里好像有电流爬过,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扑进这宫殿里,将四周的风铃拨动,丁零当啷响动,帷幔被吹起,四处飘扬,好像是身着白色长袍的人儿在他们的四周跳舞。
    观星士们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千百年来,一代传一代,他们可以在一个地方枯燥地驻足几十年,只为了等待星象发生一等分的亮度变化,或者观察某个卦象的灵验与否。
    因此,即便感觉有些异样,众人脸上还是波澜不惊。
    直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一个,两个,那些人是观星士的手下,可以是学徒,也可以是奴仆。
    那些人凑近观星士的耳边,冒着触怒观星士的风险,将从辽东平原传来的异象告知他们。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传给另一个。
    很快便有腿脚灵活的观星士坐不住了,从蒲团上起身,因为盘坐已久而麻木的双腿不听使唤,他们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后,又狼狈地爬起来,往外面跑去。
    越来越多的观星士得到了消息,然而许多人只是不敢相信,眼巴巴地看着离开宫殿的同伴疾走的身影,不敢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东方未来依然自顾自地在沙盘上推演着一切,别的事他充耳不闻,好像丧失了五感的工具,只是写写画画。
    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有观星士的同伴,神情悲戚,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在钦天监各处的观星盘上,辽东的消息远比电报,火车和快马来的更快,他们通过奇妙的八门遁甲,紫微斗数,已将在那里发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在事情得到验证之后,宫殿里已炸开了锅。
    有人起身,重重在地板上摔了一跤。
    有人将手里的蒲团抛到头顶上去,不知道是为了发泄还是占卜。
    还有的人嘴里嚷嚷着什么,含胡不清,像是撞了邪。
    更多的则是窃窃私语。
    “这可怎么办啊?”
    “肃亲王失败了,逆贼得手了。”
    “是白莲教,抑或者是别的人?”
    “还不清楚,也许是另外的人,全天下都在觊觎着龙脉。”
    “还有另外的人,还不快去查!”
    在他们并未知晓的深山幽谷之中,被铁链重重束缚,铁水浇筑的棺材之中,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随后一具棺材的盖板破碎,一只青筋毕露,瘦骨嶙峋的手从中伸出来,似乎是想将一切粉碎。
    沉睡在黑暗中许久,于历史长河中隐姓埋名的老怪物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纷纷苏醒过来了。
    听见宫殿内这些叽叽喳喳的声响,一直在沙盘上推演的东方未来睁开眼睛,用怀中抱着的笔在沙盘上敲了敲。
    声音很轻,然而却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叫他们的心神镇定下来,静静等候着东方未来的指令。
    然而东方未来并没有打算回应众人的期待,他只是对众人的吵闹感到厌烦。
    在声响平息之后,他继续在上面进行着推演,从沙盘的一角移动到另一角。
    “快完了。”他这样说道。
    ……
    长白群山震动,沟壑中发出远古的声响,好像磨盘在地上慢慢滚动,要将万物湮灭。
    地底下,青帝子,白帝子尽皆发作烟雾,钻入尹秀的身躯之内。
    围绕着尹秀的黑光逐渐消散,那是生死符的副作用,差点叫他的魂魄消散,但同时也因为这可怕的威力,青白两色帝子终于被他所收服。
    现在,再没有什么白帝子的蛟龙游戏了,它已彻底沉睡,被尹秀化作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至于青帝子,它本来就是无主的,自然也被尹秀轻易地降服。
    随着两色烟雾进入尹秀的灵台,尹秀的灵智重新恢复,四周的一切再次映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他的气血充足,浑身经络空灵舒畅,已跟从前好像换了两个人一样。
    这一点马小玉是最清楚的,她看着尹秀,只感觉尹秀此时给她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或者说,他们两人之间,如今好像隔着一座山,尹秀在山的那头,马小玉在山的这头,无比的远,又无比的近,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她仍站在地上,然而尹秀却好像身处云雾之中,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大,又时而小,叫她捉摸不透。
    她已隐隐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然而并不确定。
    就在这时,尹秀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又吸入一口,再次吐出。
    呼吸吞吐之间,他的胸膛鼓动,四肢微微舒张。
    在尹秀的脚下,尘土随着他的吐气向四周扩散出去,又随着他的吸气逐渐聚拢过来,他的呼吸与万物产生联系,万物影响着他,他也影响着尘埃之中的万千世界。
    马小玉当即明白,也确定了,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那是因为,尹秀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之中,一个在他这个年纪近乎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divclass="contentadv">狄威和任七皆是一愣,不由地停下了动作。
    凭着大内高手的直觉,他们感觉这里出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好像某一头封印在牢笼里的野兽苏醒了,挣脱了束缚,重回人间,正待人而噬。
    拓跋文武一拳逼退白礼,微微转动脖子,向后侧目,发出一声感叹。
    “自古后浪推前浪,白礼,我们这些武林神话,差不多该退下了,时代是新人的舞台,而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后花园。”
    白礼却是不屑,嗤之以鼻道:“拓跋文武,他能成就此番境界,也是托了你的福啊。
    要不是你一直拦着,任由他收取了龙脉,他早已不知道死几次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如今想要杀了他,必须得费一番功夫,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
    拓跋文武皱起眉头。
    “白礼,你还不知道顺应天下大势吗?他已摆明了将承接天命,你现在竟还想着跟他动手?
    你已不年轻了,留个几年光阴在世上逍遥不好吗?”
    “唔?你是说我杀不了他?”
    白礼眼神狠辣,“拓跋文武,你不要小看了我,我还未到打不动拳的时候,即便我要死了,也还有余力将这危害天下的因素按死在这里
    要知道,黄忠老了,照样能在定军山阵斩夏侯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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