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薛延陀大获全胜,将这盘踞北方多年的大敌一举覆灭,李世民自然是龙心大悦,给足了将士们丰厚的奖赏,其中李道宗乃是皇亲国戚,早已封王,位极人臣,只是得了许多金玉银钱封赏,顺便接替了崔敦礼的礼部尚书之位,尉迟宝林也有国公之位可袭,李世民当众着实褒奖了他一番,让尉迟敬德脸上有光。
    实际受赏最丰厚的,还是崭露头角的小将薛仁贵,李世民本就看重他为帅才,又打算给李治留几个保家卫国的猛将,故而在宴会上对他大肆褒奖,只将他吹得跟秦琼和尉迟敬德一般,敕封从三品将军之衔,并赏了他一匹百年难见的宝马良驹,其中爱将之意,已经展露无遗。
    众人对这等安排心服口服,也是真瞧见了薛仁贵的悍勇与厉害,哪怕是尉迟宝林对他一直不满,这会儿也着实改观,亲自上前敬了他三杯美酒,两人从此冰释前嫌,撑起了年轻一代武将的台面。
    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说起来令人哭笑不得,也不知房玄龄是否有意为之,宣旨之时故意先宣布李世绩接替礼部尚书一职,直吓得崔敦礼差点被一口酒呛死,着实出了洋相,瞧得众人目瞪口呆,这才坏笑着继续宣布崔敦礼圣人门下省侍中之职,叫他险些大喜大悲之下直接昏死过去。
    门下侍中、中书舍人与尚书仆射同为三省之首,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位极人臣,崔敦礼经历了之前那许多事,不但没有丢官,反而更进一步,顿觉皇恩浩荡,一门心思只为报答天恩,与房玄龄也是一时握手言和,留下一段佳话。
    大业已竞,朝野清朗,朝中民间都是升平一片,贞观一朝历经二十余载,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巅峰。
    九月十三这天,纪颜在长孙无忌的提醒和催促之下,才想起大牢里还押着两个倒霉鬼,心道这段时间琐事太多,竟是将他俩都给忘了,原本只想再关他们个把月挫挫锐气,却没想到一忘就关了他们快小半年。
    天牢中的气息还是那么污秽腐朽,好在过了重阳,天气转冷,倒不像之前那样秽气升腾,大牢里的囚徒也像是霜打的秋虫一般,一个个垂头丧气,再没有之前那么凶神恶煞。
    纪颜轻车熟路,来到奎师那都面前,只瞧他颧骨高耸,两眼发直,一个人面对着尿桶里的倒影,不晓得在自言自语什么。瞧他这副模样,纪颜就暗暗皱了眉头,叫过牢头来,问道:“不是叫你们好生看管着?这人怎么像是彻底失了神志一般?”
    老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奎师那都就闻声抬头看来,只瞧见纪颜的脸面,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当即惨叫一声,打翻尿桶,泼了自己一身,犹自不知,只双手撑地,屁股发功,不住朝后退去,口中高声喊道:“梵天大神在上!恶鬼来找我索命了!恶鬼!”
    直到这会儿,牢头才陪着笑道:“侯爷恕罪,咱们已经尽力了!两个月前他被那卷毛逮住机会,用巨石砸断了腿骨,便再没有劳役,每天在牢中有吃有喝,不曾受了半点委屈。只是……小人冒犯,断腿之后这人就不太对劲,每天追着问、呃,问侯爷的平安,每每失望,兄弟们不堪其扰……”
    没想到还是被卷毛逮到了机会……纪颜心中暗叹,也知道狱卒们已经尽力,始终人力有穷,谁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防备着一个处心积虑疯子,叫他别伤害一个神志恍惚的骗子呢?而所谓“问平安”,纪颜也能猜到原话,左不过是问自己死了没有,狱卒们哪里敢理会他,看来这奎师那都,的确是已经疯了。
    张太医曾经说过,卷毛那大香用多了于神志有损,用一次就有一次的坏处,奎师那都行骗至今,不知施展了多少次妖术,现如今落得疯癫,也是天理循环下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眼瞧着奎师那都疯得厉害,不住朝着墙角边缘缩去,一双手沾着屎尿,不住往头脸上抹,似乎是怕极了纪颜,又忍不住想看他,归根到底是接受不了他还活着的现实,坚定不移的以为自己见鬼,心神混乱之下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再多一会儿就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纪颜无谓再造杀孽,转身就走,叹道:“瞧他这副样子,只怕连大堂都过不了了。给他好吃好喝,再找个大夫瞧瞧,月底之前大理寺就有决断,他跟卷毛再也不会搅扰你们了。”
    狱卒们都晓得奎师那都必死无疑,听了这话也觉得松了口气,只是纪颜心中暗暗疑惑,不晓得奎师那都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口中那位应该找上门来的婆罗门又在何处?
    这疑惑也没有困扰他太久,半个月后,朝廷就将先前与纪颜借走的三百万贯铜钱完璧归赵,纪颜深知这些铜钱迟早要闯祸,这才想方设法把钱用在了各处地方,又命孙德带着一百万贯赶赴太原,将听雨阁重新在那边开起来。
    孙德这一趟来去匆匆,太原那边原本就有马东没等着,没多少用得上他的地方,才叫他贴饱了一顿秋膘之后,脑满肠肥的回来,给纪颜讲了个新鲜事儿。
    有道是祸福难料,太原养狗的冯二最近摊上了人命官司。前些日子他牵狗上街的时候,原本训练有素的群狗突然发狂,以几只狼崽子为首,一哄而上,当街将一名色目人按翻在地,顷刻间就咬断了那人的喉管,上演了一场血肉模糊的惨剧,致使他现场就被官府的人押走,熬过了三道大堂。
    冯二养了一辈子狗,从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直接吓得傻了,过堂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在新上任的太原刺史是个明察秋毫的老爷,晓得这其中或有蹊跷,只将他押在牢中,并不曾动用酷刑。
    孙德好歹是朝廷敕封的将军,闻听兄弟落难,这就赶去探望,问明实情以后,也壮着胆子去找太原刺史询问,才瞧见太原刺史从后堂拿出一堆证物,正当中真是一个晶莹剔透,阴刻着各种符咒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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