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陈村正家看到他们在供奉自己的父亲,但萧恪并没有多问,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安安静静等待陈村正一家人张罗。
    只不过看着陈村正将自己带来的好酒和烧鸡都摆上供桌,领着家人恭恭敬敬对着自己父亲的画像下跪磕头,萧恪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对自己父亲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谢,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拜完萧儁之后,陈村正一家人才将酒菜拿上桌,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上桌吃饭。
    “爷爷,我要吃鸡腿!”陈村正的孙子铁柱一直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香喷喷的烧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陈村正的儿媳妇看不下去,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低声训斥道:“吃什么鸡腿,家里有客人呢!”
    随后一脸歉意看向萧恪,有些不好意思道:“柯东主,对不住呀,小孩子不懂事,嘴太馋,你不要见笑呀。”
    萧恪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噘着嘴快要哭出来的铁柱,笑道:“给,吃吧!”
    铁柱大喜,当即接过鸡腿大口大口啃起来,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唉……你这孩子!”
    陈村正看自己孙子吃得满嘴油腻,有些宠溺摇摇头,随后看着萧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热情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一起喝酒吃菜。
    说真的,除了萧恪自己带来烧鸡和酒水,陈村正家端上来的饭菜都不怎么样,典型的粗茶淡饭,对于早已经吃惯了美味佳肴的萧恪来说,自然有些难以下咽,但萧恪脸上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似乎还吃得很香。
    因为他心中清楚,对于淳朴的陈村正一家来说,这些饭菜再差,也是他们一家人能够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萧恪尚且如此,荆烈他们三人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很有默契轮流举杯频频向陈村正敬酒。
    陈村正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喝得满面红光,面红耳赤,话也渐渐变多了。
    眼看火候差不多够了,萧恪也举起酒杯敬了陈村正一杯。
    陈村正来者不拒,这杯酒下肚,感觉说起话来都有点大舌头了。
    萧恪放下酒杯,故作不经意说道:“陈村正,自打进门之后,有个问题我就一直憋在心里,实在是不问不快,还望陈村正如实相告。”
    “柯东主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不用憋在心里。”陈村正已经喝上了头,大手一挥,语气很是豪迈。
    萧恪故意很好奇看了一眼不远处供奉的萧儁画像,随后笑着问道:“我看陈村正家供奉的人叫萧公,不知这有什么说法?”
    若是平时有人问起这个事,陈村正一向都是对此讳莫如深,含糊其辞随便敷衍过去,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如今他在荆烈几人有意无意连番劝酒之下,整个人早就喝高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反正看萧恪他们几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柯东主,不怕你笑话,我年轻的时候犯过浑,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加入过白巾军,跟着他们到处跟官兵打仗,还杀过一个大都督……”
    一说到过去的事,陈村正整个人就亢奋起来,手舞足蹈跟萧恪他们比划个不停。
    倒是他的儿子有些听不下去了,一看父亲喝多了又开始口无遮拦,慌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父亲,出言提醒道:“爹,瞎说什么,有客人在呢!”
    经儿子这么一提醒,陈村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停止比划,而后叹了一口气道:“后面我们就吃了败仗,几万人都做了俘虏。”
    “当时很多人都说官兵会将我们通通坑杀,一个都不给活,连家人都不放过……你不知道,当时老头子都吓坏了,要是这样子,我们老陈家不就绝了后吗?死后有什么脸面见祖宗呀。”
    说到这儿,陈村正脸上有些动容,眼眶中分明噙满泪水,哽咽道:“但是谁能想到最后是萧公将我们都放了,让我们各自返回老家好生务农,不要跟着白巾军祸害乡亲们。”
    “你说,要是没有萧公,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得人头落地,都得绝了后。”
    “虽然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我们没什么本事,报答不了萧公的大恩大德,便约好家家户户都供奉萧公的画像,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他先吃上,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百子千孙。”
    “但是我们前两年听说他在京城被人给刺杀了,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呀!”
    说到萧儁之死,陈村正是一脸黯然,连连叹息。
    萧恪听得出他对萧儁的敬重和惋惜,心中也暗暗有些感慨,当年萧儁一念之仁,也救下了几万人,若是他们都能迷途知返,也算不枉费萧儁当年的一番苦心。
    一想到此处,萧恪便给陈村正又斟了一杯酒,笑笑道:“想不到陈村正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萧公泉下有知,看到陈村正你们能够迷途知返,也能瞑目了。”
    陈村正拿起酒杯仰天一饮而尽,连连点头,算是认同萧恪的话。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希望陈村正能够据实相告。”萧恪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有些好奇问道,“陈村正你们都曾投身过白巾军,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同样投身过白巾军的人来拉你再去闹事吗?”
    陈村正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我们当初都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谁不想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谁还想再提着脑袋去闹事,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听陈村正这么说,萧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可陈村正随后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萧公死后,官府好像就不打算再给我们这些投身过白巾军的人一条活路了。”
    萧恪心中暗暗一紧,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问道:“不知陈村正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村正又仰天喝了一大口闷酒,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官府说我们这些人都曾经投过白巾军,不是良民,要没收我们的田地和房子,将我们都赶出淮南……已经有一些人找过我,说如果官府真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只能再反一次了。”
    萧恪听完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跟苏璘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心中都清楚,不是这些白巾军的余党开始不安分了,而是有人存心要将他们再次逼反,好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恪刚想再问下去,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而后一个村民慌里慌张跑进屋来,磕磕巴巴说道:“村正,不好了,官府的衙役又来了。”
    “什么!”
    陈村正闻言瞬间面色大变,整个人霍然起身,酒也当即醒了大半。
    萧恪也缓缓站起身,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来得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非要逼着这些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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