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郁找出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大姑爷是昨个半夜没的,说是走的还算安稳,大姑娘病倒了,孩子无人照顾,大娘子的意思是,您过去吊唁后把孩子带回来,帮忙照顾一阵子。”
    想起那个孩子,丁淑慧没有反感,在心里默默答应了。
    到了周府后,丁淑慧很是惊讶的看见了自家郎君忙前忙后,两人已经五六日未见,没想到竟然在别人家的灵堂上见到了。
    肖六郎忙的不亦乐乎,还不忘招呼丁淑慧去照顾大姐。
    丁淑娴双眼红肿,身形消瘦了些,精神还不错,见到丁淑慧后她哭的愈发伤心了,只反复的说“自己命苦”。
    丁淑慧大概天生凉薄吧!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只是呆呆的看着杯中热茶逐渐褪去了余温。
    接到了丁淑娴的小女儿婷姐后,丁淑慧就离开了,迎来送往的事她永远不擅长。
    周小姑娘安静可爱,丁淑慧喜欢的紧,但也不敢过于亲近,怕是生了感情后不舍分开,但一个月后周家仍没派人过来,于是丁淑慧彻底的脱下了铠甲,全身心的疼爱起了这个小姑娘。
    不知不觉忽略了时间,一年后丁淑娴出了孝本以为会接走孩子,但周家的两位老人却相继病倒。
    丁淑娴每隔十来日会来侯府看孩子,婷姐已经认人了,相对偶尔见一面的母亲她更依赖日日相伴的姨母。
    丁淑娴表情清淡,看着很是疲累,她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
    “婷姐和妹妹有缘,如果妹妹愿意就将她留在身边吧!”
    丁淑慧好奇的看着对面的大姐,自己的孩子舍得送人?
    “四妹妹,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没办法,二位老人看着就这些日子了,我送走他们后,母亲会接我回去,说是要给我再寻婆家,丁淑娴叹了口气,婷姐没办法跟着我,只能拜托妹妹了。”丁淑娴拉起婷姐的小手,爱怜的按在手心中。
    “好。”丁淑慧觉得自己不会有孩子,婷姐陪着也算圆满,将来出嫁自己陪一份嫁妆便好,肖家不会多做干预。
    周家二老在三个月内相继离世,本就身体不好,又失了独子,唯一的后人还是个女孩,早就没了希望,这一年都是熬过来的。
    丁淑慧抱着婷姐拜别祖父母,两次都看见自己的夫君熟稔的忙碌,有相熟的亲戚还说肖六郎真是大有长进。
    守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小孝,丁家就安排婆子过去正式接走了丁淑娴。
    大归后丁淑娴仍旧会过来看婷姐,由之前的每隔十日缩减到了三五日,每次她都会坐到午后,晚饭前离开。
    夏日的午后婷姐多睡了会,孩子不过两岁屋子里没放冰,丁淑娴苦热便去隔壁房间休息,丁淑慧则拿着团扇一下一下给榻上的小人送着风。
    忽然,安静的小院里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婷姐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地四处张望着,丁淑慧也是一惊,回过神后一把将孩子抱进了怀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婷姐“哇”的就哭了起来。
    “大娘子!”香郁没有敲门就冲进了屋子。
    丁淑慧眉头紧皱,怀里的婷姐仍旧在抽泣。
    香郁急的跺脚,但也压低了声音,“大娘子出事了!”
    安抚好了孩子,丁淑娴才转去了旁边的屋子,门口站着婆子丫鬟,他们面色难看,还有些不自然的坨红。
    丁淑慧走过去瞥了一眼廊柱后躲躲闪闪的小厮,心里便明白了大半。
    推开门,许久未见的夫君垂头坐在椅子上,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听见有人推门便抬起了头。
    “淑慧!”这一声喊的简直诚意满满,歉意满满。
    丁淑慧未作理会径直走向床边。
    “四妹妹!”丁淑娴被自己的婢子抱在怀里,身上薄薄的夏衫满是褶皱,还有几处明显被扯破,尤其是胸口和腰间,从这个角度看去,清晰的看见白皙处密密的红痕。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丁淑慧转身就走,在周家葬礼上看见肖六郎的时候她就猜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丁淑娴正大光明的进了肖六郎的后院,也没人询问丁淑慧这位大娘子的想法,反正那次就算是通知了,再说一群小娘她都养了也不差自家姐姐了……
    自从丁淑娴进府后,丁淑慧就搬出了主院,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交换,丁淑娴心知肚明并没有带走婷姐,不过三五日接到身边一起吃个饭。
    丁淑娴学识好,善交谈,整日笑脸迎人,很快就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侯夫人更是每天都要叫她过去说说话,她也是个好命的,才嫁过来两个月就诊出了喜脉,其势头更是水涨船高,肖六郎几乎就是椒房独宠,再也没踏进丁淑慧的院子。
    第二年丁淑娴生下了一子,喜得肖六郎整日抱着不松手,侯夫人亦是疼爱,私下里便找到了丁家,想要抬丁小娘为平妻,这样肖六郎也算有了嫡子。
    丁家是万分乐意的,幼女不争气,长女二嫁得到平妻之位也算是另一种帮扶,至少嫡子出自丁家姑娘的肚皮。于是两家一拍即合当即在孩子的满月宴上就向外界透露了消息。
    丁淑娴抬平妻的酒宴办的很是隆重,几乎就是婚宴,丁淑慧只在敬茶的时候短暂露面就又缩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从此肖六郎的院子里有了两位娘子,丁大娘子和丁小娘子......
    丁淑娴左右逢源,妯娌相处更是如鱼得水,侯夫人几乎都忘了丁淑慧的存在,六郎院子的管家权也交到了丁淑娴的手里。
    没了管家权不过就是没了油水,丁淑娴自然不会小心眼到苛待丁淑慧,她依旧过的自在。
    一转眼十年过去,丁淑娴接连生了三子,与肖六郎更是鹣鲽情深,爱意绵绵,肖六郎为了爱妻遣散了没有生育过的通房妾室,更是将不安稳的小娘都送去了庄子,后院清明一片。
    曾经放浪不羁的肖六郎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成为坊间传颂的佳话,浪子回头的事迹也成了大家族之间津津乐道的一桩美谈。
    婷姐十四岁,大多数都是住在丁淑慧身边,但性子却像极了生母。婷姐性情温婉柔和,但绝不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她热爱热闹,不愿仅仅局限于自家小院之中,过姨母那般平淡无奇的生活。
    丁淑慧今年不过二十七岁,除了少言寡语,木讷冷淡,样貌和体态和十年前相差无几,与婷姐站在一起看着竟是更胜一筹,大概和未生育也有一定的关系。
    婷姐经常跟在丁淑娴身边,侯夫人对她的印象不错,因此寻了个机会将其引荐给了当今圣上的第九子淮安王,两人一见倾心互生了情愫。
    淮安王的生母是侯夫人的表姐,平时走的很近,早有联姻之意,无奈自己没有嫡出的女儿,孙女的辈分又不对,如此便错过了侧妃的位置,如今有了这个周家的姑娘倒是不错,虽然母亲二嫁到了侯府,但她终究是外人,若能进王府做个有身份的妾室也是将两家再次连接到了一起。
    婷姐满面通红的将小心思告知了长久相伴的姨母,丁淑慧当即让人去打听了淮安王的情况......
    “婷姐,淮安王已经有了一正妃,二侧妃,你过去只能是个低微的妾室。”
    “阿娘,我与他两情相悦,这就够了。”婷姐一直都称呼丁淑慧为“阿娘”。
    “孩子,你若是王妃,两人有情才是好事,但若只是一个妾室那便是坏事,别说是正妃,两位侧妃都不会容你!”
    “阿娘,你杞人忧天了!王爷说了他会把我捧在手心,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婷姐面带娇红,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王爷不可能整日流连在后院里吧!嫁了人便就困于内宅,见的最多的永远是女人,更何况是王府了!婷姐,你听阿娘的,以后我定会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做正头娘子。”
    “做正头娘子就一定好了?像您这样!”婷姐眼中的笑意消失,缓缓的抽出被丁淑慧握住的手。“姨母,我母亲嫁进来的时候不也是妾室,但如今呢!她是比你还要有实权的平妻,是这后院真正的女主人。”
    “婷姐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丁淑慧急切,若说她生命中最在乎的是谁,那便是无趣生活中的那一抹亮色。
    婷姐后退了几步。
    “姨母您再是养育了我十几年,但终究我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我想我的母亲会希望我追求幸福的!”婷姐跑开了。
    丁淑慧扶着院门,身形微微晃动,迟疑的要不要追出去,十年了,这十年她如影子般生活在小院子里不曾离开半步。
    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感觉依旧清晰,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孩子身上淡淡的乳香,那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怎能看着她一脚踏进深不见底的火坑,丁淑慧咬咬牙,大步迈出了门槛,外面的空气并不是想象中的沉重,她拉起裙摆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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