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铺子新来的帮闲名叫吕春生,很勤快也很规矩,为了能少去方便每日饮水都尽可能的减少,每到吃饭的时候,他都是站在铺子后门之前接过饭食,即便是卫家的人主动要他穿过铺子后门来院子里或者近后宅用饭,他都是盛些饭菜就匆匆回前面铺子里吃。
    大致上家里的人似乎都还比较喜欢这个年轻人,连萍儿都找机会主动跟他说两句话,以前的两个帮闲可没这个待遇。
    这让程氏有些不满,萍儿给卫昶做小的事儿,她从未放弃。不过她对此也只是怪萍儿轻浮,从未说过吕春生有什么不对。
    吕春生不在卫家家里吃饭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卫家的狗对他很不友好,无论是小狗雪球还是大狗十八十九,每次见到吕春生都是狂吠不止,尤其十八。十八腿伤未痊愈,所以也一直没拴住它,吕春生第一次进院子的时候十八竟然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冲了过来,幸好十八的行动受限,否则吕春生难说会被它咬伤。
    萍儿对此很不满,喂饭的时候少给十八一半,就这样十八几日半饱之后,终于这一日在卫家父子不欢而散之后,被心情还不错卫杰发现萍儿的举动,卫杰当着她的面又给十八添上了饭食,并说了一句:“连狗都喂不好。”
    这句话说完,萍儿的脸色有些白。
    当夜,知道了萍儿为什么这样对待十八后,她的卖身契就被卫杰翻了出来。萍儿当初被程氏收留,是改了奴籍的,卫昶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以为萍儿如同月华一样是被母亲收养的。
    卫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陷入沉思。程氏见到男人这番举动,问道:“你要做什么?”
    “萍儿来家也有些年月了,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刚雇佣的帮闲虐待忠心护主的狗子,她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就敢为了他朝我家院子里下手,再留下去怕是……”卫杰没有把话说完。
    程氏一把抢过卖身契急忙说道:“你疯了!十八再好也是一条狗,你为了它要卖了萍儿?”
    “狗的忠心至死不改,人心片刻之间就会变!”
    “你真是疯了,也不能怪萍儿,那些狗子总是对着春生叫,萍儿也只是想教训它们。”程氏解释道。
    卫杰看着程氏的双眼,说道:“你怎么就不奇怪,十八和十九为什么总是对着吕春生叫?前面两个帮闲来几天十八和十九就不咬他们了,为什么家里的狗始终对吕春生敌视,不光十八和十九,还有月华的那只白狗也始终看吕春生不顺眼!”
    “狗叫能说明什么?”
    “说明家里的狗认为吕春生危险,几次十八、十九的反常,我特意观察后看到了他手死死抓着墙壁,一脸杀气的看向后宅的样子,那股杀气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墙上还依稀能看见指痕。吕春生平日不进后宅就是因为担心狗叫引起我们注意,又不敢杀了狗引起更大怀疑。我这次打眼了,把鬼请进了门。”卫杰看着灯火说道。
    “你不早说!”程氏急的站了起来,说道:“你早知道他不妥当辞了就是,还留在铺子里这么久?不行,明天我得叫月华盘盘账。”
    卫杰一脸诧异的看向程氏,说道:“你觉得人家大费周章的蛰伏在咱家就是为了那点灯油蜡烛?你是不是忘了前些天家里进贼人的事儿了?”
    “贼人!!!他也是贼人一伙???”
    关于发卖萍儿的事儿,程氏始终不同意,但卫杰始终担心萍儿会与吕春生勾连,程氏再三保证会看住她,最终夫妻二人为此闹得不太愉快。
    这一日在南衙,卫昶都是浑浑噩噩的当差,想到晚上需要自己去跟怀夕把话说清楚,越想越开不了口,明明昨天想的很好,早晨还下了决心。
    等到晚上卫昶回到家,吕春生不在铺子里了。
    卫杰发现他有问题之后一直没有行动,本想着看看他有没有进一步举动,顺藤摸瓜除了大患,但发现萍儿会为了他在后宅搞动作之后,卫杰就知道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一旦他们俩天雷勾地火搞出什么动作,自己未必能防备周全。
    想除了吕春生不难,皇城司日日盼着能更进一步,所以卫杰在光天化日之下,朝门口的皇城司察子招了招手,指了指吕春生,没等皇城司问什么,吕春生撂下东西就要朝院子里跑去,刚到门口,卫杰笼在袖子里的流光胆已经打到了他的腰上,卫杰痛恨别人打扰他的生活,这一招没有半点留手,吕春生当即倒地不起,皇城司察子见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卫杰继续手指着地上的吕春生,对皇城司察子说道:“此人有问题,但能不能问出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吕春生被拖拽出去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看向卫杰,卫杰笑吟吟的看着他,面带不屑。
    此时,萍儿心情大大的不好,拉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卫昶想哄她一下,见月华在旁边苦笑摇头也就作罢了。晚饭卫杰找机会跟卫昶使了个眼色,卫昶没理老爹,吃完了饭还是跟月华打招呼出去走走,然后在熟悉的角落找到老爹藏起来的食盒,一路朝怀夕家走去,边走边想“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明晚跟怀夕说也是很好的。”
    皇城司,三位勾当皇城司长官同时坐在皇城司狱刑房里,看着吕春生身上的正在实施的种种酷刑。
    这三人地位大致相同,其中赵皇城比其他两位地位略高一些,平日手下人对他们三人的尊称都是“使尊”,使尊是用来尊称曾经的皇城司最高长官皇城使的,后来裁撤“皇城使”设置“勾当皇城司”的时候,这个尊称也被习惯性的留了下来。
    赵皇城的地位略高,据说是因为出身,皇城司一直有传说这位使尊的姓氏“赵”,与宫里的那个“赵”是一回事。但三位使尊从来没有谈过这件事,所以这事儿在皇城司里也没有个准数。
    不过估计那位赵使尊就算真是皇族出身恐怕也是远支宗室,否则怎么会没人知道。看赵皇城平日里如履薄冰的样子,还真不像是有很大背景的人。
    另一位勾当皇城司长官康皇城,一年前受过一次重伤,这一年大多时间都在休养。今日竟然也来到这阴森的刑房,看着下面那个叫吕春生的年轻人受刑。
    吕春生的过去早在他去卫家做工的时候已经被皇城司扒了出来,吕家在祥符县生活已经不下三十年,一家人虽然都读书不多但为人温和有礼,邻里间的评价也很好,总之很干净。
    但是吕春生还是受到了皇城司最高关注,三位长官生恐遗落半点消息,不动不摇的看着下面刑讯。
    这一切只是因为卫杰的一句话吗?当然不是啦!卫杰作为一个曾经有过功绩的密探,或许在知晓其身份的人眼中非比寻常,在皇城司眼中也与众不同,但他的颜面终究没有那么大,否则当年又何必已灯烛铺子维生,直接让朝廷给俸禄多好。
    之所以吕春生收到关注,是因为枢密院的一条消息。
    没错枢密院在谨慎又谨慎之后,还是决定将核心内容透露一些给皇城司,以免他们影响枢密院对张雷生布置的计划。
    名义上嵬名曩霄(李元昊)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在世,也就是现在的西夏国主嵬名谅祚(李谅祚)。但事实上,嵬名曩霄(李元昊)还有一个儿子在世,而且那个孩子藏身在大宋。
    枢密院消息来源有二,都很可靠。第一,当年吴昊提供的消息,元昊有一子不知所踪,但极有可能辗转去了大宋;第二,张雷生此行亲身涉险,是为了带走一个“孩子”。除了嵬名曩霄(李元昊)血脉,恐怕没有谁家的孩子值得他冒险。
    这是皇城司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可能,嵬名曩霄(李元昊)还有一个儿子在世?那孩子是哪个?
    李锡狸?
    这是段成义在经过分析之后与另外两位皇城司长官分享的判断,吴昊迁入东京是庆历三年,这之后的西夏秘闻他无从知晓,那孩子必定在此前出生,从时间上分析极有可能是野利皇后最后生出的那个已经夭折的皇子。
    可是西夏有必要谎称皇子夭折吗?
    康皇城分析,也有可能是野利皇后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宁令哥的同胞哥哥——李宁明。李宁明被封为太子之后无心政务,又不像其父那般凶狠嗜杀,反而一心求道,甚至拜了道士为师学习气功,后来听说是气功走火入魔死的。
    如果李宁明真如传说中一般一心求仙,会不会诈死后埋名隐居?大宋的道观多如牛毛,如果想藏身其中一心修道……
    赵皇城的分析是,按照李宁明的年纪,吴昊、张雷生都不该会称其为“孩子”。
    赵皇城用一句话就打破了康皇城的设想,当然还有一句话赵使尊没有说出口,按照张雷生的身份,无论那个人多大他都不会称其为“孩子”。
    正在受刑的吕春生是皇城司知道这个绝密之后的第一个突破口,正巧赶在这个时候,抓住一个疑似西夏探子,无论真假,他都很难再走出皇城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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