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硕靠在椅子上, 两只长腿散漫地架在书桌上, 低了点头,垂着眼皮儿, 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某处,神色晦暗不明。
    大约是才睡醒, 一头黑发在头顶炸开,犹如一只落败的公鸡。
    定了不知多久, 他终于动了下。
    长臂一伸, 捞起手机, 缓慢地打出几个字。
    顿了片刻, 终是摁了发送键:【我决定了, 去国外念书,一个星期后走。】
    大黑:【老大???】
    黄毛:【草了, 咋回事儿啊,硕哥?前两天不还说要跟你家老耿抗争到底吗?】
    耿硕绷着脸:【抗争个屁。】
    他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桌上,去他妈的抗争。
    抗争的结果就是天天穷得叮当响, 连给人买棒棒糖都得借钱, 打工一个月好不容易攒了几千块给人买了条皮手环, 却连送都没能送出去!
    舅舅那老家伙, 虽然没怀好心, 但有句话却是说对了。
    光守在这儿有什么用?
    想要什么, 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而不是死撑着一口气,在学校荒唐度日。
    黄毛:【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老大?】
    耿硕懒散垂着眼:【不然呢?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黄毛大黑抱在一起痛哭:【呜呜呜呜呜】
    大黑:【留下来!留下来!】
    耿硕一头黑线:【……你在唱rap吗?别说了, 谁挽留都没用!我不会留下来的!】
    黄毛抹抹泪,问了一个直击人心的问题:【唔,那肖然呢?】
    耿硕沉默了。
    他脑补了一下肖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不要走的画面……
    靠,这他妈谁舍得啊!
    他手指微顿,唇线紧抿,犟着脑袋不耐烦地打出几个字:【哪那么多问题!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大黑黄毛继续嘤嘤嘤。
    耿硕懒得听两人各种痛哭,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
    虽然他对两人警告再三,但……以黄毛那事儿逼的个性,要他守口如瓶比登天还难!
    估计要不了多久肖然就会知道。
    耿硕长臂一伸,胳膊肘曲起,懒散往后脑勺一枕,开始一脸烦躁地思考如何拒绝肖然的挽留。
    然而,一天过去,除了大黑黄毛的鬼哭狼嚎外,手机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动静。
    ……别说挽留了,连一个句号都没有一个!
    第二天过去,肖然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第三天……
    一周后,耿硕冷着脸狠狠把手机甩背包里,拖起行李,捏着机票,脸色铁青地走出门,砰一声把门带上。
    ……
    黄毛和大黑看到耿硕的时候吓一跳。
    黄毛斟酌的:“硕哥,你去非洲了?”
    耿硕瞟他一眼:“没,怎么?”
    黄毛:“没怎么,就觉得你脸挺黑的,都快赶上大黑了。”
    耿硕被噎了一下:“……草!”
    莫名躺枪的大黑:?
    三个人打闹了几句,耿硕的心情终于好了点,但一想到肖然心还是痛得不要不要的。
    呵呵,不挽留也就算了,他妈的连送都不来送他?
    装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操了!
    耿硕越想越生气,气了一路,眼看着到了机场,快换登机牌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那个……”
    黄毛大黑:“咋啦,硕哥?”
    耿硕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要出国这事,肖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黄毛大黑:“啊?”
    耿硕揪着眉毛:“你俩怎么跟他说的?是不是没说清楚我今天就走?”
    黄毛大黑:“我俩……没说啊……”
    耿硕怔了下:“什么?”
    黄毛弱弱的:“不是,老大你不是让我俩千万别跟肖然说吗?我俩憋了好久呢……”
    大黑嘴快地补充:“黄毛昨天差点没憋住,幸亏我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耿硕一脸复杂地看着脸上写满求表扬三个字的大黑,气得差点没一脚踹上去。
    他不敢置信的:“所以肖然根本就不知道??”
    大黑弱弱的:“对啊,老大你说过……”
    耿硕暴躁地搓了搓头发,狠狠打断他的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平时不见你俩这么听话呢!”
    大黑:“……”
    黄毛:“……”
    耿硕咬了咬牙齿,对着黄毛摊开手,恶狠狠道:“手机拿来。”
    黄毛缩了缩脖子,把手机递给这位大爷。
    耿硕面无表情地拨通肖然的号码,塞黄毛耳边,警告的眼神看向他——知道该怎么说吧?
    黄毛一个激灵,赶紧:“歪,肖然啊……啊我在机场呢……哈哈哈没什么就是送送硕哥啊……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硕哥要出国啦!”
    肖然懒洋洋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出国?旅游吗?”
    黄毛急得:“不是不是,是去读书!一去要几年啊!”
    肖然愣了下,瞬间坐了起来,有点茫然:“硕哥要出国读书?现在在机场?”
    黄毛那边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肖然严肃这小脸,夹着电话匆忙起身:“我现在马上过来,等我!”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严肃的事:“飞机几点起飞?我这边过来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能来得及吗?”
    黄毛看了看时间:……好像确实来不及了。
    他正要说话,便见耿硕一把夺过手机,“来得及!还有七个小时才登机!”
    黄毛大黑一同看了眼手表:确定还有七个小时?硕哥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肖然有点奇怪:“那你这么早到机场干嘛?”
    耿硕脸不红心不跳:“还不是因为黄毛记错时间了!”
    黄毛:……听听,这特么想人话吗!
    还没吐槽完,又听耿硕干咳一声:“说了让他俩别告诉你,黄毛这家伙还趁我不注意,非要给你打电话……”
    黄毛大黑:?
    挂上电话,耿硕心情明显好多了,甚至还很好心情地翘了翘唇角,手机随意扔给黄毛。
    黄毛很煞风景的:“硕哥,你该登机了……”
    耿硕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黄毛愣了下,小跑跟上他:“干啥啊老大?”
    耿硕单手抄着裤兜,懒洋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改签。”
    黄毛大黑:“……”
    ……
    肖然挂了电话,套了件衣服,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沈成瀚从卧室慢步走出来:“去哪?”
    肖然三言两语把耿硕要出国留学这事说了一遍,末了:“不说了,我得马上去机场送他。”
    说完,不顾沈成瀚渐渐低沉的气压,率先一步出了门。
    刚摁下电梯,听见关门的动静回头一望,愣了下。
    他看着穿戴整齐的朝自己走来的沈成瀚:“你也要出门吗?”
    沈成瀚面上淡淡地嗯一声,说道:“和你一起。”
    肖然也没太纠结:“行吧。”
    两人驱车前往机场,一路上肖然都沉默着,看上去情绪不太好的样子。
    到达航站楼后,肖然伸长了脖子四处找了会儿,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可怜巴巴蹲在墙角划圈圈的……三个好兄弟。
    耿硕三人原本计划找个幽静的咖啡馆坐着歇脚来着,结果不知道撞上了哪个流量明星的航班,等歇脚的地儿都被满满的粉丝们占据了。
    于是,只得抱着行李箱任命地蹲在墙角。
    蹲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到一声仿若天籁的声音:“根硕!”
    耿硕猛一抬头,视线透过拥挤的人潮,准确无误地落到小跑过来的少年身上。
    米色毛衣,蓝色水磨牛仔裤,配了双白色板鞋。
    肤白,肩背瘦削,五官明艳漂亮,眼尾跟个勾子似的上挑着。
    眼神清亮。
    耿硕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只是下一秒,笑容变僵在了脸上。
    少年的背后,一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身型高大挺拔,下颌线干脆利落,显得莫名的冷淡。
    黑大衣,黑裤,胳膊上挂了件白色羽绒服。
    是肖然的。
    耿硕脸上的弧度一点点消失,而后单手撑着膝盖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刚站起来,便被气喘吁吁跑来的肖然猛锤了一拳,还没开口呢,便见耿硕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肖然吓一跳,下意识去扶他:“怎、怎么了!”
    耿硕长臂一伸,顺势懒洋洋地搭在他肩膀上,哼了声:“蹲久了腿麻。”
    肖然推他一下,气道:“起开!说走就走,也不提前说一声?还是不是兄弟了!”
    耿硕漫不经心笑着:“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我,哭鼻子嘛。那多丢人?”
    肖然原本就挺伤感的,被他这么一说,鼻子顿时酸了下,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却还是嘴硬地哼了哼:“靠,谁要哭鼻子了?别说得这么娘兮兮的好吗!”
    耿硕笑意更盛,轻声嗯了下:“是是是,你最刚了,天下第一刚,行了吧?”
    低头,却刚好看到肖然微红的眼睛。
    耿硕一怔。
    耿硕垂着眼皮,定定地盯着肖然,神色莫测。
    片刻,搭在他肩膀的手猛地一曲,胳膊肘夹着他后颈窝,用力一拽。
    肖然还没反应过来,便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下一秒,被人紧紧抱住。
    他推了下,没推动,耳边传来耿硕带着笑的嗓音:“嘶别动,我腿麻。”
    顿了下,声音放轻了点,低低的,“让我抱会儿。”
    肖然伸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肖然正呜呜呜伤感着呢,忽然觉得(|)被人拍了下。
    紧接着,便听耿硕:“靠,咋又变翘了?”
    肖然:“啊?”
    耿硕又拍了两下:“这儿啊,太翘了!”
    肖然:“……你大爷的!”
    耿硕低声笑了起来,肖然被他拥在怀里,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腔,耳膜被震得有些发痒,再次伸手去推他。
    却被拥得更紧。
    耿硕弓着背,狠狠抱着怀里的男人,用力,再用力。
    他下巴微低,一点点凑到肖然耳边,而后抬起头,狠狠看向对面不远处气压渐低的高大男人,一字一顿道:“我会回来的。”
    沈成瀚也盯着他,神色莫名的淡。
    他轻轻启唇,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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