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群情激奋的村民一个个蔫头耷脑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被杜仲招呼着去办理老族长后事去了。
    公主和李左车认识先生几年,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强势,特别是公主,想着自己在先生面前多有放肆之举,想想略有后怕。暗暗问李左车道:“你跟着先生日久,可见他有过如此声色俱厉之时?”
    李左车道:“我们是外人,最容易被桃花源众人当替罪羊,先生若是不强势一些,只怕我们都被他们绑了。你放心,先生在你面前绝不会如此严厉。”公主吐了吐舌头。
    小姑娘和公主煮好了粥,四人围在一起吃饭。
    公主道:“想不到这世外之地,这么快就染了血。”言语之间意兴索然,甚是不乐。
    司马青史道:“我入谷之时,便见得此谷危机重重,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爆发了。”
    李左车道:“先生如何看出?”
    司马青史道:“自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无非争利而已;特别是人多而资源少之时,往往为了一时之利毁家灭国。
    入谷之时你们可有见到,这桃花源中连山坡之上贫瘠之地都已经开垦殆尽,山谷正中之地都是成片的,越往外靠近山脚地块越小。
    昔年杜葭萌为后代寻得这一安身之处,已是大不易。谷中适宜人居,又无战乱,人口繁衍迅速。百年之后此谷之产出已经逐渐跟不上谷中人口增长,所以谷内之人必然已经开始相互争斗。今日有了流血事件,从此将再无终结之时,桃花源再非乐土,跟华夏诸国战乱,毫无差别。”
    公主呆呆道:“原来如此!先生高见,一进谷就发现了此谷危机所在。”
    小姑娘道:“公主姐姐,你东胡在草原上与各族争斗,也无非是为了为族群寻得更好的繁衍生息之地而已。若非为了生存,又何必牺牲那么多人去扩大地盘。只是草原广大,各部族群都还小之时各占一块即可,若是出现了几个大族群,为了争夺草场成千上万人拼死搏杀也是常有之事。这个谷地如此之小,人口繁衍迅速,短短百年便要开始大搏杀了。”
    众人在桃花源外见了无数的战场厮杀,遇了这个远离尘世的山谷难免心中对那太平盛世多了几分期许,不想一日之间希望便破灭,尽皆情绪低落,郁郁地吃完了早饭。
    司马青史心知外面必然是一团乱麻,是以约束众人不得离宅半步,众人一整天只在院中喝茶,心情郁郁,无人多言。
    夜幕降临之时,杜开引了三叔一起来访。杜开一进门,噗通一声跪在司马青史面前泣道:“杜开蒙先生等人相救送回,不想就出了此事,连累先生受了委屈,杜开死不足惜。”
    司马青史扶起杜开道:“你只是个孩子,此事与你无关,千万不要自责。”
    杜开三叔名叫杜明,拱手道:“先父遇害,今日事务繁忙,至此方来谢罪,还望先生海涵。”
    司马青史道:“老族长待我等甚厚,本意与老族长多盘桓几日,不想出了此事,司马也甚是遗憾。老族长遇害之事,可有眉目?”
    杜明道:“昨日与先生等欢饮之后,众位村长又跟老族长商议了一些俗务,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就散了。今早杜闯来寻老族长商议开春所需农具之事,我去请老族长之时,只见老族长躺在床上死去多时,胸口有一个被刺穿的伤口,透背而出。
    杜闯听见我叫喊,闯进屋来见了,就大叫说一定是那些外人干的,就带了人来寻先生等人。我拦他不住,又要看护先父尸身,只得让杜开来拦住杜闯。我族自到谷中来百有余年,从未有过凶杀之事,是以全无头绪。”
    杜明寒暄一阵便告辞回去处理老族长后事,杜开却留下来。
    司马青史见杜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便道:“前些日你离开山谷,不是为了采买吧?”
    杜开一惊道:“先生慧眼如炬,我的确无意再在谷中生活,欲往谷外去寻一条生路,谷中与我有相同想法的少年有十几人。众人商议推举我先去探路,我第一次出谷不识道路,在山中转了几天,尚未见到人便从山上摔下,遇到先生。”
    李左车道:“此谷如此幽静安逸,你又是老族长长孙,未来必然是族长,为何却想到外面去寻生路。”
    杜开低了头却向司马青史道:“司马先生想必看出来了,我并不想当这个族长。我爷爷一心向善,数十年来为了桃花源安宁呕心沥血,最后也落了个不得善终。我早几年就常见爷爷为了谷中事务多番受气,却也只能忍了,因此我就想到谷外去寻出路,从此离了这里。”
    公主本以为此处世外之地,甚是羡慕;想不到杜开居然早早就想要离开了,又见老族长欲害,也是一同叹气。
    司马青史道:“我等初到此地,你也未与我们说过谷中形势,今日尚早,你便与我们说一说,或许对找到你爷爷的凶手有所帮助。”
    杜开道:“昔年先祖引了族人至此安居,从此绝了与外界联系。先祖生有五子,连一些贴心亲朋并仆人在内约有五六十人;先祖便将长子置于山谷中心,另外四子分列四方,再远一些靠近山脚之地便作为族中公产租给仆人耕种,所收租税作为族中公用。为防止各家纷争,先祖留下遗言族长之位只能由长房之历代长子继承,此例绝不可破。
    其后六十年已经传了三代,各房各自开垦土地,互不侵犯,族长只是掌管些祭祀和土地登记等事务,谷中连纠纷也不曾有。
    我爷爷是第四代族长,此时谷中已有近二千人,谷中土地能开垦的都已开垦完毕,新增人口再无土地可以分配。
    五房人口发展并不均衡,人口众多的二房便常思从第五房手中分得一些土地。为了此事两房常有纠纷,爷爷只能尽力化解。二房见不能从族中分得土地,便强占了部分仆人耕种的公地,爷爷多番劝解无效;其余三房见二房先行抢夺已经占了便宜,便纷纷出手抢夺;爷爷不愿起纠纷,只得将族长一房土地分出一部分给奴仆耕种。此事二爷爷意见极大,因为族长一房土地相较其余四房为大,如今此消彼长,反而成了五房中自有土地最少的。依二爷爷之意,第一次二房抢占公地之时族长就应该联合其他几房依族规剿灭二房。”
    司马青史道:“二房便是杜闯那一房吗?”
    杜开道:“正是如此,杜闯一见爷爷被杀,马上就指认是你们所为,实在是想转移自己的嫌疑。多年以来二房过于强势,各房多有怨言,只因爷爷心善,未曾惩处。”
    司马青史道:“你是否怀疑杜闯?”
    杜开道:“我并不怀疑他,二房大肆抢夺是杜闯父亲在位时所为,自杜闯继任村长之后,反而安分了许多。我爷爷常道杜闯虽然鲁莽,并不会做于家族不利之事。因此二爷爷多次提出要趁杜闯毫无头脑之机,联合了其余三房剿灭了杜闯,被我爷爷阻住。”
    司马青史又道:“我入谷之后,为何只见你三叔,未见你父和二叔?”
    杜开道:“我父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在河中捕鱼之时溺死了,我二叔尚未娶亲就病死了,所以只有一个三叔。”
    司马青史道:“那若是你爷爷去世了,是否是你三叔继任族长?”
    杜开道:“不然,我族中有规矩,族长之子必得有一人主管祭祀;如今我父亲和二叔已经辞世,三叔负责祭祀;我父亲这一代人已经不能继任族长。本该是我以长孙继任族长,只是继承族长须得年满十三岁才可,至少须得明年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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