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爹爹跟前嗑着瓜子,斜着眼睛对着那乌来翻白眼,虽然这天庭上看不惯我的神不少,可是本着以德报怨的原则,我瞧不惯的没有几个。大多数不相干的就是白上一眼便也嫌麻烦。可是这乌来却是个例外。他对我没什么恶意,我却对他横竖看不过眼。
    乌来的出身很荣耀,他爹爹是助着天君夺位的大功臣,后来算是卸甲归田,不太过问三界的俗世,不可谓不聪明。毕竟那些没有这个决断的人,后来都被天君整治的没什么好下场。
    他爹娘生的头九个孩子不是笑死就是噎死,到他这第十个时已经是心惊胆战,成天巴望着他娶个媳妇续个香火,生怕他再折在半道上。于是对他的饮食起居一丁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连走个路也差人搀扶着,只是这日防夜防就没防得了断袖。待发现他是个断袖,而且是个痴情的断袖,他老爹便气死了。
    虽说这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他喜欢男人也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可恨的是他不但长了个白白净净娇羞花朵一样的脸,还生了一颗不耐寂寞百转千回的心,每隔三个月便换个相好,每次还都爱的水深火热死去活来,只那手腕子脖颈子便被他割了十二回,外加那投水悬梁服毒的,自是数不过来了。
    所以三界之中的妙龄少女们,皆视他为死敌。
    本来我并不甚在意他,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迷恋上了墨渊。更令我不安的是,他在水学堂的位子就在墨渊前面,一个回身就能跟墨渊面对面……
    奉行说不管按照温柔体贴还是抛媚眼的功夫,乌来都要胜我一筹的。对此我虽然坚决否认,却依旧耿耿于怀。
    他这次来找我爹爹,也无非是听说我爹爹算是能跟墨渊说得上话的,求我爹爹去给他说道说道。
    “上次那个芍药仙呢?”我问。乌来与那芍药仙的事前段时间可谓闹得人尽皆知,芍药仙为了尽快化作人形来与他相好,偷吃了王母的三颗仙丹,而那仙丹药力实在太猛,小芍药仙耐不住,化成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据说还是络腮胡。
    我这一问那乌来的眼眶便红了,他哭泣道:“我对不起他,可是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的心。”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问:“那怎样才是对得住你的心?”
    乌来娇羞的遮了遮脸,千娇百媚看着我:“墨渊,墨渊是我前世的宿命,今世的唯一。”
    我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拿着扫帚把乌来轰了十八条街。
    我爹爹站在大门口对着正扭着身子逃窜的乌来喊道:“我也是很想帮你,毕竟如今这形势,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可是我连我闺女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那极有主见的臭小子?”
    我知道我爹爹也巴不得墨渊也是个断袖呢!
    “你犯得着吗?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攥在手里刻在身上也总有一天溜走。这墨渊该直该弯岂是你强求得来的?”小织笼抱着个戏本子边看边说,一脸的鄙夷。
    “我就不信有一天那离络被那乌来缠上了你会不管。”我把扫帚扔在地上,叉着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离络是谁?”小织笼头也不抬,很是漫不经心。
    我撇撇嘴便溜开了,五万年前我们分糖葫芦吃,我比她多吃了一颗,她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的记性向来好得很。
    据说自打那乌来被我赶出魔尊府便决定凡事靠自己,整日不吃不喝坐在天君府门前等墨渊,已经到了半死不活的境地。
    后来他被他娘哭着带回去时已经是嘴唇发白气息微弱,却依旧梗着脖子水米不进。
    他娘心疼的哭,找不见墨渊,只得去找天君求情。父神念着往日和他爹爹的情分,便要墨渊好歹去瞧一瞧。墨渊却是一直推说自己忙的很。
    这天庭里那堆乱事也确实多,不但因为少下雨多大风毁了庄稼惹了民怨,而且几个个别老资格神仙竟与鬼族搞到一块去了。父神听他这样说,边也不方便再劝,毕竟墨渊手里的事才算得上让他挂心的大事。
    “那乌来真是个烈性的。”我稍微的唏嘘。
    “今儿个去翡翠楼还是春暖阁?”墨渊随意的问,并不回应我的唏嘘。
    “你真不打算去见他一面,毕竟同学一场……”我依旧问下去。
    “去翡翠楼吧,那里的酒好喝些。”墨渊便朝着翡翠楼的方向走去。
    “乌来他......”我紧跟了两步。抓住他的袖子。
    我感觉到他微微的顿了顿便转过身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脸上的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偷偷瞄几眼他看不出悲喜的脸,心里犯着嘀咕:“这是生气了么?”
    我伸出两根手指头触了触他的衣裳:“墨渊……”
    他眼光越过我的肩看着来时的方向,默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竟叹了一声实在微不可闻的气。
    “走吧。”他再转身的时候脚步便慢了些。
    我双手揉了揉耳朵便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我不知道是翡翠楼里的酒好喝还是翡翠楼里有枝枝,墨渊爱去的还是翡翠楼。
    枝枝着了一身淡青色衣衫,简简单单,披着齐腰的墨锻长发,脸面几乎不施粉黛,可是肤如凝脂,娇唇含珠,鼻子挺儿不僵,那双眼睛,淡若秋水却风情万种。她浅笑着迎过来,做了个万福辑。
    我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瞄瞄墨渊的神情。
    墨渊依旧是挂着那浪荡子的笑,对着那枝枝微微的点点头,眼睛深处却依旧是看不出悲喜的。
    那枝枝双手扶着把小壶给墨渊满酒,我按了她的手道:“我来。”
    枝枝抬眼瞧瞧我,微笑点头,依旧温和的淡淡的,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姑娘。
    墨渊笑:“还是免了,你给我满酒的下一时便是我得换衣裳了。”
    我便有些讪讪,每次想学那些个莺莺燕燕为他满上一杯酒,可是往往是最后关头一个手抖便洒了他一身。我奇怪这毛病是怎么落下的。
    “这里好像来了不少新面孔。”我趴在窗子上看着走廊。
    “战乱频仍,民不聊生,而这烟花酒巷的生意却是唯一好做的了。”枝枝拿出拭酒渍的帕子递给墨渊,墨渊顺手接过放在桌上。
    “为什么?”我疑惑道。
    “在这里,弱小的人是为了忘记,强大的人为了记得更真切。”枝枝回答。
    “那你是为了什么?”我又问。
    “我?”枝枝便笑得有些落寞,那双秋瞳很是楚楚:“我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我问。
    枝枝笑着点点头:“不管活成什么个不堪的德性,只要活下去。”她话里满是平淡,而我却觉得心里有些波动。
    我看到墨渊那波澜不惊的眼里便有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姑娘又是为了什么来这里?”枝枝笑问。
    我想枝枝果然不是俗人,怕是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个男的。我笑嘻嘻的看一眼墨渊,道:“为了他呀。”我说的一脸的坦荡,仿佛自己有着最正大光明的理由,那时候,墨渊是我做一切和不做一切的理由,那么正当。
    从那翡翠楼里出来,我心里便有些疙疙瘩瘩:“墨渊,与那枝枝相比,我是不是活的太小气。”
    墨渊似乎很好笑的看我一眼:“难道没人告诉过你?”
    有小织笼在,怎么会没人告诉我呢?只是对于小织笼的话我是十句里面捡一句听,而对于墨渊的话我却是一句话分成十句话来听,甚至把每个字都细细回味一番,份量自然是不同的。  “有是有啦,就是想听你说一遍。”我巴巴的望着他。
    “是。”他回答的认真而简短。
    我的脚步便是一顿,忘记了左右,我早该想到他的直白。
    “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好,大多数情况下,难为了别人总比委屈了自己要好。”他接着道:“就比如在乌来这件事上,他是死是活于我并不太有大的关系,自己解不开的心思,没有人有这个义务。”
    “你若不是不忍,又为何三番五次由着他借你的形去编织那些幻境。”我问。
    “既然对于他的心结我无能为力,可也没有必要落进下石,如果他自己这样想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舒服,我就没有必要费事去打破他的幻境,毕竟他编织再多的幻境,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前一刻还回暖的心便有有了些凉意,没有哪个人有义务去担负你解不开的心思,这才是墨渊。
    我和乌来,除了我是女他是男,除了墨渊喜女不喜男,我便想不通还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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