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随即又点头,不知所措得像个孩子,她的泪温热湿润地浸入他的肌骨,"我愿意,靖轩,我愿意见你的家人!我记得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在这世上好像一无所有,只有你和点点陪着我,然后何其幸运的,你们居然是我的丈夫和女儿,跟你们成为一家人是我的福分,所以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你为我牺牲的太多,甚至连你的家人也..."
    靖轩知道她要说什么,食指摁住她的唇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很爱我的家人,同样的他们也爱我,不管走到这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我们都是一家人,血亲是割不断的!我在美国学习工作十几年,早就习惯了,甚至以为自己会一个人过一辈子,可我遇到了你,还有了点点,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庭,我的父母和手足会真心祝福我们的!"
    "嗯!"舒娴轻轻应了,偎在他怀里,犹豫了刹那才开口问道:"靖轩,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靖轩一怔,"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我就是怕到时你家人问起来,我连我们当初怎么认识的都不记得,好像说不过去!"
    舒娴几乎从来不问关于她过去的事,在潜意识里,她似乎也知道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疮疤,去触碰挖掘,只会看到脓血和嗅到腐烂的臭味。
    她从睁眼回复意识那一刻起,就恍若新生,人生和脑海中的记忆都是纯然的白纸,也许有的人会觉得残忍和不完整,但她却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这种机会上帝一向是吝啬给予的,旧时的一切像被橡皮擦去就意味着她可以重新谱写人生篇章,何况她活得很健康,身边有爱她的丈夫和女儿。
    但靖轩说的对,血亲是这世上无法割断的联系,所以她唯一提及过去的一次就是关于她的父母家人,其他时候她和靖轩都极有默契地不去谈论她那些消失的过往。
    今天,算是第二次例外吧,还是因为家人的缘故。
    荣靖轩也不隐瞒,她的事,只要她问起,他都是如实相告的。
    她曾是他的秘书,没有高学历和引以为傲的工作经历,却出奇地聪明冷静,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教给她的东西一遍两遍就全学会了,很少出错。他刚回到国内,对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有点不适应,她给他做了一份出行指南,吃穿住行等可能要去的餐厅商场都给他一一标注,从公共交通到驾车路线,两套方案,清晰明朗,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客户都很喜欢她,也是类似的原因,她爽朗大方,却又体贴细致,就连外宾也称赞她,而那时她的英文甚至还不算很流利。
    她的上进和聪慧他都看在眼里,起初他也想过她这样的积极是不是因为想攀上高枝,毕竟他的条件摆在那里,工作那么多年职场上也见过不少虚荣成性、心机深沉的女子借机上位,可是她没有,她就坚守着自己的位置,进退有据,从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和表示。
    先动心的是他,沦陷的也是他,他追求过,彷徨过,她却一直很尊重他和他的感情。
    让她放下前尘往事的是那场爆炸和大火,她不知道原因,却也了解那是她生命中的劫数,他救了她,在她一无所有到连记忆都失去的时候,是他陪在她的身边,无怨无悔。
    她毁掉了容貌,脸上大面积的伤痕痊愈后留下颜色深浅不一的新鲜皮肉,凹凸不平,她看镜中的自己都犹如鬼魅,他却从来没有嫌弃过,直视她自己都嫌恶的面容,仿佛清丽的面容犹在。
    绝望的时候,她说过以后也不整容,他这样英俊倜傥的男子配得起更年轻貌美的女人,大可不必守着她这个丑八怪,他第一次发火,门摔的砰砰响,留下一句话:美如天仙或是丑的像鬼都是你的选择,我要的只是我拼了命也要救出来的那个女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
    她怀孕的时候身体并不好,精神状况也差,医生说她有创伤后遗症,虽然那些可怕的记忆都被她有自我保护功能的大脑给封印,但潜意识里她还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他陪着她,给她念书,放音乐,陪她散步,所有能挤出来的空余时间全都给了她,甚至连分娩的时候也是他陪在产房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呼痛声,鲜血和希望交织着的场面不是所有准爸爸都有勇气去面对的,他却可以,蹲在她的产床边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手掌都被她掐破皮,孩子顺利出生之后,她看到他的衣服都全湿透了。
    她的孤独感即使在重获新生后也如影随形,她从没奢望过,会有这样一个人爱她如生命!
    生完甜甜,她反而一点点好起来了。他叫她舒娴,是个温柔好听的名字,尤其用他温雅好听的声音念出来,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回响,她总也听不腻。
    她开始盼着他的出现,和他一起逗弄宝宝,念故事书和放音乐的对象也换成了宝宝。他给她取名点点,疼宠她,就像每一个溺爱公主的国王。
    尽管国王还有数不清的工作和责任,但只要他出现,她们母女的笑声都比平时多的多。
    他跟她的感情历程不算最罗曼蒂克的,却有一点小小的传奇。
    她听他娓娓道来,品咂着两人之间的甜蜜竟就这样睡着了。
    "小懒猫,头发都还没干透呢就睡!"荣靖轩宠溺地掐了掐怀中人的脸颊,伸手拿过一旁的毛巾为她把头发擦了又擦,悉心得仿佛是在轻拭名贵的古董花瓶。
    他圈抱着她睡下去的时候,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
    suzieyip,美国第三代华裔,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三年前在赌城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丈夫也是华人,但查不到背景,似乎是被人特意修饰过了。
    有一个女儿,debbieyip,三岁多,刚上幼儿园,随母亲一道回国,在金色天使幼儿园插班就读。
    简简单单的两个人的资料,一张a4纸就全部概括,虽然明知有被修饰过的痕迹,但荣靖毅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人名,心都被塞得满满的。
    素素如果活着,用一个新的身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大概也就是十万美元的样子,她背后有一个为她安排这一切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丈夫,为什么这么做尚且不清楚,但从她认不出自己这点来看,她可以丧失了过往的记忆,为她做这一切的人也并不希望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是是出于保护和爱惜的心态吧,至少他可以肯定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她现在过的很幸福。
    他犹豫过的,既然她过得很幸福,也忘记了他们的过去,他还有必要去找她吗?可是只要想起她的身影,还有她身旁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天使,他的心就会悬起来,怎么也放不下。
    他还记得蓝素出事前一晚他们之间的抵死缠绵,如果她活下来怀了孩子,那么现在那孩子就跟差不多点点一样大了。
    太多的偶然就不再是巧合了,而是一种必然。
    他不想破坏她的幸福和平静,可他还爱着她,爱着蓝素,当然也爱蓝素和他的骨肉。
    怎么办呢?
    犹豫的这短短几天,荣靖毅生病了,不是很严重,是感冒起的头,然后持续低烧不退,他忙于工作不愿去医院打针,熬到体温40度了才被秘书和一位副总强行送到医院去。
    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吊水,醒来的时候荣靖霄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杂志,见他醒了,戏谑地问:"suzie是谁?新欢?是嫩模还是小明星啊,你可清心寡欲好几年了,这是突然就开窍了吗?我听你秘书说你低烧好几天了,不会是hiv吧?"
    荣靖毅没力气跟他打嘴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认识suzie的?"
    "我不认识,是你刚刚梦里一直念着人家的名字!你热度刚退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你老婆呢?"
    "她在家我不让她来,孕妇是重点保护对象,离你这种传染源最好远一点!不过我带了她熬的粥和亲手做的点心,味道好的很,快起来吃!"
    他一脸有妻万事足的模样,荣靖毅无端地又想起舒娴和点点,一大一小两个人儿,那么近又那么远。
    所谓犹豫好像都随着这场热度褪掉了,他想的很清楚,他不想让,当初发生什么事,舒娴是不是蓝素,点点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要查个明白。
    如果她真的是素素,他要让她回到身边来,她是他的女人,她要的幸福和爱情他现在给的起了。
    荣靖霄瞥他一眼,还真的是有情况呢,居然会自个儿愣在那笑,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似的。
    "想什么呢?下周你爸妈回来了,大哥在翡冷翠订了包厢吃饭,一家人聚一聚。"
    "嗯!"荣靖毅点头,他有预感,这次聚会大哥应该会带他的妻子来跟家人见面。
    但他有时真希望自己的第六感没有这么准确。
    当他看到大哥荣靖轩推开包厢门走进来时身旁跟着的身影时,心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海,跟周围的人一起站起来,手扶着桌子撑起身体的重量,否则他真怕稍稍一动,筋骨都要散架了。
    这样的冲击太大,他好像又经历了一遍蓝素葬身其中的那场爆炸大火。
    怎么会是她?
    大哥的妻子怎么会是舒娴呢?
    认为舒娴像蓝素的人当然不只荣靖毅一个,但大家也只当是靖轩的移情作用,找了一个与蓝素相似的姑娘结婚,跟荣靖毅同样震撼的大概只有金小瑜了。
    她不会认错的,生死之交的好姐妹,就算容貌气质都有了些微改变,但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可他们都强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这顿饭是家宴,长辈们都在场,不是畅所欲言的场合,搞得不好会给大哥夫妇带来难堪。
    "多吃点菜,这个鲍汁鹅掌要趁热吃,来,我帮你切,你先把那碗老火汤喝了!"荣靖轩体贴地为舒娴切开盘里的菜,菜已经上了大半,她吃得不多,有一点拘谨,其实长辈们算是很随和的,也没有什么很尖锐的问题抛给他们,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话题就一直围绕着孩子来,责怪他们今天怎么不带上孩子一块儿来,倒是几个年轻人都不太说话,气氛稍稍有些沉闷。
    她从进门看到靖毅就很惊讶,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是认出他就是前两次在街上偶遇的奇怪男人。
    但惊讶归惊讶,她还是礼貌地打过招呼,仿佛那些过节完全没有存在过。
    她喜欢靖轩的家人,他们不是刻薄势力的豪门世家,对子孙表现出极大的宽容,除了初见她的眼神都不约而同有些复杂之外,他们没有给过她任何的难堪。
    她看向身旁的靖轩,他已经用刀叉为她分好了菜,朝她一笑,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声道:"我早告诉过你的,不用紧张,你表现很好!"
    两人碰了碰跟前的红酒杯,恩爱而默契。
    荣靖毅遥遥望着,嘴里又酸又苦,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面前的菜肴和汤都没怎么动。
    中途舒娴离席去了趟洗手间,宴席吃得差不多了,她顺便补个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攥住手臂拉入旁边一个没有客人的包厢,她差点失声大喊救命,一只大手覆住她的嘴,气息莫名的熟悉,她瞪大眼睛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荣靖毅,那个奇怪的男人,也是她的小叔子。
    "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放开我!"
    她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掌心,刚刚补上的唇彩也印在他的手上,淡淡的玫瑰花香,还是跟以前一样,鲜活得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放开她,也不多说什么,拉起她的左手手臂,一下子将她的衣袖撸了上去,翻到手肘内侧的皮肤,一块近似水滴形的粉色胎记赫然在目。
    他突然笑起来,没有放开她的手,笑得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别人远远看到可能会以为他是太开心了,可是舒娴就站在他身前,听着他有点像悲泣一样的笑声却仿佛能感觉到一种心脏碎裂般的声响。
    "果然是你...素素,你真的没死,你没死..."他快笑出泪来,看着她的眼睛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夜黑一样湛黑清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和思念。
    "你...唔..."她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一把将她摁到墙上,栖身上来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强势霸道,却没有多少章法可言,就像是在沙漠中迷途太久的旅人,看到一杯最好的锡兰红茶,根本顾不上什么品咂和仪态的优雅,扑过去就是要将整杯茶倒进喉咙。
    他渴了太久,想了太久,碰到她唇瓣的刹那,人都在颤抖。
    他多怕这只是一个梦,随时都会醒。
    醉生梦死的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从不曾入梦,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还在他的怀里,真好!
    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就算她从不来看他,连梦里都不曾来过,他受尽煎熬和谴责也不要紧!
    值得的,只要她还活着。
    他啃噬着她的唇瓣,吞咽着她的**和呼吸,想要闭上眼投入却又舍不得,只想多看看她。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她抗拒他时咬住齿关的感觉,都跟蓝素一模一样!
    再相似的人也不会有位置相同形态也相同的胎记,蓝素手肘内侧就有一个水滴形的胎记,像泪滴。
    他吮/吻着,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她!罔顾她的挣扎,他要让她想起来,他是她的毅哥,他爱着她!
    舒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稍稍推开了他一些,抬手一巴掌,清脆的响声终于制止了这个在她看来荒谬绝伦的亲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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