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行省破围之后,“虞美人”特有的旖旎旋律,便日益如初。
    又是一个充满迷乱气息的午后,风情各异的姑娘摇曳着腰肢穿行于厅堂之间,莺声燕语娇俏撩人,美艳的老板娘亲自站到正门口笑颜迎宾,一身淑女裙装几乎已使得每个经过的路人都垂涎三尺——血族妖精矜持而典雅的妆容,反而在更大程度上折腾起他们如火的欲望。
    那些曾被希斯坦布尔军部狠狠敲上过一笔的风月常客,开始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踏进温柔窟的大门。尽管心中仍是忐忑,但很多人都认为,就算要再交纳一次名目离奇的巨额罚金,也总比整天面对家中不识情趣的婆娘强上百倍。
    人生的意义在于享受,而并非敛财。这便是无数酒色之徒与寻常富人最大的观念差别。
    鱼龙混杂的生活环境,早已造就莉莉丝过人的狡黠与聪颖。之前军方雷厉风行的清扫行动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妙着,被迫在命运轮盘上投下所有赌注的血族,终于得以在巴洛克城继续繁衍下去,为了光复扎古克罗的梦想而执着前行。
    曾经咄咄逼人的敌对者转眼间变为强硬后台,大起大落的森峻情势面前,已经披上裁决军服的数千血族均是暗自揣揣。高额税收依旧是如今每个欢场老板最为头疼的问题之一,但早在莉莉丝作出妥协的当日,一笔巨额补偿就被精悍如刀的士兵送来了“虞美人”。
    这令她多多少少对撒迦另眼相看起来。
    重税之下没有特例可言,只要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的,都必须想尽办法应对难关。与其他同行一样,莉莉丝原本也打算上调各项价位,让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老爷们分担压力,撒迦变相的免税方式却暂缓了燃眉之急,同时也使得变价风潮中巍然不动的“虞美人”逐渐恢复了往日鼎盛局面。
    “公私分明才是男人该有的御下手段,那孩子的确是成长了很多......”想起父亲饱含赞许的论断,血族大小姐不禁恨恨地咬着牙,连白皙小手被一名捧场的客人颇为急色地亲吻了许久,都浑然不觉。
    “莉莉丝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您共进晚餐?以至高神的名义起誓,我的妻子,嗯,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很快就要答应解除婚约,回乡下去了。虽然为这个我付出了很多,但您从不跟已婚男人单独交往的习惯,让我真的无从选择。”那竭力收住肚腩的中年贵族见对方表现得全无反感,胆气愈发壮了起来,“人人都说血族是可怕的异类,可我认为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任何障碍都只能算作考验......”
    回过神来的莉莉丝轻笑着抽回手,眼前犹在滔滔不绝的男人令她唯一能够产生的感觉,就是作呕,“尊敬的爵爷,您确定在娶了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牵一头幼鹿上床,隔在我们之间么?”
    “鹿?做甚么?”尽管心中讶异,但那贵族还是以最温柔的语气问道。
    “我从小就有个习惯,每到半夜就会感觉到饿。”莉莉丝依旧一脸妩媚,樱唇开合间隐现的小虎牙白得耀眼,“要知道,我们血族很少会碰其他食物。以前在黑森林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喜欢幼年麋鹿的血液,还记得有几次夜里醒来见不到它们,连睡在身旁的母亲也被我咬过呢!”
    追求者的神情瞬时惨变,支支吾吾了半晌后,硬是没能找出个像样的理由摆脱尴尬境地。血玫瑰究竟有多扎手,巴洛克城中几乎人尽皆知,从勃发**中迅速清醒过来的子爵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个耳光,那吸血的妖精却随即巧笑倩兮地扮演了解围角色。
    “还愣着干嘛?爵爷总是喜欢开些小玩笑,你们不是都当真了罢?”莉莉丝皱起小鼻子数落一旁窃笑的几名红牌,随即淡淡地叹了口气,“要真能嫁给一位高贵的子爵,想想也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巴洛克的上流社会我可认识不少熟人,婚礼时总不至于太冷清......”
    那可怜的贵族强自挤出满脸笑意,搂着迎上前来的姑娘匆匆走进“虞美人”,哪里还敢回头看上半眼。莉莉丝目送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转首招呼起其他顾客。
    只是这视线偏移的一刹那,正对着大门的路面上,已然多出了一条纤美身影。正在招揽生意的众多甜姐儿纷纷注意到了老板娘骤变的脸色,片刻之后,她们亦化作俏立人偶,圆睁的眼眸中,仅存着那绝美风姿,更无他物。
    依旧背着那张长弓的蓝菱就这般施施然走了过来,半点也没在意街面各处投来的痴迷目光。身后所负的狰狞利器丝毫未能掩去他醉人的丽色,反而与其奇异相融,为这幅动态画卷增添了几分艳极的凛冽。
    “我想请你帮个忙。”
    年轻的精灵径直走到莉莉丝面前,柔和开口。他仿佛是刚从数日数夜的鏖战中挣脱出来,神容疲倦,一袭淡灰色袍衣上斑驳着无数极为细小的创孔,却仍然保持着最大程度的整洁。
    不知怎的,当莉莉丝接触到那双深碧色的眼眸时,竟然感觉有些昏眩,“精灵和血族不会有任何话题可谈,别忘了,我们是宿敌。”
    蓝菱淡然笑道:“我听说,血族已经找到了新盟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撒迦?你还在想着向他挑战?”莉莉丝有些恍然,但很快就冷下脸蛋,“那天他说起过‘圣胡安’这个名字,你应该还没到健忘的年龄。”
    “我用了一周时间,穿越三个国家后来到这里。巴帝游骑兵和魔法师没能阻挡住我的脚步,撒迦的部下却轻易做到了这点。”蓝菱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他们拥有这世上最可怕的忠诚,除非杀人,否则我闯不进牧场。”
    莉莉丝讥嘲地看着他:“像你这样高傲的家伙,也会害怕杀人么?”
    “战士的荣耀只允许我选择更为强大的敌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蓝菱平静的语声中带着不屑。
    “战士的荣耀只允许我选择更为强大的敌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希斯坦布尔西部城区,戈牙图在齐整行进的队列间放声大呼,随即一溜烟跳下马背,浑然不顾街边路人的惊异注视,麻利接过撒迦手中的缰绳,“大人,您就发发慈悲,裁决的编制已经超过了两万,多我一个怎么也不算多啊!虽然说整天呆在您身边是好事,但战场才是更加适合我的地方,还有成千上万的巴帝杂种在打希斯坦布尔的主意,不把他们杀光的话,就永远别想过太平日子!”
    同化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战事频发的如今,连摩利亚长公主在人前也保持着对撒迦的敬语,乖觉之如地行之王自然早就将多年来大大咧咧的谈吐彻底摒弃。近段时间来令他寝食难安的原因只有一个,由于海伦和全体溯夜族人都被抽调裁决,终日佳人相伴的美好光景,也便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缓停于城关前的这支马队,不过百人之众。除了撒迦和几名贴身法师以外,其余军官尽是来自于以条顿为首的其他三个同盟行省。之前针对性的援兵逆袭,使得斯坦穆仅存的领土构成了一条紧密关联的直向防线,帝都与其他失地则随着散尽的硝烟收入巴帝囊中。
    失去一切的人很多,赢家却还在为了最后的利益僵持。
    “想要进裁决的话,你得先拥有像他们一样的实力才行。”撒迦目注着新筑不久的城墙,消瘦的脸庞在黑色军服衬映下更显冷峭。
    戈牙图瞠目结舌了很长时间,方才低声咕哝道:“那些杀人狂就算整个大陆也找不出多少来,您就不能对我宽容点......”
    两千余名溯夜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还是群体协作,都足以成为任何敌军兵种的噩梦;和翱翔若电的血族相比,“驭风术”所能达到的飞行高度简直等同于儿戏,永远凌驾于法师之上的空中优势再加上种种秘传异术,已经在不多的对战次数中让巴帝人吃足了苦头;既便平均战斗力最低的地行侏儒,也在高达五比一的淘汰率下筛选出族中好手,掘进地底神出鬼没,其中倒有大半为女性。
    戈牙图从没想过能打赢入选的任何人,自知之明的程度,他可是向来都不差。眼见着撒迦带着一众军官走上城头,毫无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侏儒不禁恼火地咧了咧嘴,暗自盘算起其他说服对方的办法。
    正如地行之王垂头丧气的直接缘由一般,实力的强弱,也同样影响着其他行省军官的心态。
    条顿驻军统领格林少将是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中年人,平民出身的他有着行伍中极为罕见的儒雅气质,随行下属也悉数举止温文,半点不像来自硬撼巴帝铁军的悍勇之师。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书卷气甚浓的军人,眼神顾盼间却透射着淡漠生死的坚毅。
    同样戎装笔挺的他省将官则略显忐忑,尤其当荒野中扎营的茫茫敌军出现在视线中时,他们已掩饰不住内心中的恐惧,脸色灰败如死。
    这批从短暂俘虏生涯中被解救出来的斯坦穆人很清楚,希斯坦布尔的年轻统治者只是为了直达条顿,才会出兵夺回其间横隔的两座行省。懦弱的战败者历来不会存在任何价值可言,对于任何人,任何势力,甚至他们曾经为之战斗的国民,都是如此。
    撒迦却始终没有表现出厚此薄彼的态度,仿似身侧环立的,尽皆为谈笑间割舍头颅的铁血男儿。
    除了条顿以外,其余两个行省的军政大权早在裁决打退入侵者后,就被撒迦一手掌控。此刻在他看来,保持提线木偶的完好并不算太难,观众,才是最主要的。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集结兵力,诸位所在的行省虽然暂时脱离了危机,但希斯坦布尔却必须去承受即将到来的风暴。”
    又一支万人编制的混合师团挟着茫茫烟尘从北方蜿蜒而至,汇入巴帝大营驻扎下来,撒迦远眺那处,紫眸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希尔德期望能够得到斯坦穆的每寸疆土,而我则恰恰相反。四个行省和上百万平民在如今只能算作重负,请诸位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共同找出一个解决方法。如果在某些问题上我们无法达成妥协,一旦战事再次爆发,希斯坦布尔将不会介意放弃累赘。”
    百余名军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片刻之后,格林少将无声地笑了笑,道:“大人请放心,条顿行省绝不扯您的后腿。兵力匮乏的确是个问题,但最近自愿入伍的民众越来越多,本部军队的士气也始终高涨......”
    “够了。”撒迦冷漠地打断,滴水不漏的对手令他拧起了剑眉,“面对几倍以上的敌军,条顿仍然能固守到援兵前来,或许正是因为你的防御手段太过高明了。”
    格林像是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嘲意味,谦恭道:“要不是大人及时出兵,恐怕我和这些老部下早就已经殉国,再也回不了遥远的家乡......”
    “听说你是帝都人?”撒迦淡淡地道,“不知道自从那里沦陷以后,活下来的居民又有几成?”
    格林神情不变,垂在身侧的手掌却瞬时握紧:“最后一只军鸽从帝都携来的消息,写着巴帝破关造成的伤亡异常惨重。”话到将尽,挺直的身躯已是微微颤抖。
    撒迦直视着少将:“有亲人在那边罢?以条顿残余的这点军力,你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对于撒迦身后这股不属于斯坦穆的神秘势力,格林本能地存有防备心理。
    “扑你老母!”在一旁强忍了半天的戈牙图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少将的鼻子大骂,“士气?新兵?你怎么不说神明保佑?!打仗打的就是钱和实力,你要想把这些都握在手里,就他妈趁早给老子滚蛋!条顿驻军很强大么?真要断了支援,巴帝人对付你们比捏死一群臭虫还容易!”
    条顿诸人哑口无言地木立原地,脸上俱是羞愤交集。地行之王轻易扯破了彼此间存在的虚伪面纱,格林以下的每个军官都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裸的现实像是条生满锐刺的鞭子,当即将他们抽得体无完肤。
    “我的近卫会送各位出城,失陪了。”撒迦冷眼环视众人,走过格林身边时,漫不经心地道,“过几天我会去趟帝都,也许,能帮你捎份小礼物。”
    格林的瞳孔瞬时收缩,念头电转间不由想起派出法师部队求援的当日,这黑发年轻人就鬼魅般出现在条顿境内,与其齐至的一支补给部队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军械消耗的燃眉之急。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通过层层封锁,毫发无伤来到千里之外的,就连善于以魔法阵传送的高阶法师,也对这样遥远的距离感到震骇不已。
    “撒迦大人。”少将在极短的踌躇后低沉开口,心中已有决断。
    “什么?”撒迦没有停步。
    “斯坦穆的任何行省都设有域级监狱,希斯坦布尔也不例外。在巴帝没有发动战争以前,各地主战派军官几乎被内阁打压至尽,其中绝大部分到今天还在遭受囚禁,希望他们会对您有用。”格林轻叹了一声,接着道,“条顿行省的军部以及内政厅,请您明天派人来接管,我们会全力配合。”
    撒迦不置可否地走下城头,因痛骂条顿军官而得意洋洋的戈牙图一溜小跑跟上前去,抬头刚想邀功一番,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前者唇边的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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