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的人家姓孙, 望京本地人士,做些小生意, 在望京一众的富商中,压根排不上号。
    沈老爹一踏进孙宅, 不由地感慨,望京当真是繁华呐,连偏偶一处的小户人家都能如此富饶,从外面看没什么,进了里面才知,宅院摆设装饰,无不极尽奢华。
    小仆见他眼露金光, 以为是看出宅院内有什么古怪, 当即一吓,小心翼翼地问:“大师怎么了,可是门庭有何不妥之处?”
    沈老爹才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没见过世面瞎感慨呢,一捋美胡, 神情深沉, 摇头晃耳,一副“不可言说”的模样。
    孙老爷出门在外,一时半会回不了,孙夫人曼身迎客,礼待有加:“大师一路辛苦,妾身招待不周,还请赎罪。瞧大师姿态不凡, 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孙夫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此大师非彼大师,当即悄悄地往小仆那边剜一眼。小仆缩缩脖子。
    主仆俩的细微互动,沈老爹看在眼里,为免让小仆受办事不力之罪,他主动站出来说:“夫人不必担心,我虽非什么名门大派,但好歹也是昆仑山老道之后,如今云游四方,有幸遇上你家小仆来此一趟,必将全力以赴,事情交给我,您放心。”
    这话说出来,沈老娘都免不了往他那一瞥,眼神里写满质疑。
    她家夫君脸皮之厚,再次达到新高度。
    孙夫人思忖半晌,一旁的侍女小声提醒:“夫人,何不一试,像这种闲游四方的道士,用起来没有后顾之忧,万一他真能平息院内古怪呢?”
    沈老爹耳朵好,再小的声音他都能听到,更别提这俩主仆当着面嘀咕。
    看在一千两黄金的份上,他收起清风傲骨那一套,转而笑着附和:“夫人,让小道试试无妨。”
    孙夫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嘴上虽没有说什么,面上却写满不屑。
    换作平时,沈老娘万万不会让她家夫君受到如此冷遇,但今天没办法,他们本来就是想着来讹人家钱的。
    态度不说毕恭毕敬,好歹也要哄着让人甘愿掏钱袋。
    孙夫人勉强点头,挥挥手让丫鬟招待他们下去。
    丫鬟带他们逛宅院,处处透露着财大气粗的气息,沈老爹很羡慕,对于一个急于赚钱的男人来讲,他恨不能知晓所有人的暴富方法然后如法炮制。
    “你们家做什么生意的?”
    丫鬟笑道:“我家主人卖布的。”
    沈老爹:“原来是卖锦布的,想来你家布料与众不同,才能挣得这么大家业。”
    丫鬟捂嘴嗤嗤笑,觉得山里来的道士浅陋无知,不由地多说了几句:“我家主人卖粗麻布,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沈老爹纳闷,粗麻布?在望京这个地方卖粗麻布?卖得出去吗?依他们这些天的观察,望京的老百姓生活富足,穿锦戴玉,哪里会买粗麻布?
    沈老爹转念一想,或许望百姓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爱好奢华,粗麻布也是大有人买的。
    丫鬟领着人到偏园住下,偏园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理过的样子。
    沈老爹问:“让我们住这?”
    丫鬟:“不住这住哪?夫人请你们来,就是为了平息古怪。实不相瞒,这偏园原是四姨娘的住处,她死后就再无人住了,每到夜里频生古怪,半年前有个小厮值夜路过,第二天一早发现死在园里,之后就更没人敢靠近。”
    沈老爹和沈老娘相对一视,听着有点恐怖啊。
    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至于临阵脱逃,沈老爹强作镇定问:“四姨娘怎么死的?”
    丫鬟摇头:“老爷说是染恶疾暴毙而死,原先老爷夫人将偏园的事放在心上,后来闹得大了,又死了个小厮,这才请高僧老道来瞧风水。”
    沈老爹问:“先前来过大师?怎么说?”
    沈老爹心里没数,正想着从前辈们那里套点信息,眼巴巴地指望丫鬟能说点有用的,哪想她依旧摇头,一问三不知,“倒是请过好几个,但没一个顶用的,有个和尚拿了酬金,半夜就跑了,还是老爷夫人心善,说不追究。”
    沈老爹一愣。
    原来还能提前拿酬金啊!
    丫鬟问:“大师之前可有落脚的地方,是否需要回去通报一声。”
    沈老爹想着不能砸代王府的招牌,他本来就打算来坑蒙拐骗的,这种事不光彩,不能将圆圆扯进来。
    “没有。”
    丫鬟点点头,临走前嘱咐:“偏园旁的小花园,能不去就不去,老爷夫人拿来养花的地方,不喜生人靠近。”
    沈老爹一口应下。
    沈老爹在偏园随意逛了会,除了地方破点脏点,没瞧出什么端倪。
    “你武功高强,眼力劲比我好,看出什么了吗?”
    沈老娘摇头。
    两夫妻在杂草堆里坐着,闲着无聊。
    “都说是夜里才闹出的动静,或许等天黑,就能一探究竟了。”话虽这么说着,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沈老爹怕得要死,不停祈祷夜晚千万不要闹什么幺蛾子,他胆小,吓不得。
    天色尚早,沈老娘想回府说一声,免得让家里人担心,沈老爹正好想去周边探探敌情,顺便买个像样的做法工具。
    夫妻两人借托往外去,一路上也没人拦着,以为是这两人怕了,知难而退。
    沈老爹沈老娘前脚刚走,丫鬟后脚就进了孙夫人屋里,将夫妻两人的言行举止一一叙述。
    “没偷东西吧?”孙夫人叹气,“要不是偏园古怪越闹越大,我哪里想去请白云观的和尚?今天来的这两个,瞧着就是冒牌货,亏我还对他们报过一丝念想。”
    沈老娘来回一趟的功夫很快,赵子渊听说他们要在外夜宿,虽有疑惑,但也没多问。毕竟是长辈,而且又不是寻常人,不必过于担忧。望京虽大,但治安良好,出不了什么岔子。
    沈老娘回来的时候沈老爹刚买好纸墨朱砂等她。
    沈老娘笑道:“怎么,真打算施法啊?你会吗?”
    沈老爹抿抿嘴,“不会也得会啊。”
    他想过了,他爹对他的道士生涯虽然没有起到良好的引导作用,但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有用呢?
    沈老娘调侃:“这位真人,请问你会什么降妖伏魔的招式啊?”
    沈老爹:“我会念经讲道,还会画符!”
    沈老娘拍拍他瘦削的肩膀,“请吧真人,今晚就看你的了。”
    夜幕降临,风掠树影,横生壑斜,外头隐约传来缥缈的打更声。
    屋里头两根蜡烛点着,烛火摇摇摆摆,照映着角落里打盹的沈老爹和沈老娘。
    忽地什么拉了拉沈老爹的衣袖,他睡得迷糊,以为是沈老娘,甩袖接着睡。
    没睡多久,又有东西从脸上滑过,毛茸茸的,一掠而过。
    沈老爹一愣。
    他睁开眼,不知何时,屋子里两根蜡烛已经熄灭,整团黑暗混沌,稀薄的月光勉强映出窜动的黑影。
    “夫君小心!”
    沈老娘及时清醒,一掌打飞涌过来的黑影。
    沈老爹吓得直接跳到沈老娘背上,“娘子救我。”
    不多时,屋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扑来,伴随着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沈老娘伸手一挥,周围瞬间安静,只听得无数坠地的声音。
    沈老爹嘤嘤嘤抱着沈老娘不肯松手,“还好有娘子。”
    沈老娘不敢放松警惕,除了沈老爹的呼吸声,她刚才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活人的气息,这偏园果然有古怪。
    “我们出去看看。”
    沈老爹怕得要死,但既然沈老娘发话,也就只能照办。他颤着手打亮火星子,小媳妇似地跟在沈老娘身后,火光微弱,所照范围很小,走到门边一看,门墙边全是蛇鼠尸体,俨然是刚才被沈老娘打落的。
    屋里一圈全是死物,沈老爹倒吸一口气的同时放轻松,跺脚道:“哪来这么多死老鼠!”
    两人正要往外走,忽地沈老娘一摆手,神情严肃:“你听。”
    沈老爹侧耳,今晚的风声,呼啸簌簌,像是无数脚步声寻迹而来。
    不,这不是风声!
    沈老爹猛地抬头,瞧见无数黑影卷土重来,铺天盖地,猛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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