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厢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陆清河作为东道主,低咳一声,看向坐在中间的夏小梨,半开玩笑地缓解气氛:
    “小梨,这位先生,真的是你的丈夫?”
    夏小梨瞟一眼黑着脸抱臂坐着的某人,讪讪地点点头。
    陆清河不失礼貌地“喔”了一声,温和笑道:“我看你叫他刑先生,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过节,误会误会。”
    夏小梨正要解释,从入座后就十分“高贵冷艳”的刑三爷,鼻腔发出一声哼嗤。
    “这是情趣,你懂个屁。”
    陆清河:……
    夏小梨:……
    这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夏小梨尴尬得在桌子底下戳戳一个劲儿放冷气唱反调的刑赫野,反被直接攥住手,收不回来。
    只能别扭地伸着手臂,转头再次向陆清河道歉。
    “清河哥,真是对不住,连累你了,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指望刑大少爷道歉是不可能的了。
    夏小梨话刚一说完,手腕就快被某个力气牛大的家伙攥麻了。
    陆清河装作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摸摸青了一点的嘴角,笑着摆摆手。
    “不碍事,不打不相识。”
    他把服务员送进来的毛巾推过来,“来,都擦擦头发。”
    啊,脾性多么稳定又温和的成年人。
    夏小梨禁不住感慨,语媚姐的好朋友和她性子也是一样的,温柔得很。
    刑赫野盯着夏小梨看陆清河欣赏的眼神,感觉眼珠子都在痛了。
    憋了一路的火气隐隐又要压不住,大掌圈着细腕,越攥越紧,恨不得直接把人拖上飞机去。
    夏小梨终于吃痛,轻嘶一声,“唰”地扭头,暗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女孩杏眸里又恼又气又无奈的劲儿,挺新鲜。
    瞪得还怪好看的,撒娇似的,让人莫名感觉脊骨发麻,还有点爽。
    刑赫野刚要缓了脸色,又想到夏小梨是因为别的男人瞪自己,一张嚣张的俊脸立马又挂了起来,只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气,矜傲地睨她一眼。
    “瞪我做什么。”
    “……”
    夏小梨无奈地低叹一气,抓起一块毛巾塞他怀里,“擦擦,都湿了。”
    她也淋了点雨,几捋湿发贴在脸侧,显得小脸特别白皙,眼神也乌溜溜水汪汪的,像被打了露水的夏荷。
    刑赫野心头微软,松开手,低眸看见白皙细腕上被自己攥出来的红印,神色稍顿,指腹轻轻摩挲两下。
    真不禁收拾。
    他拿起毛巾没往自己头上擦,而是跨开长腿,侧坐过来,随意抻开毛巾搭到夏小梨头上,板着脸一通乱揉,还不忘数落:
    “你也知道都湿了。”
    自己动手擦头发的陆清河,微讶地来回打量几眼两人。
    这到底是感情好,还是不好?
    脑袋上传来胡乱揉搓的力道,夏小梨抬眸看着刑赫野。
    脸色好臭,可又帮她擦头发。
    女孩心里酸浸浸的。
    她垂下眼,抠着手背,小声:“您怎么来了。”
    不是去m国出差了吗……
    刑赫野动作一顿,落眼睨她一眼,又移开视线,顺便凉凉地乜了坐在对面的电灯泡一眼,语气硬邦邦的:
    “你能来,我不能来?”
    “我爱上哪儿出差,就上哪儿出。”
    也是。
    夏小梨眉眼低垂,抿了抿唇。
    她沉默地点点头,抬手摁住毛巾自己随便擦了擦,就扯下来了。
    连头发变得乱糟糟,也毫无所觉。
    刑赫野被她这副模样,弄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心里像塞了一团起了浓烟的乱麻,闷着火,想烧又不能烧,想灭又灭不掉。
    他压了压牙根,动作不甚温柔地抓了抓夏小梨的鸟窝,才把毛巾抢过来随意在自己头上胡噜两下,扔到桌边。
    声音漫不经心又压着微妙的沉:
    “你大老远来这干什么。”
    “和这个——”
    男人忍了又忍才把那个“狗”字咽下去,阴阳怪气说完,“陆先生。”
    陆清河耸了耸眉,感觉自己快被这位仁兄的冷刀子飞死了。
    这怎么看着像是专门来逮人的。
    夏小梨拿不准刑赫野到底回家看见桌上的东西没有。
    但看这态度,大概率是看见了的。
    她紧张地攥着手,刚要说话,服务员敲门接连来上菜了。
    话题被打断,夏小梨暗松了一口气,紧紧捧住碗边,目不敢斜视地直勾勾盯着面前色泽诱人的八宝鸭,咽了咽口水。
    除了在家喝的一碗早餐粥,她一整天就在高铁上吃了个汉堡和薯条,早就饿得贴肚皮了。
    刑赫野眸光沉沉地凝了夏小梨几眼,冷眼看着她被陆清河招呼着动手夹菜,埋头吃饭,却没打断再问。
    让你跑,又淋雨又饿肚子。
    等你吃饱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顿饭吃得气氛古怪,又有种诡异的平和。
    餐厅外,停着一辆刚提出来的崭新迈巴赫,夜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匆匆吃了饭的周哲和吴方越等在车内,看着平板上收到的资料。
    “陆清河,28岁,单身,海市本地人,做花材生意,开了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花店……”
    吴方越啃着路边买的石榴,纳闷:“诶老周,老板不是气得要死吗?怎么这会儿又心平气和跟人去吃饭了。”
    周哲转头看一眼餐厅门口,思索半晌,说出来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猜测:
    “可能……是夏小姐饿了吧。”
    “啊?”吴方越摸不着头脑,“那你说我这非洲还用不用去了?”
    周哲目光怜悯地看他一眼,“你就祈祷祈祷一会儿老板出来心情能好点——”
    他话没说完,三人就从餐厅出来了。
    刑赫野自然地伸手去拉夏小梨一直紧攥着的破烂行李箱,不想却被躲开了。
    刚下车的周特助,撑开大黑伞的动作一顿,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这会儿过去,大概会死。
    刑赫野眸色骤然沉下去,声音冷如冰:“什么意思。”
    有些事,自己提出来,总比到时候位置尴尬被人打发出去的好。
    夏小梨用一顿饭的时间攒了几分勇气,她用力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仰脸望着刑赫野。
    “刑先生,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等您签字了,我会回去配合您办手续的。”
    女孩乌眸沉静,话说得平缓温软,又郑重。
    如果不细听,甚至听不出她话里藏得有些勉强的微颤。
    像被一座巨钟重重撞了一下,刑赫野脑中一嗡,瞳孔微微放大。
    “夏小梨,你……”
    他抬脚要走近。
    夏小梨却先退开了一点,终究还是心颤着避开了视线。
    “刑先生,我信里说得很清楚的。”
    久久悬在心口的石子,终于被亲手投下。
    夏小梨来不及感觉到释然,浓重的酸涩,就伴着热意争先恐后地涌上鼻腔和眼眶。
    她咬住唇,飞快眨眨渐湿的眸,不敢再多呆,拉着行李箱转身,快步朝识趣站在一边的陆清河走去。
    “清河哥,麻烦你了,走吧。”
    女孩纤瘦的背影被纳入别人的伞中,隔着一层薄薄的雨幕,明明距离还不过两米,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决绝地永远消失了。
    一阵邪风刮过,裹着淅沥烦人的雨水披洒到身上来,竟凉得沁骨。
    滴滴答答的雨声,堪比世界上最恶毒不绝的诅咒。
    刑赫野胸口剧烈起伏两下,黑眸盯着那两道身影,浓烈幽沉的阴鸷戾气浸染而上,手臂青筋迸起。
    见鬼。
    在胸口阴燃了一整晚的乱麻团,“腾”地爆起熊熊烈焰,转瞬烧光男人为数不多的耐心和理智。
    见他妈鬼了!
    他刑赫野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周哲抓着伞,惊恐地看着自家老板浑身戾气地冲入雨中,一把扯住夏小梨的行李箱,将人掼回怀里。
    男人双眸猩红染怒,大掌卡住纤细的后颈,从齿缝吐出阴戾沉颤的暴喝:
    “夏小梨,谁他妈准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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