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煜踏进房中时,屏风后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惊叫越过屏风传来。
    “别过来!”
    妘姝慌了神色,拦紧身子一阵轻抖。
    从昨晚到现在她滴水未出,将将支走秋葵坐上夜壶,他便来了。
    妘姝皱了几番月眉,艰难动了动身子,她还不能泄出来,会有异味,又担心让他候了多时,这男人会不耐离去,她已等了他一夜。
    卫煜抬眸时,便见屏风后人影起了身子,一晃而过的纤腿爬上榻去,紧紧捂进被子里。
    这一番上榻的动作着实不怎么雅观,卫煜皱了眉宇,负手立在房中进退两难,他又想离去了……
    “卫哥哥?”妘姝满是担忧地唤了一声,隔着竹帘朝他望去,却是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他仍旧一动未动,垂眸望着屏风,不知在想何事,妘姝担心得紧,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卫哥哥,我渴了。”
    她哪里是渴了,腹中憋了一汪晨水还没来得及释放,不过是怕他离去寻的话头罢了,可怜了这一腔期盼,看在男人眼里,便是又犯了大小姐的矫情毛病。
    “秋葵呢?”他并未去倒水,缓缓撩开珠帘踏了进去,连床边都未沾上,隔着些距离环顾了一眼房内。
    这屋子除了成亲时他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未踏足过,纵是这将军府,成了亲后,他也甚少回来,每每而归,便觉异常心堵,荆棘于心罢了。
    “许是忙活去了,卫哥哥过来坐。”想是他没地方坐身,妘姝朝榻里挪了挪。
    她还不能太过翻动,适才下榻那一番,伤口已是渗了血,微微动一下,便是钻心刺骨的疼。
    卫煜凝眉望了望,却是未有过去,负手立在一侧睨了眼屏风后滚落的夜壶:“怎么摔下马的?”
    他记得她骑艺尚好,前年上巳节赫连逞未在宫中时,她还得了彩头,也是那次,与宁远公主起了争执,带了一脸的伤回来,这次,又伤着了身子。
    这女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总以为他人也会事事谦让于她,即便是吃了苦头,下次依旧死性不改,着实让人厌烦。
    妘姝支吾了半晌也没能给出个说辞,又逢腹内洪水翻滚,无处发泄,正是憋得身子微颤,额头薄汗涔涔,抬头见他欲要离去,心中一急,便是脱口而出:“身子疼才会落了马,卫哥哥去何处?今日也有要务吗?”
    卫煜皱眉,依旧伸手撩了珠帘踏出内室。
    妘姝急得快要泣出声来,偏她还动弹不得,眼巴巴看他负手离去,却只能趴在榻上搅着褥子难过。
    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来看她,成婚三年,军中一有要事,她便要盼上几月才能见他人影,便是平日在府中,她也不常与他照面,一回府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是隔绝自己,还是隔绝她。
    他不愿见她,她知道,从成亲那夜他决然歇在书房她便已明了。
    可她却想见他,多看一眼都好。
    “这是何太医开的方子?”
    闻言,妘姝诧异抬了眸子。
    卫煜拿过桌上方子,睨了一眼,又凝眉放下:“宫里的太医也不过如此。”
    “卫哥哥……”
    珠帘内传来轻唤声。
    卫煜蹩了蹩眉,摸出腰间瓷瓶放在桌上:“让秋葵帮你抹了。”
    说着,转身负手出了屋子。
    妘姝愣了良久,回过神来时欣喜若狂,背上伤口也顾不得了,掀了被子赤身裸体跑过去,拿起桌上药瓶爱不释手把玩儿着。
    房门“吱呀”一声又打开,卫煜立在门前,看桌前胴体熠熠生辉,好景不过须臾,便被一声惊叫打破。
    妘姝尖叫着爬上榻去,蒙了被子心腔一阵狂跳。
    待了半刻,不见房内动静,被子里小心翼翼露出一双眼睛。
    房内空无一人,他已离去,妘姝缓出一口气来,摸上手中药瓶时再也没能忍住,身下淅淅沥沥浪潮倾盆而出。
    秋葵收拾了汤碗进房时,榻上人影正是蠕动着忙活,听闻脚步声,又一头扎进被子里,只露出双炯炯有神眼睛冲她眯眸。
    “姑姑快过来。”
    “疼了?”秋葵上前坐至榻边,“晨时的药该抹了。”
    “抹这个!”妘姝从身下拿出把玩儿了多时的药瓶,笑嘻嘻递给她,“卫哥哥送来的。”
    “大将军?”秋葵拧开瓶塞嗅了嗅,回头看她欣喜若狂模样,随之笑了一笑,打趣出声,“现在开心了?快躺好,试试将军送的药。”
    听罢,妘姝利落趴好,看她沾了凝白膏脂抹上脊背,微微闭眸:“这药膏好香。”
    秋葵笑了眉色,将伤口处玉脂轻轻抹开:“定是将军费心寻来的,要多抹一些才是。”
    “有道理。”妘姝枕着手臂微微点头,“连伤口都不疼了。”
    秋葵笑了唇角,拿过药纱轻轻拭去伤口处血水,轻叹一息,都这般了怎会不疼,不过是爱屋及乌,心里揣着欢喜便忘了疼痛罢了。
    “我想喝鱼粥了。”妘姝动了动身子,仰头笑道。
    “那要买新鲜的才好。”秋葵收拾了药膏,擦擦手指起身,“我这就去张罗,让小桃在房外候着……”
    “不用了!”
    妘姝猛然叫道,见她神色疑惑,又垂了头低声,“姑姑说得对,这是将军府,还是莫要让他们看了笑话,姑姑快去吧,我自个儿呆着就行。”
    秋葵沉叹一声,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时,仍是不甚安心嘱咐道:“有事便唤他们,你才是府里的主子,这些规矩,他们还是懂的。”
    说到底,还是这榻上女子年岁尚小,话里话外又直来直去,手段生嫩,学不会笑里藏刀的凌厉,凶神恶煞发脾性时,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时至今日,还从未上手罚过一人,却是将那些惩罚挂在口头上念得熟稔。
    “姑姑说的是。”妘姝仰头,露出一抹欣笑,看她踟蹰着离去,静了半刻,方才急急坐起身来。
    褥子上早已濡湿一片,身子捂了大半晌,猛然一起身,又冻得她直发抖,这般已是睡不得了。妘姝拢了衣衫缓缓下榻,还未站定,腿脚便一阵发软,脊背是疼的,臂膀也是疼得,褥子上斑驳湿迹让她红了耳根扯过被子遮妥,方才一摇一晃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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