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琴台,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男人和女人的交流。
    底层包厢里的音乐声传不到顶层,就像街边贩夫走卒的心声传不到潘文青这个吕州副市长的耳朵里。
    或许潘文青也没兴趣多瞧贩夫走卒一眼。
    白色的帐幔低垂。
    风起的时候,有人觉得这些洁白的帐幔如丝雾般飘渺轻盈,给人一种飘然出尘、远离人间烟火的神秘感,宛若仙踪。
    也有人觉得这些白色的帐幔像灵堂上的祭帐布,恰似地狱魂幡。
    天堂和地狱,都只是人类的一种主观性概念,在秦筝眼中没有任何区别。她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受世人的主观性概念所影响。
    副市长与贩夫走卒,也只是社会赋予的一种身份标签,在秦筝眼中同样没有任何区别。
    秦筝眼中的白色帐幔,它只是白色帐幔。
    秦筝眼中的人,其本质也是一样的,人就是人,不会因为社会赋予的身份标签不同而分出三六九等。
    所以……
    当听到潘文青说:“他们也有精神追求?”
    秦筝很是惊讶。
    都是人,你可以有精神追求,那些贩夫走卒怎么就不能有精神追求?这是好荒唐的一种想法,可见这位副市长是真的不关心底层老百姓的生活。
    现在陈长安想教训一下这位副市长。
    似乎也无可厚非。
    这位喜欢听《十面埋伏》,既想留下项羽的名声,又想拥有刘邦那种功名权力的副市长,浅薄而腐朽的躯壳里,透着一股贪得无厌的气息。
    “如果贩夫走卒连进来喝杯茶的财力都没有,那不是他们的悲哀,而是吕州政府的悲哀。”
    秦筝试着把话题引到官场上,完成自己的任务。
    端起紫砂茶杯慢品浅笑的潘文青,显然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陷入了陈长安的棋局中,一旦越过楚河汉界,将再无退路。
    他颇为钦佩地赞赏着秦筝:“一针见血,你这话颇有一丝讽刺味道。”
    “潘总,我看您也不像是个商人。”秦筝愧笑:“您该不会是……抱歉,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
    “呵呵,被你看穿了,眼力不错。”潘文青端正自己的坐姿,慎重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实不相瞒,我是吕州的副市长潘文青。”
    “潘市长,真是对不起,刚才我说话唐突了点。”
    秦筝连忙提起茶壶,给潘文青重新沏上一杯新茶,以示歉意。
    潘文青深感尊荣,笑容也十分爽朗:“没事,你们精神陪聊师,就应该有一说一。如果听不到真心话,那我来这就没任何意义。”
    秦筝淡笑:“您说得对,我们提供的就是‘知音’两个字,理当知无不言。”
    潘文青惆怅连天:“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用钱买来的知音服务,真的是知音?”
    说着,潘文青向秦筝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若是搁在古代,大概会想替我赎身吧?带回家当个小妾,把交易物变成个人的专属品。
    贪得无厌的男人!
    秦筝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您付的是茶水钱,包括我这杯茶在内。”
    “照你这意思,我现在不是掏钱购买知音服务,而是掏钱请你喝茶?”
    “对,这体现的是您的君子风度。”
    “这个解释不错。”
    潘文青笑呵呵地端起茶杯,以茶相敬。
    秦筝也提杯示敬。
    感觉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秦筝又进一步深切主题:“潘市长,今天来我们青楼,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
    “官场上的事,不聊也罢。”
    潘文青还是心存警戒,不想跟一个初相识的陌生女子谈官场上的事。
    秦筝迂回抛饵:“官场上的事,确实敏感,不聊也挺好。现在的吕州,风高浪急,愿您一帆风顺。”
    说着,秦筝又一次提杯示敬,以表祝福。
    潘文青听到“风高浪急”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冒起了好奇心:“你对吕州官场上的事很了解?”
    “也谈不上了解,略有思考。”
    秦筝不慢不急,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把诱饵往外抛。
    她搁下手中茶杯。
    又接着说:
    “前些日子,发生在吕州看守所的集体中毒事件,引发那么大的舆论风波。后来陈市长被迫搞了一个直播问政,又牵扯出公益贪腐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潘文青好奇地追问:
    “刚才你说,你略有思考,具体有什么高见?”
    秦筝含笑卖了个关子:
    “再说下去,那就敏感了,您确定想聊这个话题?”
    潘文青似笑非笑地回道:
    “我本来是不想聊官场上的事,但你若对吕州官场上的事有一定的见解,聊聊也无妨。”
    秦筝笑道: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官场如战场,真的是步步惊心,连我们这些吃瓜群众看了都心惊肉跳。”
    “舆论风波,剑指吕州市的市长陈长安。”
    “公益贪腐案,表面上是指向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会长韩思瑶,实际上也是剑指陈长安。”
    “我一直在想,这个陈市长到底动了谁的蛋糕?”
    潘文青笑了笑没作声,似乎这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见此情形。
    秦筝又话锋一转: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吕州恐怕有一大批官员要倒在这场战争中,陈市长将成为最终的赢家。”
    闻言,潘文青浓眉紧锁。
    他讶异地问秦筝:“为什么你认为陈市长会赢?”
    秦筝笑谈:
    “一、双林商港、吕州文旅集团,都是在陈市长的主张下实现全民持股,带领全市走共同富裕的路线。”
    “他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二、陈市长才31岁,省委重点培养的干部,如果他倒下了,那岂不是打省委的脸?”
    “这不是省委想看到的结果。”
    仅这两个理由,自下而上,犹如两个大巴掌狠狠地扇在潘文青脸上,瞬间颠覆了潘文青渴望陈长安倒下的幻想。
    掌虽无形,心有剧痛!
    潘文青郁思一阵,沉着气问秦筝:“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敢动陈长安的人,可能是连省委也压不住的人。”
    “这个问题重要吗?”秦筝含笑分析:“我听人说,昨天陈市长在医院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婆被纪委的人带走,愣是没有阻止。这足以说明,陈市长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如果他不犯错,没人能动得了他。”
    这席话,令潘文青头皮发麻,沉思不语。
    秦筝瞧了瞧潘文青的反应。
    又意味深长地抛出下一个诱饵:
    “在这场战争中,吕州高层应该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最终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赢家,另一种就是被清洗出局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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