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之间,脑袋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些记忆,关于那个人,关于那段根本不舍得剥离身体的感情。没有再流泪,只是沉沉的埋着头,不愿意抬起。生怕抬起头,看着的那个方向却没有他,生怕,见到他了,却发现那是一场梦……
    然而总是要起来的,我不能待在这个院落里过上一辈子。
    那个方向的确没有他,有的,只是一地的寂寥。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未回头,只是站起来轻声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你在赏月?”
    我所料不差,走近我的人是毒圣。他语气中的疑惑很深,我笑了笑,谁能理解这里的赏月于我意味着什么呢?我回过头,道:“只是睡不着而已。”
    毒圣的银色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眸子里可以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但还没拦住,他便已经开口:“你真不打算回皇城了?”
    还回不回皇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让皇甫逍受那种苦。我钟情于他,但并不能因此而害了他。或许,他早已准备好为了我放弃他多年休息的千息真经,放弃他好不容易健全了的双腿,但我不可以。他要一双健全的双腿,是有他的目的有他的抱负的,没有理由因为我,而放弃所有!
    我对毒圣浅浅笑了笑,弯起嘴角,挑了挑眉,笑道:“我还想跟着你们四处游荡一番的,回皇城可以延后啊。”
    “你准备延后到什么时候?云舒,躲避不是办法吧?”
    毒圣的话如利刃一般刺进我的心里,是啊,这只是躲避,而我能躲避多久呢?我迟早是要面对的,迟早是要做出抉择的。皇甫逍肯给我空间,肯放我离开,不是因为他对我有多大的把握,而是因为他不忍我难过,那我又怎么可以什么都不交代呢?
    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我对着不远处的那人凄凄惨惨地敛起所有的笑意,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的,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放弃那许多的,你明不明白?”
    他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残弱无力的叫嚣。然而,这却让我有了倾诉的欲望,我看着天边悬着的明月,心里只剩下凄楚:“苍天无眼,他对谁都不公平!商若璃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她受尽那许多耻辱?子玉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他死于非命?姬婉如什么错,为什么要她死得不明不白?皇甫逍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夺去他的双腿,为什么还要我出现在他身边?为什么?!”
    人无力抵抗上天,但为什么只能对着自己的命运嗟叹?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鼻翼眼中都泛起了酸涩,但是,眼角无泪。蓦然,我便笑了,“原来,都是注定的吗?”
    “真没想到,赤发白练不过是一介认命胆小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女子。你跟那些市井的弱女子有什么区别?”
    毒圣冷冰冰的话语并没有伤害我,只是让我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我是懦弱,我是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才会在这里指天骂天,只是,面对了现实不也只是徒留难过吗?我看着毒圣对着我的带着鄙夷的眼神,道:“那你告诉我,赤发白练,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说话间,一只白鸽飞进院子,飞落在某处,再也看不见。我还以为只是眼花,却发现毒圣的嘴角沁着一抹笑意。然后,毒圣对我道:“他每日飞鸽探寻你的消息,你却到今日,在杭义铁不在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日子,你的心不在焉,都在想什么?”
    每日都有的飞鸽传书吗?每日都有……
    我每日所想的那个人,也在每日担心着我,是吗?
    那锈迹斑驳的铁门栓被推开,一个披了一生夜色的人走了进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信鸽。毒圣开口道:“原来信鸽到你那去了,难怪一转眼就飞不见了。”
    杭义铁却显然很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毒圣也诧异地看了眼心思已经被拉回来的我,道:“刚刚才飞进院子的,难道不是吗?”
    “什么?”杭义铁大叫一声,指着自己怀里的信鸽道:“我怕小姐发现,特意去了城外接的信鸽……”
    说到这,杭义铁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我心知,我之所以恁久没发现,不仅仅因为我心不在焉,还因为杭义铁刻意瞒我。我只是瞥了眼那两个有些愣住的人,转身走向刚刚信鸽落地的地方。
    身后两人也走了过来,后来,在一个角落的极为隐蔽的鸟笼里,看见了那只信鸽,红色的丝绳系在它的腿上,毒圣拦住了要接过去纸笺的杭义铁,我拔下那张不大的纸笺,展开来看,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圣上要见云,请务必安全送其归京。
    圣上要见我?
    “不对啊!”
    站在我身后的杭义铁蓦地出声,将我的思绪打断。见我和毒圣回头看他,才嗫诺着不再做声。
    我低低叹了口气,摊出手来:“把你刚刚收到的信给我。”
    杭义铁犹豫了很久,才将一张纸条交到我手上,那上面只有八个字:京中无事,尔随她行。
    那么熟悉的笔迹啊!
    如果不是皇上急于要见我,而且已经给了皇甫逍压力,晏衡不会冒这样的大不韪私自给杭义铁来信。皇甫逍,你何必如此?假若我真的再不回去,你当如何?皇甫逍,这些问题,我会当面问你。
    再不愿意多想,我只好错开他们两人,走回房间。
    第二天,我们便离开郦城赶往皇城了。
    心中也散去了不少凄迷之气,我此番回去皇城,只是为了问他几个问题,只是因为皇上急召。即使这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但也足矣。
    只是不知道,这次入京,又将有着什么,在等我。
    经历几天不分昼夜的跋涉,到了皇城外十里坡的时候,我们三人都已经是一脸倦色了。
    因为路途遥远,又急于赶回来,我便自骑了匹马。如今失去了内力的倚仗,果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见到那个依然开着门的茶寮,我想也未想就下马走了进去,想讨要些休息。
    然而,在那茶寮里,我竟然见到了故人,苏澄。
    他见到我的时候脸上都是惊讶,我只是对他浅浅笑了笑,便换来他的莞尔。他的身上也是一身奔波后的暗沉,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洗。
    “好久不见了,苏澄。”
    他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将我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瞥了眼我身后的两人,才道:“几个月而已,你怎生会这般憔悴了?”
    憔悴是必然的,只是其中原委不好解释了。于是,我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是啊,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听了这话,苏澄显然大吃一惊,蓦地就站了起来,道:“这是为何?!”
    我扶住差点被苏澄碰到地上去的茶碗,将满面诧色的苏澄拉着坐了下来,笑道:“因为我在赶路。”
    苏澄疑惑地扫了我几眼,才不甘愿地坐下,后又道:“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会飞檐走壁的女侠,为何会因为赶路而变得这般憔悴?云舒,你有事情瞒着我吧?”
    我愣了愣,对送茶水上来的老板娘道了声谢,闭着眼睛喝了一口后,才淡淡道:“苏澄,你把会武功的人都当成神仙了?我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当然是会累的。”
    他撇了撇嘴,一时没有说话。我却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杭义铁低声道:“今晚我们不回逍王府,你也不许告诉他我回来了,知道吗?”
    杭义铁面有不甘,又看了眼低头沉思的苏澄,开口道:“那我们今晚住哪里?小姐你不能再露宿野外了……”
    “我们住客栈。”
    毒圣了然的看了我一眼,打断了杭义铁的话。
    我再回头时,苏澄又是一脸疑惑的模样,见我要开口,忙伸手拦住,一本正经道:“云舒,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吧,为什么秘而不宣地进皇城?”
    我讶然,苏澄现在的看事能力明显强了许多。我笑了笑,侃道:“苏澄,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云舒,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见他已经严肃起来了,我也不好再做欺瞒,道:“苏澄,皇上召我,所以我要回皇城。”
    “喔,”然而转瞬,苏澄又立即尖利了起来,问道:“你和皇甫逍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人进京?”
    “苏澄!”我有些哭笑不得,今天的苏澄似乎有些过于执着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了?”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嘻嘻笑道:“前段时间找了个地方当了一段时间的县官,便不小心染上了这样的习性。”
    苏澄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纯粹,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我收起调侃的意思,对苏澄道:“苏澄,既然你也要进京,想办法帮我问问皇上为什么召见我,好吗?”
    “好。”
    那夜,我宿在皇城的一家普通客栈里,一直待在房里没有出门。直到三更的时候,苏澄才找到我,他只带来了皇帝的一句话——明早随百官上殿议事。
    风云殿就是曜日国皇宫的议事殿,自古就禁了女子入内,然而皇帝却要我上殿议事?
    我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夜色,开始猜测起来,明天,是晴是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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