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书我现在就写,只是就算有了我的首肯,双方的父母亲人怕也不会同意,”谢裴煜是真的拿她没辙了,既然王瑞瑛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他也没有坚持的必要,只是远在长安,他们就自己拿定了主意,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他其实能够想象得到。
    王瑞瑛已经很感激了,上前挽起袖子给他磨墨,“这件事上是我对不起你,还害你耽搁了许多年,唯愿祝你以后找到携手之人……”
    谢裴煜的字有大家风范,下笔干脆利落,如矫若游龙,只是这次写起退婚书来却格外的缓慢,仿佛有千斤重般。
    他不知道王瑞瑛是怎么想的,但自从知道与之定亲之后,也幻想过与她的美好生活,对待感情之事他或许迟钝木讷,不知道怎么与女子相处,起码是秉持着负责的态度的,如今对方既然不要,那他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吹干了纸上的墨痕,王瑞瑛小心翼翼的将它叠好放入袖中,然后归还了当时定亲的信物,是一枚麒麟纹玉佩,这是其中半块,另外半块在谢裴煜的手中,只可惜未放在身上,只能等回到家中以后取来归还。
    他们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两人便默认了不再有任何关系,故而目光都没有落在一处,仿若陌生人一般。
    隔壁屋子里传来了好消息,兰一臣终于用自己的办法打开了那个盒子,只听盒子“咔哒”一声开了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激动的狂跳起来。
    兰一臣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放着一本账簿,而记录这本账簿的人却是温岭,自己不止一次研究过他的字迹。
    所以当时周宥拿出往来书信状告温岭和他同谋时,他没有丝毫的怀疑,而现在这本账簿记录的却是周宥贪污的罪证,温岭为什么要把这些记录下来?
    正当兰一臣有些不解的时候,风幽篁说出了今晚和徐进之间的对话,“温岭在这当县令的时候,受百姓爱戴,也做了许多的善事,或许他不像外人所言是个贪官污吏,我们会不会错怪他了?”
    一切的症结在这本账簿公之于众的时候都有了明确的答案和线索,温岭接触周佑或许只是为了揭露他背后贪污的罪证,而他表面上接受了周宥讨好的金银这并非为了自己,他将周宥从百姓手中掠夺的金银财宝全部还之于百姓,他做的这么多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否则在查抄温岭府邸的时候,怎么会查出他的家里比他的脸还干净呢。
    这一刻,兰一臣是崩溃的,他直直的立在那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本账簿。
    温岭的每一个字都规规整整,小楷写的极好,和他这个人一样,明明是涓涓细流,如今却被他们泼上了脏水,可即使如此,内里还是干净透彻的。
    许久,兰一臣低哑着嗓音开口,“我……错怪他了。”
    人生在世难免会犯错,可是有些错可以补救,有些错却无法弥补,终其一生,他都要亏欠温岭了。
    “兰大人,温岭为什么不辩驳?如果他为自己申辩,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这个问题困扰着风幽篁,明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面对所有人的不理解,依然能够泰然处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若是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她绝对做不到。
    兰一臣不是那种做了错事不愿道歉的人,他想了想,很快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等回长安之后,我要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还他一个公道。这世间之人都欠他一个公正。哪怕我负荆请罪,也在所不惜。”
    风寒竹不由的感慨,“这世间的人我见了不少,可像他这样有风骨的人,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若是以后有幸相见,一定要跟他成为兄弟。”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寇贤的书房为什么会藏着温岭写下的罪证,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难道说这个寇贤和周宥有什么关系?”风幽篁手指摸着下巴,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还有叙州起义的这件事,徐进恐怕还不知道孙乾到底是什么人吧?”
    风幽篁听到兰一臣的话点点头。
    “徐进说,孙乾让他负责城内事宜,他在外驻守,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左右夹击,把叙州城控制在他的手掌之中,这样起义的队伍就会越来越壮大。”
    “那个孙乾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吗?”
    这时谢裴煜推开门走了进来,刚才在门外,他大致也都了解了情况。
    没想到他这个户部侍郎干的还没有他这个手下好,这多少让他有点挫败。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风寒竹一拍自己的胸膛,“让我和戴渊去查这件事,不然在这儿无所事事,整日待在驿站里都发霉了。”
    “可以,至于开仓放粮,赈济城内百姓的事就交给我和谢大人吧!”兰一臣沉重的关上了盒子,今日刚得知真相,让他还没有消化完全,他需要出去走一走。
    各自领了任务之后,众人就分散开了。
    驿站旁边是小桥流水,小溪里有着一架乌篷船,船上无人,就静静的立在那里,一棵大柳树屹立在岸边,刚抽出的新芽不停的随风摇摆,和那架乌篷船不时的亲密接触着。
    今晚的月色很亮,或许昨夜也是这么亮的,但唯独今夜兰一臣注意到了,这就好像是迟到的真相。
    虽然明朗,但他发现的太晚。
    “子澶哥哥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知道他情绪不佳,风幽篁特意来陪他,本不想出声打扰的,可看到他愁绪的神色,让她忍不住抚平那紧皱的眉头。
    蓝依晨转身,看到了有些瘦黑的风幽篁,她好像又长高一些了。
    如果不是这月色,恐怕他都看不清他的脸,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他了。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兰一臣看他穿的单薄,将他身上的斗篷取下来给他披着,这边晚上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总是让他担心。
    风幽篁柔柔的笑了起来,“你都还没有睡呢,是因为今天晚上你知道的真相吗?觉得颠覆了你的认知是不是?”
    兰一臣没有否认,他自认为是一个纯臣,可其实他只是一个蠢臣,文官就是这样,一句话可以要人性命,他却还是莽莽撞撞的去做了,或许他那个父亲说的没错,他不适合这个朝堂。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所做的都是认为是对的事情,哪怕做错了,你也可以勇敢的站出来承认错误,这就很了不起了。至于温岭,他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他的生活充满了矛盾,充满了苦难和不幸,但他有属于自己的道,他也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想他也不曾后悔过,用这个办法去帮助天下苍生。”
    “你说的对,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今后我会更加谨言慎行,严于律己。”
    风幽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观朱霞,悟其明丽;观白云,悟其卷舒;观山岳,悟其灵奇,观河海,悟其浩瀚。等见过了天地万物,方知自己的渺小,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俯仰于天地间,不愧于天,不愧于地,没什么好自责的。”
    “你总是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小竹子,你长大了。”
    “子澶哥哥莫要取笑我,你可一直都是我的榜样呢!”
    “要不要到乌篷船上玩一玩?”
    “乐意之至。”
    兰一臣在船头划桨,水波荡漾开来,将月光柔柔的碾碎,然后重新合拢,让风幽凰不由自主的想起和兄长的朋友们在渼陂湖游玩的场面。
    那时,天光湖色美的让人心醉,如今这溪水没有湖面那么宽阔,却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因为船头有一位执桨人,是她的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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