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名妓,多铎顿时两眼放光,好似饥饿的野兽想到了羊。他心花怒放地说道:“哈哈,是呀,这几日忙着打仗,居然还把这茬给忘了,早就听说金陵有八大名妓,个个貌若天仙,才艺双全,比起北方那些个庸脂俗粉来,简直就是仙女和母猪的区别。这回可好了,等我到了南京,保管把她们一个个睡个遍!”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时代,也有权利和金钱得不到的东西,比方说金陵八艳里的柳如是和李香君,别说你多铎,恐怕就算是多尔衮来,也未必能称心如愿,要不然她们怎能留名千古呢?“你就少贫嘴了,难不成你在北方时睡的那些妓女都是所谓母猪?那你和母猪睡又是什么道理呢?说不定你坐拥右抱的时候还叫这个‘小西施’,唤那个‘赛貂婵’呢。”
    多铎嘻嘻一笑“嫂子,你就别老是揭我的短了,我一个大男人总归还要点面子的吧?”
    “好好好,给你面子,不揭你的短了。”我顿了顿“言归正传,其实那金陵八艳,你估计没指望了,她们全部名花有主,各自为人妇了,年纪大的都过半百岁数了,还有出家当道士的,你莫不是连她们都惦记吧?”
    多铎点点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嗯,女道士,很好,很好。什么名门贵妇,蒙古格格,汉家小娘,青楼红牌我都沾过。就是没有沾过美貌小尼姑和绝色女道士,没事儿尝尝鲜还不错,嗯,这口味不错。”
    我微露愠色“你还真是属猴的,给根竿子就往上爬呀!其实这金陵八艳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绝色,陈圆圆你不是见过吗?她就是八艳中最为美貌地,至于其他人。就难说了。那些复社公子。王公官宦们什么天人之姿没见过?他们玩的是个风雅。哪像你这样满脑子龌龊事?那些名妓们长处在于气度高雅、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眼界甚高,她们看不上的人,即使一掷千金,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呢。我劝你还是收收心思吧。”
    “奇怪。你怎么这样热衷给我泼冷水呀,莫非是看不惯我出去风流潇洒?看不惯我拥美入怀,坐拥右抱?”多铎忽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接着又像恍然大悟一般“哦,我明白了,上次我把陈圆圆金屋藏娇,我哥却偏偏把她送走。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撺掇他这么办的?莫非你”我恼羞成怒,掬起一捧水朝他泼去,他也不躲闪。实实在在地被淋了头脸,还眨了眨挂着晶莹水珠的睫毛,继续嬉皮笑脸“别,我说说而已,嫂子别真生气呀!算我说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我就大人大量,饶你这一次,下次再敢拿我开涮,就没这么容易让你妥过去了。”我悻悻道。
    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只要我和多铎在一起,两人之间就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好像天生就是冤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也不想在这里和他贫嘴饶舌,像小孩子一样绊嘴吵闹的,我大清早就巴巴地跑过来等在这里,就是想问问他关于如何处置扬州军民的问题。他到现在都态度不明,我生怕他一起床就去下令开刀屠城,而我还蒙在鼓里,那可就是莫大地罪孽了。
    “对了,你接下来如何解决扬州地善后问题?”我问道。
    即使说到正事,多铎仍然是一副没正形地模样,他懒洋洋地回答道:“这个嘛,也得看看大家伙的意思,我虽然是三军主帅,却也不能独断专行不是?”
    我知道他这是有意推脱,沉默片刻,我向前倾了倾身子,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要听你这些托辞,什么报复泄愤,什么杀鸡儆猴,什么扬威立万,都不是最要紧的,究竟屠与不屠,你就给我个准话吧!”
    多铎弯了弯嘴角,立即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也蓄满了明媚的笑意“屠与不屠,你会如何对我?”
    我愣了一下,终于一字一句地答道:“若不屠,就当你卖了一个人情给我,日后我必当奉还;若你一意孤行,我我想我会恨你。”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这个“恨”字,用的不甚妥当,然而我一时间却想不出有什么别地词汇来代替。
    话音刚落,多铎眼中的笑意忽然敛去了,然而取而代之的并不是愠怒,而是一种郑重其事的、极端复杂的凛然,又或者,是我揣摩不透的意味。他坐直了身子,和我四目相对,许久,终于释然地点了点头“那好,这是你说的,今日我就卖你一个人情好了,放过那扬州几十万百姓。”
    我终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我千里奔波赶来南方的目地就算是达成了,顿时一种卸下千钧重担似地轻松。“这样就好,你既然答应了,我也言出必诺。一次,算我欠你的,你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追债,我都不会逃避赖账的。”
    多铎定定地看了我片刻,似乎轻微地喟叹了一次,尽管无声,我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站起身来,由侍女侍奉着更衣“好,咱们这就说定了。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除了百姓不杀,其他该杀地还是要杀的,尤其是参加过抵抗我军的,自然难以活命,否则以后如何立威?”
    我知道他已经让出一大步了,我也不能得寸进尺,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你这样做自有道理,我不会再多言语的。”
    多铎正准备出门,我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叫住了他“另外,那个史可法,我昨晚登城时正好碰到了,于是叫阿山暂时把他羁押待命。我觉得,还是不杀他为好。”
    他一愣,然后脸上浮出了不明所以的神色:“我昨晚已经磨破了嘴皮子,那腐儒顽固得很,我看他一心求死,也就下令成全他了,我劝嫂子也别白费心思了。”
    “其实我另外有一番考虑,毕竟他是江南人望。为士人所推崇。倘若你贸然杀了他。岂不是令江南士人失望?显得我大清没有容人之德?不管他是否愿意投降,都不能杀。再者,你打算如何善后?是将他暴尸示众,还是给他风光大葬?前者,南人必以为你性情残暴;后者,恐怕为博忠烈之名,那些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地人会前赴后继。到时候。你如何收拾?”
    多铎抿着嘴,沉思片刻,仍然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你说的固然有理,然而你可知我为何下定了杀史可法的决心?”
    “为何?”我疑惑道。
    我最后问他,若他肯降,我则善待扬州百姓;若他不平扬州。结果。他居然一言不发地走了。你说这种人,和那个朱篡位时的方孝孺有什么区别?我最恨这种为了一己私名而不顾一切的腐儒——表面大义凛然,实际最为自私虚伪。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说罢,他就转身而去。
    我愣在原地,民族英雄,应该怎么定义?为抵抗外敌入侵而不惜牺牲自身的就是民族英雄,那么为了一己名节而置八十万百姓性命于不顾的,也叫民族英雄?我不是儒生,多铎更是对儒学道义嗤之以鼻,他不明白朱程之流所提倡地“存天理,灭人欲”不明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兴许连海瑞因为女儿偷吃了邻居家地一个饼就不惜将女儿活活饿死地事情都不知道。不过在他看来,方孝孺为了保持名节,竟然不惜搭上十族亲友的性命,这简直就是不能理解,不可理喻之事,所以也难怪对史可法再没有任何耐心了。那么,我是否还要保史可法一命?
    和当年刚刚俘获洪承畴时一样,史可法也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和虐待,他被暂时羁押在扬州知府的衙门里,好吃好喝地供应着,当然,他也和洪承畴一样绝食,以表示不吃满清的一米一粟。在雅致的房间外面,只有三五个守卫,监视着他以防自尽,反正他逃不出去也没有逃的意思,所以并没有严密看守。
    我走进屋内,看了看早已放凉的饭菜,还有如老僧入定一般地史可法。说实话,他蓬头垢面,衣衫污损,再加上其貌不扬的外貌,实在让我无法把他和那个教科书上受人景仰的民族英雄联系起来。在现代的影视剧中,这样的人应该是一副相貌堂堂的英雄模样,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尽管听到了脚步声,史可法却并没有睁眼,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
    “先生在这里等死,倒似乎颇为自在。只可惜此时这院墙之外已经开始屠城了,老幼妇孺的哀号惨叫之声,先生却无缘听闻哪。”我悠悠地说道。
    听到女人地说话声,史可法显然一愣,然而他却继续闭着眼睛,一脸木然地说道:“罢了,现在社稷倾颓,就当一起殉了国吧。”
    “也是,先生不但可以置扬州八十万百姓性命于不顾,更可以置妻儿老小性命于不顾,将来写入青史,必然比当年方孝孺还要出名呀。”我早料到他会如此之说,也并不愠怒“先生曾写书给贵夫人,说当今局势烂至不可收拾,你已准备殉国,令她接书以后也自尽陪殉”
    史可法霍然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愕然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呵呵呵,我是什么人,先生也不必知道。我来这里,是想知道先生是如何做到铁石心肠,为了一己名节,不惜拉八十万无辜百姓和自家妻儿老小陪葬地。”我知道他这样的人,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没用,死马当成活马医,只有试试激将法了。“我虽是个妇人,却也看不惯先生此等作为,依我看来,先生根本就是在逞匹夫之勇。”
    读书人最恨别人当他是头脑简单的大老粗,史可法涵养再好也禁不住脸色铁青“我生为大明臣,死为大明鬼。有道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何来匹夫之说?”
    我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先生如此认为,那么我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你问吧。”史可法颇为警惕。
    “请问先生,既然大清是关外鞑虏,先生是明朝忠臣,那么去岁时,时任大清摄政王殿下给先生劝降信时,先生为何不义正词严地痛斥满洲侵吞大明国土?为何还称早已成为敌国臣子地吴三桂为‘我吴大将军’?为何称清军为‘恩主’,乞求清军与你们弘光朝廷的军队一起去剿灭流寇?还承诺灭流寇之后,会不遗余力地满足清军的任何要求?”
    史可法犹豫道“这个当时形势不同,岂可以眼下局面论之?”
    “呵呵,那么请问先生,你自诩‘爱民如子,治军有方’,那么为什么昨夜守城紧要之时,你的部下副将居然还在城中富绅家中花天酒地,拥妓享乐?你属下的军队对百姓的践踏无所不至?三个月前,高杰部与扬州人大战,屠杀的平民不下十万,先生为何对他竟没有任何的处罚、谴责,甚至连批评都没有?”
    “呃,这个问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些害群之马的所作所为,我也不甚清楚。”他脸色微红,言辞窘迫。
    我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于是继续问道:“再问先生,你自认为大明忠臣,然而你可有功于社稷?如果不是你在拥立问题上处置糊涂,造成东林党和所谓浊流党争不休,四镇总兵气焰嚣张、祸国殃民,何至于现在弘光朝廷都忙于‘清君侧’、‘除叛逆’,而导致江北空虚,为清军所乘?两个月前,高杰被许定国诱杀,群龙无首,正是大好时机,你却一再糊涂,居然让高杰的儿子认阉宦为义父,导致高杰部悉数投降清军,你罪过可小?当时许定国逃往黄河以北,清军无力南下稳定河南局势。你却不顾众人劝说,失魂丧魄,仓皇南逃,他们哭泣着攀住你的车辕,你都丝毫不顾,执意南下,现在是否觉悟?”
    史可法这下面子挂不住了,也无词可辩,只得梗着脖子抗声道:“史某虽不才,屡次处置失当,却也无可厚非,史某对大明忠心,天日可鉴!”
    我冷笑道:“先生一心要做大明忠臣,只可惜,这下连忠臣都做不成了,恐怕只能做一个罪臣,死后都没用面目去见你的崇祯先帝。”
    看来我的套路选对了,这位很要面子的道学先生果然受不得激,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了。
    估计他也没有什么心脏病,所以我放心地继续道:“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自己一心求死也罢了,但你凭什么让全城的人都像你一样殉国?崇祯皇帝还知道自杀,还知道要李自成‘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而先生呢?可曾把这八十万百姓当回事,考虑过这八十万百姓的生死?这些百姓辛苦劳作,为国贡税,朝廷可曾让他们暖饱,禁止过明军士兵对他们的烧杀劫掠?难道他们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五十四节 激将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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