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虽为左相,上边还多了一位右相,并非是百官之首。
    但实际上国策大多出自于李斯,是压过右相冯去疾一头的。
    亲自出城迎接也罢了,还极为亲密的并肩而行。
    甚至是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半胡儿的喜爱之情,都是亦师亦长辈的言辞。
    赵高的中车府令的官职同样不算高,但却还兼着一个符玺令事。
    掌管始皇帝出行的车驾,又帮着始皇帝掌管玉玺。
    那是天天伴着始皇帝的近臣,有些时候说句话丝毫不亚于左右两相。
    不过平日里赵高表现的极为谦卑,从不多言多语。
    虽说是奉命前来赐宅,可却把半胡儿与王昂都给拉上了车驾,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两位大秦最为显赫的重臣同时表现出如此青睐,可见始皇帝对这个半胡儿该有多看重。
    今后这个半胡儿,不可能再是一个边地的小小都尉,进入朝堂那是必然之事。
    能在咸阳为官为吏的人,大多都是情商极高的人。
    风向已经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先与之结个善缘。
    跟在李斯后边的那些官吏,快步跟着赶回咸阳城时,纷纷顺路安排人回家。
    告知家里准备礼品,或以庆贺入驻府邸,或是以补上大婚贺礼的名义,送往始皇帝赐予的城东原武安君的府邸。
    而跟着李斯一同过来的,又不单是丞相府下边的九卿各府,还有太尉府的一些将尉,御史大夫下边的侍御史和监御史。
    三府相加达到了数百人,加上回到府署后又将消息传给了其他的官吏。
    整座咸阳城不但没能因为黄品的入宫而归于平静,反而更加沸腾了起来。
    不下千辆装着贺礼的车驾全都涌向城东的东大道。
    使得东西南北四条大道的交汇处,直接陷入了拥挤与瘫痪之中。
    这样的壮观的景象,则又吸引了不少普通人的围观。
    而给刚入都城的都尉品送贺礼的消息也自然流传了出去。
    能在咸阳城中居住的普通人,其实又能有哪个是真普通的。
    要么是从原六国迁徙来的大商富户,要么是秦国与原六国的贵族精英。
    这些人不管对黄品打心里是个什么态度与看法。
    但眼下黄品绝对是大秦的一个传奇人物,即便不与之结交,也要看看这个半胡儿长什么模样。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就拥挤的道路更是人满为患,成了咸阳城罕见的一道景观。
    白玉出生时,白起在咸阳城的府邸早就被收回去了。
    对于城东的宅院是何样,只在小时候听年长的族亲讲过。
    对于这座府邸,只是有些好奇,而没什么感情。
    而执意一同随行而来的白婴则不同。
    他少年时光都是在城东府邸里度过。
    当得知赏赐的府邸是这里时,脑海中的记忆闸门瞬间打开。
    儿时与少年时的一幕幕再次涌向心头的同时,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既激动而又紧张,甚至一路上都不敢抬头四处去看。
    可沿路或是入城或是拐入路口,心中又不自觉的盘算着离着宅邸还有多远,大概还要走上多少步。
    直到来到府邸的大门口,这股拧巴的心绪才彻底消失不见,完全由难以抑制的激动所取代。
    当看到上了新漆的门楣依旧是无比熟悉的样子,白婴再控制不住下马后立刻扑向大门嚎啕大哭起来。
    “叔翁,知你情切,但一路太过疲累,莫要喜伤了身子。”
    白玉虽然对府邸没什么感情,但他能理解白婴的心情。
    轻轻劝了一句后,扫了一眼门内恭敬站立着的二十几个看守府邸之人,伸手搀扶住了白婴,压低声音道:“还有外人看着,再者府邸毕竟是赏赐给夫君的。
    即便都知道陛下是何意,白家也不能太过显眼。”
    白玉这句劝说,让白婴立刻收了哭声。
    末支被封为太原侯,那是为了震慑赵地宵小。
    而将当年的府邸赏赐给黄品,这意味着白家与郿县的老秦人将彻底摆脱之前的桎梏,在边地可以再无顾忌的放手做事。
    可如果初时便显得太过张扬,很容易被人再次诟病,甚至有可能还将黄品给搭里。
    不但得不偿失,错失这次机会,白家算是彻底再无崛起之日。
    连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白婴用力对白玉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如今这是黄家的宅邸,我这个白家外亲不该是这个样子。”
    深呼吸了几下,白婴刚抬手打算招呼随行的众人将马匹赶入院内,突然从道路的西边传来一阵车轮声与沸沸扬扬的叫喊声。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白婴立刻惊得张大了嘴巴。
    整条道上都挤满了车驾,而且还一眼望不到头。
    看这个架势很明显都是过来拜访的。
    惊愕过后,白婴的眼圈再次一红。
    这样的盛况还是他少年时,大父还在之时经历过。
    而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年。
    “全都收心全都快些入府。”
    白玉当然也能看出这些车驾过来是何用意,先是娇喝一声,看了眼由远及近的车驾,声音清冷道:“入府后立刻关闭府门,除非是夫君回来,其余谁来了也不能开门。”
    白婴听了有些急迫道:“有些不妥吧,这样可把人全得罪了。”
    白玉边挥手让一众短兵与白家的几个子弟快速牵马入院,边冷哼一声道:“夫君能够如此,可不是凭这些人的锦上添花,更不是靠着阿谀逢迎。
    况且黄家可是清白人家,夫君又仅是受了陛下召见,弄这些腌臜事做什么。”
    待马匹都被牵入院内,白玉拉着白婴跨过门槛,立刻将大门合上,“当年白家比这还要盛,可结果又如何。
    心中只装着陛下一人便可,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况且这些人若是只送些贺词,还能高看他们一眼,也愿让夫君与之结交。
    可家家都赶着装了货品的车驾而来,那是把黄家给看扁了。
    黄家可不缺钱财,更不缺他们送来的那三瓜两枣。”
    白婴想了想,脸色露出一股狠厉,“说得没错。
    你夫君可不是靠着耍嘴得来的劳功,与这些人蝇营狗苟只会脏了黄家名声。”
    朝着地上猛啐了一口,白婴恨声道:“谁敢坏了公子的声誉,我这把老骨头就和谁拼命。”
    白玉轻轻叩了叩白婴的后背,“您年岁也不小了,别那么大的火气。
    现在府门已经关上,快入了屋内歇歇。
    若真歇不下,就给我讲讲当年曾大父与大父们在府邸里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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