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心急如焚,计策一定下来就催促着上官凝赶紧行动。
    上官月难得回府,被宁氏硬是扣了下来,说是要在府里等上官凝的消息,上官月原本就是受人所托,便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
    上官凝早在上官雪进府前就已经给司冕下了帖子,所以也不用再做准备,直接换了身衣服就出府了。
    上官锦和上官凝一前一后,为了不引人注意上官锦也是弃马乘车,帘子撂下来车里的情景完全看不出来。
    上官凝的马车停在了御丞司的后门,胡桥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这位郡主和自家大人关系非比寻常,据闻大人之所以能够有今日的成就还要感念这位郡主当初的提携,所以胡桥对上官凝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胡桥从七岁起就跟在司冕的身边,从个随身小厮做到如今的师爷,从照顾司冕的日常起居一直到审案断案的得力助手,胡桥几乎和司冕如影随形,对自家大人也是真心的崇拜,当然,对自家大人的心思多少也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不过,自家大人不说,这位郡主也没心思,他一个师爷能说什么?
    上官凝下了马车,看着胡桥轻轻的扯了扯嘴角,胡桥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这平宁郡主笑起来还真是倾国倾城。
    “胡师爷,有劳了!”
    胡桥赶紧躬了躬身子,上官凝的谢,他一个师爷可不敢受。
    “郡主,真是折煞小的了,郡主请!”
    胡桥转身想要引路,眼神却瞥见上官凝身后的马车。
    “那是府里的嬷嬷,等下同你家大人讲完话还要去街上采买些绸缎布料。”
    胡桥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怪他想的多了!
    御丞司的后门上官凝来过,但还是跟在了胡桥的后面,步子很稳,心中却是慌乱异常,从她第一次将司冕叫来为母亲作证开始,她就是存了心思要傍上这棵大树的,所谓的提携也不过是为自己铺的路而已。
    只是,她千想万想也没想过,这个司冕竟然有可能是自己的庶兄,虽然这个庶兄的确很不错,比起被羁押在皇宫里的那位赝品庶兄好的多,但上官凝还是觉得心里有几分别扭。
    因为已经是冬日,院子里不如上官凝第一次来时看着那么生机盎然,反而有几分萧索之意,好像是配合上官凝此时的心境一样。
    “小姐!”
    乐儿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声,又将上官凝一把拉到了身边,脸上还是满满的惊魂未定。
    上官凝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下是一小片水迹,但昨夜气温低,已经结成了冰,自己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若是踩上去恐怕是要滑一跤的。
    “来人,怎么干活的,快清理干净,若是摔伤了贵客有你们好看!”
    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火急火燎的上前,一脸的惧意,拿着铲子和扫把半跪在地上将冰块清理干净。
    上官凝有一丝淡淡的愧疚,只得专心看路,怕再连累无辜的下人。
    “凝儿!”
    “司大哥!”
    司冕已经下了早朝,这御丞司是衙门也是司冕的住所,没有案子的时候司冕就是一身素色的白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绾住,气质儒雅,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文弱公子与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宰相是同一个人。
    “好长时日没见了,凝儿一切可好?”
    “还好,就是最近府里有些杂事扰人!”
    “麓山王的事情我听说了,而且王爷在圣上面前参了麓山王一本,至今那折子还被圣上压在乾业殿的书案上呢!”
    上官凝眨眨眼睛,参奏麓山王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麓山王的所作所为是皇上授意的,只是时机不到,谁也不想撕破脸而已。
    “此事凝儿也知道,不过那麓山王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晟炀王这么做也不过就是让麓山王吃点教训,不要再为难上官府而已。”
    司冕淡淡一笑,其实这其中的缘故谁都明白,据说麓山王在自己的封地私建城池招募兵马,将原本三万的铁军扩充至十万,这样大的举动自己一个文臣都能探听到,皇帝岂能不知。
    皇帝既然知道却没有动作,那便是默许,他虽然被朝中大臣们奉为‘铁齿钢牙’的谏臣,却知道什么事情该谏什么事请则不能提。
    而且这几年的交往,他也早就看出来顔慕殇并非如坊间传闻的那般荒唐不羁,反而是个心智谋段都十分厉害的,参奏的折子不过是敲山震虎而已。
    “看来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
    司冕的笑是清清淡淡的,不若顔慕殇那样亦正亦邪妩媚万千,也不似单素羽那样狂妄粗狂不可一世,也不似魏紫炎那样朦朦胧胧似有若无,就只是笑,上官凝稍稍别过眼,这笑让她有几分心虚。
    “凝儿心里有事。”
    司冕亲自将泡好的茶水倒在了上官凝面前的茶杯里,动作优雅流畅,语气却很笃定。
    “大哥瞧出来了?”
    上官凝随口问道,称呼不自知的从司大哥变成了大哥,倒是司冕闻言一愣,大哥,听着比往日亲昵不好。
    “你满脸的心思,不用仔细打量就能瞧出来!”
    司冕也有几分讶异,他认识上官凝的时候小丫头才九岁,但就已经是沉着冷静光芒万丈,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也不见这丫头脸上有过这样的神色,想来忧心的必不是小事。
    上官凝垂下眼婕,心中转了几百个心思,屋子里没有人侍候,连乐儿都留在了厢房,毕竟子嗣的大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凝儿只知道大哥从小是孤儿,细情却是从未问过,大哥能跟凝儿说说吗?”
    司冕一愣,倒茶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恢复自然,上官凝则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送到了嘴边,被烫的险些把杯子扔掉。
    司冕还没见过上官凝这样失态过,心中诧异,不过还是把杯子从上官凝的手里接过来,看上官凝的嘴唇除了有些发红并未起泡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司冕虽然年纪不大,在官场却是摸爬滚打了几年,日日揣摩的都是皇帝的心思都是家国大事,上官凝一个小女子的心思难道还能瞧不出来嘛,恐怕今日凝儿是有话要说,而且十之**和自己的身世相关。
    “其实没什么,我从记事起就是在城外的破庙里和一群乞丐生活在一起,每日跟他们出去行乞,晚上回来就跟一个落魄了残疾秀才认字,一直到那秀才离世,破庙被官府拆了,我便去了悦和茶楼做伙计,后来的凝儿都知道了。”
    司冕说的很平淡,那样艰难的岁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反倒是上官凝心中有些酸涩,那个假冒的庶兄在上官府里锦衣玉食的时候,这个极有可能是真正上官府大公子的庶兄却流落在破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但同时,上官凝也觉得有些失落,司冕的身世实在简单的有些过分,没有人收养,也没有相熟的人,完全就是空白。
    “那大哥有没有想过调查自己的身世?”
    上官凝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自然,不要有试探的味道。
    “调查?小的时候想过,不过现在习惯了!”
    司冕撂下杯子,淡淡的说道,上官凝却觉得眼角发酸,是啊,那么小的孩子在乞丐堆里艰难的生活,换了谁都会对遗弃他的父母充满怨恨吧!
    上官凝突然不想说下去了,但是眼睛一瞥,正好瞧见司冕袖子下面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腕子上是刺眼的赤红色胎记。
    “大哥这里是胎记?”
    上官凝指了指自己的腕子。
    司冕举起手,将袖子挽起来一些,果然是叶形的胎记,上官凝一瞬间心跳如雷,虽然还没有滴血认亲,上官凝却几乎已经认定了面前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庶兄。
    “应该是吧,从小的时候就有!”
    司冕不以为意的看着腕子上跟了自己十几二十年的红色印记,这样明显的记号,如果他的亲人有心要找,应该不难吧!
    “大哥,如果……我是如果,你的亲人突然出现想要让你认祖归宗,你……愿意吗?”
    上官凝问的小心翼翼,还带着几分忐忑。
    司冕盯着上官凝的脸,凝儿今天很反常,反复的围绕自己的身世交谈,难道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久久没有等到司冕的回答,上官凝的心冷了下来,如果司冕不愿意,她是断断不会再说下去的,毕竟上官府遗弃在先,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份罪孽上官府必须要背,最主要的是,上官凝不希望司冕为难。
    “如果他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句话无疑让上官凝的心重新热起来,司大哥的意思是愿意找到亲人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只要司大哥愿意那么什么都好办。
    “大哥,实不相瞒,凝儿有一些线索,但是在没有明朗之前凝儿不想让事情太复杂,所以凝儿有个主意,不知道司大哥是否愿意配合?”
    上官凝之前纠结了许久,要怎么不动声色的让司大哥将血滴到清水里,现在,竟然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难道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吗?
    司冕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又看了看上官凝紧张兮兮的小脸儿,忽然抿唇一笑,他还真是第一次在这丫头的脸上看到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凝儿说的,司大哥有拒绝的余地吗?”
    上官凝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轰然倒塌了。
    司冕用一根绣花针刺破手指,眼看着一滴红艳如梅的血珠便落进了盛满了清水的茶杯里,清水里加了特殊的药物,所以血珠入水却不化开,反而在水底来回的滚动,看着像极了一颗血玉珍珠。
    “大哥,那凝儿先告辞了,有了消息凝儿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哥的!”
    上官凝端着水杯,步子轻盈的出了屋子,院子里,乐儿的笑脸似乎比来时喜气,院子里也不再如之前那样的肃杀。
    司冕看着上官凝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哥?
    这个称呼很亲昵,不是吗?
    上官凝直接上了上官锦的马车,端着清水杯坐在上官锦的对面,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上官锦觉得有些不自然,这样的事情原本是该避讳着子女的,现在却是由自己的女儿来做。
    “爹爹,请吧!”
    上官锦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在指尖划了一道小血口,上官锦的血很红,是那种比血牡丹还要红的颜色,上官凝觉得有些刺眼,但却不能移开视线。
    血从指间滴下来,落进杯底,上官凝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她觉得喘气都有些费劲。
    上官锦也紧紧的盯着杯子里的两滴血,眼见着自己血液滑进去,像是被原有的血珠吸引一般,紧挨着那血珠靠过去,然后渐渐的交互相溶,最后合成了一个整体。
    上官凝心中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开。
    上官锦的脸色刷的一下便的煞白,这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像是一个巴掌猝不及防的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马车里安静的吓人,上官凝静静的看着杯子里紧紧抱在一起合二为一的两滴血,上官锦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尴尬。
    上官凝提着裙摆往马车下走,乐儿急忙上前,看见上官凝的脸色很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马车里的不是将军吗,她就站在车外,没听见车里有什么动静,但是小姐这样子分明是不高兴,很不高兴。
    马车碌碌的回了上官府,一路上上官凝一句话也没说过,乐儿坐在对面也没敢说话,小姐这个样子真的很吓人。
    让乐儿没料到的是,马车还没停稳,顺意就等在了外面。
    “大小姐,老夫人说您一回来就请去寿康苑!”
    顺意说完还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却没看到有人出来,这边上官凝却已经抬步往府门里走,顺意顾不得其他赶紧跟着进府。
    进了寿康苑,宁氏正和上官月说着话,看来宁氏连里屋都没进,就一直留在厅里等着上官凝的消息呢!
    一见到上官凝进来,下人们都很自觉的出了屋子,很快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宁氏、上官月、上官凝和贾嬷嬷四个人。
    宁氏虽然急切却还是注意到了只有上官凝一个人进门,于是压下满心的话,先问了上官锦的去向。
    “爹爹还在马车里,可能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事实吧!”
    上官凝回答的规规矩矩,眼神却已经与上官月交换了一个来回。
    宁氏先是疑惑,紧跟着便是狂喜。
    “这么说,那司大人真是我上官府的血脉?”
    宁氏站起身,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
    “真是祖上积德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上官凝虽然心中觉得很讽刺,但是宁氏对司冕这个庶长子在意也算是好事,这样真有一日认祖归宗后,司大哥也不会太尴尬,相比起上官锦,上官凝倒觉得宁氏的态度更真诚些。
    “月儿,咱们上官府出了个宰相啊,真是祖上庇护啊,原以为这孩子早就夭折了,谁知道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是大雍最有名的青年才俊,真是祖上庇护啊!”
    宁氏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能看出来是真的高兴。
    “是啊,母亲,这件事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不知道那司大人是什么意思?”
    上官月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宁氏刚刚的兴奋浇的没了一点火星,司冕若是个普通的小百姓,宁氏完全不用担心对方的意思,毕竟上官府的门楣摆在这,多少人一辈子仰望都是挨不到边的。
    但司冕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是大雍朝堂上最受皇帝器重的臣子,是个跺一跺脚都让朝廷抖三抖的人物,当年毕竟是上官锦弃子在先,人家若是不认,上官府也不能霸王硬上弓的。
    “凝儿?”
    宁氏望向上官凝,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司大人对于自己的身世恐怕有些心结……”。
    宁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刚刚的喜悦好像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更不会绝望,宁氏此时对于上官锦当年的行为真真是深恶痛绝起来。
    如果不是上官锦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的把自己的亲生孙儿掉了包,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明知是上官府的子嗣却不敢相认,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商议,唯恐外人知道。
    上官凝将宁氏的态度尽收眼底,直到将宁氏的心里都摸透之后上官凝才安下心来,上官府已经够对不起大哥的了,如果认祖归宗后还要有那么多的功利算计那真不如不认。
    宁氏就这点值得上官凝认同,对男丁子嗣是真的疼爱,虽然不排除希望男丁光大门楣的心思,但却不会如上官锦一样将孩子视作身外之物。
    “不过祖母放心,凝儿一定会说服大哥回府的!”
    宁氏原本暗沉的眸色又是一亮,满眼喜色的看向上官凝,不过没等宁氏说话,上官锦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个孩子不能认!”
    上官凝冷眼看着上官锦,他还真是没想到上官锦竟然心肠冷硬到这种地步,那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还是个出息的不得了的儿子,他是亲眼看着那两滴血融合在一起的,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上官凝真是为大哥觉得不值!
    ------题外话------
    暗戳戳的把小男配变成了大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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