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秋低头看罗慧娘纤细雪白的脖颈,下面是件素白窄袖衣,因为疾走和这一扑,十分凌乱,瘦弱的肩膀微微露出来,身体柔成了水。
    他顾不得去想来龙去脉,只剩下满心疼惜。
    宋绘月手段有多狠毒,罗慧娘就有多无辜纯真,宋绘月有多强硬,罗慧娘就有多柔弱,宋绘月有多可恨,罗慧娘就有多可爱。
    “慧娘,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我托带出去的货出了问题吗?”
    罗慧娘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我们走吧。”
    “走?”黄文秋张着嘴,神情茫然起来,“去哪里?我明天还要成亲啊,你知道我……”
    话没说完,就被罗慧娘打断了:“我们去福州,就我们两个,我有十张福州的茶引,现在就走,他们安排了船,宋绘月总不能追到福州去!等我们在福州站稳脚跟,就把你阿娘接过去!”
    声音打着颤,她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孤注一掷地抓住了黄文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行……不行的……这是私奔……”黄文秋整个人都麻木了。
    私奔的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这太大胆了,而且不合礼制,更何况他在这里有家业。
    娶宋绘月可怕,和罗慧娘私奔,去人生地不熟的福州重头再来更可怕。
    他蓦然清醒,推开罗慧娘:“慧娘,这不能玩笑,我们这样走了,置父母于何地,我不能撇下阿娘一个人面对明天……”
    话音戛然而止,一把刀闪着寒光架在了他脖子上,又冷又锋利。
    “请吧。”
    黄文秋两腿发软,惊恐地看着罗慧娘,一瞬间以为罗慧娘披了宋绘月的皮囊。
    罗慧娘目光微动,晦暗不明,半搂半抱地看着黄文秋:“文秋,不要怕,他们会帮我们的,到了福州我们可以去购龙团,他们都安排好了。”
    在硬刀子的胁迫下,黄文秋被迫迈出脚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是谁?”
    撑伞的男子让开路,看着三人远去,满意地点头,扯开步子往回走,一直走到张府角门。
    湛士昭焦急地等在那儿,见了他松一口气:“二爷,一切顺利?”
    张旭樘收伞,扯下布巾,大大地吸了几口气:“顺利。”
    湛士昭跟着他进门:“这种事您吩咐我办就行了,何必亲自冒险,万一碰到晋王的人,多少有些危险。”
    事必躬亲的张旭樘没理会他的话,精神奕奕地叫人备酒,他喝两杯赶紧睡觉。
    明天可还有一场大热闹看,绝不能错过。
    第二天卯时,整个宋家就都醒了。
    四处挂满红绸,点起灯火,庭院里搭着崭新的天棚,张灯结彩。
    正堂外设着香案、牌位,宋太太先领着一双子女,先行祭拜,将成婚大事告于祖宗。
    谢夫人和厉氏早早过来,谢夫人做赞者,厉氏帮忙待客,忙的脚不沾地。
    “月姐儿眼睛生的好漂亮,眉不要描重了。”谢太太叮嘱请来上妆的婆子。
    婆子手上动作很轻:“夫人放心。”
    “她爹就是大眼睛,”宋太太仔细打量女儿,“性子也随她爹,认死理,我还愁她嫁不出去。”
    “谁嫁不出去?”严夫人带着严幼薇进来,拉着宋绘月的手笑道:“这样漂亮的人物都嫁不出去,我们这些粗物是怎么出阁的?”
    严幼薇连忙拉回严夫人的手,小小的撒娇:“阿娘,你拉着我。”
    严夫人拍她一下:“今天是你宋姐姐的大喜日子,不许胡闹。”
    说完她看向只在家吃斋念佛的谢夫人,明知故问:“您是?”
    谢夫人知道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目的,就是晋王,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也会笑脸相迎。
    两人攀谈起来,齐夫人和齐虞也来了,岳怀玉的外祖母也带着岳怀玉来了。
    严幼薇立刻撒开严夫人,奔到岳怀玉身边,摇着岳怀玉的手:“岳姐姐!”
    岳怀玉笑着拉住她,和宋绘月说了几句吉祥话,状似无意道:“你们给晋王爷送帖子了吗?”
    齐虞抢先道:“送了帖子王爷也不能来吧,王爷要是来,那得多大的阵仗,这小宅子里怎么搁得住。”
    严幼薇点头:“就是,现在只有这么多人,我就感觉坐不下了。”
    岳怀玉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说的也是,可惜我还想再看看晋王爷呢。”
    “我也想看,”齐虞亮着眼睛,“王爷可真好看。”
    “是的,我也没见过比王爷更好看的,”严幼薇托着脸:“你们说王爷会娶哪一家的娘子?”
    齐虞凑近些,悄声道:“你们不知道,最近有位小娘,把王爷的魂都勾没了。”
    她年纪虽小,可是说起这类小娘的事来,却头头是道,仿佛自己已经是后院主母,对这些小娘的狐媚手段了如指掌。
    三个脑袋立刻团成了一堆。
    严幼薇急道:“不知道,快说。”
    “是一个新搬来潭州的花魁,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品竹调丝,没有她不会的,”齐虞当真是耳目灵通,“王爷见了两次,就三迷五道了。”
    说到这里,她有意停了下来,观看听众的反应。
    岳怀玉蹙眉,对这样的晋王一时难以接受,就像一片雪地,美不胜收,她才刚发现这里的美景,忽然就有人跳出来乱踩一通。
    严幼薇则是很兴奋,催促齐虞:“快说呀。”
    齐虞满意的继续开口:“昨天下午,那个小娘说城里不开阔,不能好好赏雨,王爷带着人马,接她出城赏景打猎去了。”
    “放屁,潭州府这么大,还装不下她赏雨,”严幼薇忍不住道:“王爷虽然好看,可是性情真是古怪,不是种地就是打猎,和农夫一样,不像燕王爷,刻苦读书。”
    而且晋王的恶习,现在还得添一样——狎妓。
    岳怀玉持重没开口,只在心里衡量一切,又拍了拍严幼薇:“不能说粗话。”
    严幼薇连忙捂住嘴:“宋绘月经常说,我和她学的。”
    齐虞悄悄问:“燕王爷平日里只读书吗?”
    “还要上朝吧,”严幼薇想了想,“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又不熟,你得问岳姐姐。”
    岳怀玉笑道:“燕王爷的行踪,我也不敢窥探,就连我姐姐,我也见的少,她比我还稳重,你要是见了她,保证连她喜欢吃什么菜都猜不出来。”
    齐虞失望的瘪嘴:“那还是晋王爷更平易近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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