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氓北山腰。
    这里北邻江湖名门氓北七门,南边接壤富饶商丘,总是有不少商贩和店面在此地落脚,时间一长,也成就了一处热闹的市集。
    集市北侧有一扇巨大的白石牌坊,牌坊后的台阶直通氓北七门。
    牌坊前的空地上有一棵参天的银杏树,树下有家算命的,常有人来此处算姻缘。
    算命的老头姓孙,氓北弟子大多爱叫他孙半仙儿。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孙半仙在树下摇着蒲扇乘凉,自己没什么生意也不急,只是悠闲地躺在摇椅上休息。
    道路对面是氓北七门的马舍,氓北的弟子都将马统一留在那儿喂养。
    外出归来的沈问从马舍里走出来,一身蓝色的听雪门校服很有精气神,拎着好些从街里买来的吃食,步调随意地往山上走去。
    “少侠,留步。”
    算命的桌子后面,孙半仙哑着嗓子喊道,“少侠,你等等。”
    “嗯?”
    沈问停了步子左右环顾,确认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才回过头指着自己问,“您这是…在喊我呢?”
    “自然。”
    孙半仙捋了捋胡子,“叫的就是你,沈少侠。”
    “哟呵。”
    沈问被他吊起胃口,转身溜达到桌前,坐到对面放下东西,托着腮帮子笑道,“半仙儿竟还知道我姓沈呢,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可从来没在你这里算过命。”
    “你没记错,而且你这命,就是花钱让小老儿来算,小老儿也不敢算。”
    孙半仙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沈少侠不是等闲之辈,命数太过复杂,凡人不可窥探。”
    “…哈,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沈问不明所以,却也不当回事儿,笑问,“话说,你方才叫住我是做什么?”
    “有人托我将这纸信带给氓北七门。”
    孙半仙抬起桌上的镇尺,从下面抽出一封密信,信封上写着繁体的百闻二字。
    “是什么人给的?”
    沈问端详那封密信,似乎是没见过的制式。
    “不记得了。”
    孙半仙摇摇头,递过来那封信,“那人只说要交给氓北的弟子,却也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必须给谁。”
    “哦?”
    沈问双手接过信,对方却死死攥着信没有松手。
    “半仙儿这是什么意思?”他歪头看着孙半仙的手不禁问道。
    “这信会改变许多事情,沈少侠可需斟酌再三,若是看了这信,关于你未来的命运会因其而改变也未可知。”
    孙半仙语重心长说着,突然就松了手。
    “是吗?可是半仙儿你说这些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
    沈问顺势夺过密信,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当即撕开密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在孙半仙的面前晃了晃。
    “我这个人呢,从来不会被你所说的什么'命运'所累,更不要说这种本就虚无缥缈的'未来',不过还是多谢提醒。”
    “……”
    孙半仙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释然一笑,又抓起蒲扇为自己扇风,“是啊,我早该知道。”
    “没别的事,那就告辞了。”
    沈问眯起眼睛温和笑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对他抱拳,转身往石牌坊走去,三两步登上台阶,消失在通往氓北七门的道路。
    见他离开,孙半仙儿又靠在摇椅上躺下,百无聊赖哼起小曲儿,似乎对刚刚的事颇不在意。
    “年轻人呐…缘聚缘散一瞬间,冥冥自有天定,万般皆是命。”
    ……
    听雪门。
    沈问将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东西送给外门的师弟们,懒得多寒暄,转身离开,抱着佩剑独自前往门主居所。
    沉默赶路良久,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看过的信纸。
    “落款是…江湖百晓生。”
    他这是在向氓北求助吗?
    素闻这位百闻台台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近在江湖里也算是有些名气,和不少的江湖势力间有交集。
    不过,好像和氓北七门还没有过什么来往。
    若是这次能帮他救下这位叫杜易还的人,那是不是以后便搭上了他与氓北七门的线?
    此事似乎利大于弊呢。
    但还是去找师父商议一番的好,毕竟对方想要联系的是整个氓北,这事牵扯着众师兄弟的立场,自己妄下决断也不太妥当。
    沈问对自己点点头,默默加快了步子。
    不等行至门主居所,有个熟悉的人从对面的路上迎面走过来。
    “…公孙门主?”
    沈问与那人对视,步调逐渐慢下来。
    是苏三千的师父——静心门门主公孙虞。
    “沈问?”
    公孙虞看清是他,了然道,“你也是来找郑机云的?不用去了,他不在。”
    “不找他也行。”
    沈问把信纸递出来,难得一脸正色,“既然正巧碰上,你且看看这纸信。”
    “……”
    公孙虞微微挑眉,垂眸端详信纸上的内容,过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此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这位杜探花我也听过,好像是挺惨的,去年年底才和卢欢儿定下婚约,今年就被个莫须有的罪名贬到南关城。”
    沈问环起双臂,脑袋一歪,“如今他又被太子的人追杀到商丘,都到了氓北山脚下,还有人替他寄信求救,这要再不出手,未免也显得我们过于无情了吧?”
    “呵,估摸以你师父的性格,大抵也是会这样想。”公孙虞折起信纸,归还给沈问。
    “公孙门主的意思是…许我下山去?”
    沈问眨眨眼,有些忧心,“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氓北和朝廷的关系?”
    “圣上爱才人人皆知,容忍太子一再娇纵实则是受制于丞相,太子和圣上的关系本就复杂,没准儿眼下他也正在等一个'好事者'来解决此事。”
    公孙虞摇摇头,不置可否道,“你要想去便去吧,不过还是要有些分寸,别出什么事。”
    “得令!”
    沈问听她这样说,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儿,转身就往山下去,“公孙门主放心好了,就我这身手,能出什么事?”
    望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公孙虞面无表情叹了口气。
    “谁担心你了,是说你出手要有些分寸,别再让别人出什么事。
    徒弟和师父真是一个德行。”
    ……
    商丘。
    某处胡同里。
    墙角杂物堆积如山,两只破旧的大瓮上,盖着许多干草编织而成的垫子。
    其中一只瓮里蜷缩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他俊秀的脸上满是灰土,修长的手指缝隙中夹藏着泥垢,身上的衣衫也不甚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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