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芒戈的大厅挤满了病人,哈利别过身躲避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巫,那人的手臂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把兜帽再往下拉些,他快步向总台走去。
    “请问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吗?”一个满面倦容的巫师问,翻动着一大叠羊皮纸。
    “复查。”哈利说。
    “哪位治疗师?”
    “马尔福院长。”
    翻动羊皮纸的动作停止了,那巫师让它们从手中滑下来,“院长?”他怀疑的看着哈利,“您有预约吗?”
    “我是向他本人预约的。”哈利用一种确信无疑的语气说。
    巫师眯起眼睛,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哈利,许久后他敲了敲手边的一个空白画框,“马尔福院长。”他清晰的说。
    他们等待了几秒钟,然后哈利听见了那个缓慢的,拖着调子的声音。
    “什么事?”
    “请问您今天有预约吗?”巫师恭敬的问。
    “预约?”尾音微微上挑,“谁说我有预约?”
    “是一位病——”
    “雪盲的治疗。”哈利突然说。
    画框忽然安静了,哈利看不见里面德拉科的表情。于是他往前靠了半步,放大了音量说,“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还是没有回话,哈利的手在斗篷里握紧了。
    “让那位病人到我的办公室来。”他最后得到了一个淡淡的允许。
    “直走右拐,电梯顶层。”前台的巫师指点道。
    电梯里比大厅还拥挤几分,一个中了膨胀咒的小孩用巨大的脑袋把哈利逼到了边角。但随着楼层的逐渐上升,乘客一个个少了下去。
    哈利是圣芒戈电梯的常客,每一次访问都是一次灰暗的记忆。而当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时,安静的走廊,冰冷的大理石,这一切甚至让哈利想起五年级时的魔法部。
    他就好像在前往另一场审判。
    走出了电梯,光滑的地板镜面般反射着。
    院长办公室是最里面的那间。
    他敲了敲门,却发现那扇门只是虚掩,于是哈利推开了它。
    德拉科坐在办公桌后面,白色的长袍覆盖着几乎是同样苍白的皮肤,柔软的铂金色头发。
    “请坐。”他用手中的羽毛笔指了指一张长椅。
    哈利走过去,坐下。
    “眼睛会疼痛吗?”没有问候,德拉科扯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潦草的写着什么。
    “不。”
    “和雪盲前比起来,视力有变化吗?”
    “没有变化。”
    “那就没有问题了。”德拉科撕下那张纸向哈利递出,快速简单的说,“治疗结束。”
    哈利没有接,他当然不能接。他的眼睛越过羊皮纸直接打入那双银灰色的眸子,而在下一秒那淡色就平平移开。
    “为什么。”哈利问道,没有任何修饰和注解。
    德拉科把羊皮纸放下了,但依然没有看哈利,“我不认为你能接受一个马尔福的照顾,即便我们曾经是战友。”他说,并且在最后一个词的语调上增添了一点小小的讽刺。
    几乎是反射性的哈利想要说出一个“不”,但德拉科脸上挂着的笑容,那个勾起一边嘴角极尽讥讽的冰冷笑容勾起了一大堆的往日的回忆,而它们像块石头卡在喉咙里,堵死了所有的的解释。
    “那么。”哈利努力吞咽,他小声的说,“你的魔法还有声音……那是怎么回事?”
    德拉科看起来并不吃惊这个问题,他的手搁在桌子上,下巴抬起来了些,淡淡的说,“与你无关。”
    非常冷漠的语气,在听了温和的语句接近半年后,哈利忽然无法习惯同一个声音这样的冰冷起来。德拉科知道自己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或许连自己的访问也有所预见,可他却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懒于思考。
    与我无关,哈利对这个短句皱起眉,我们又什么时候真正无关过?!
    “只要靠的足够近我就可以感受魔法。”哈利咬牙,让语气尽量平缓下来,就像只是单纯的叙述,“罗恩婚礼的那天太混乱了我无法确定,但之后你魔法的质地确实和战争结束时相差巨大。”
    德拉科的另一边嘴角也勾了起来,混和着骄傲和渺视的冷酷笑容。
    “很惊讶,哈利……你竟然还记得我的魔法。”德拉科自嘲的说,“我还以为,圣人波特从来没有费心记下我的什么呢。”
    内脏狠狠的一抽,好像有谁拉他着胃部的两端狠狠的一绞。
    “不。”哈利脱口而出,这一次他终于说了出来,“我一直都——”
    一直都什么?
    语句断在空气里,思绪断在大脑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那个瞬间跳出来的想法在瞬间消失,他连个尾巴都碰不到。
    “我的事情我自己操心。”德拉科抓住了这个空隙,他坚硬的说,“请你把那格兰芬多的好奇触角收回去。”
    那句话在哈利的脑海里翻腾起来,又是——格兰芬多!
    泾渭分明的坐在大厅的两侧,从第一年起就仇视的瞪着对方,但自始至终他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绿——而在毕业后那绿则转化成了黑。
    最初的学院之争,演变成了黑白之战。不管是否愿意,他们都对此无能为力。
    那是最初的无奈,最早的裂缝,现在也变成了最忌讳的词语之一。
    七年,这是他们为此敌对的时间。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难道还要为了这种理由争吵?!
    哈利不赞同的、厌烦的在椅子中移动了一下。
    眼睛瞄过对方,德拉科却只是安静的坐着,翘起的腿微微晃动,脸部紧绷。
    这……不对,哈利突然停住了。
    从他踏进这个房间的第一秒起,德拉科就在竭尽所能的挑衅。不舒服的椅子、简单过头的复查还有冷嘲热讽。哈利无法了解那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进那个准备好的套子。
    从一开始他就难以无视对方的哪怕是最小的挑战,当面对德拉科时自己的冷静就会打个对折,而仅剩的那些也随时准备不翼而飞。
    “我只是想帮助你。”哈利叹了口气,他软下态度说,那简直是在恳求了。
    但德拉科的脸颊凹了进去,哈利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词语引起了这样的反应,对方的眼神足以切玉断金,“当然只是想帮助我,圣人波特。”德拉科的手在桌面上防御性的握紧,“多谢你的关心,但还是请你把它留给洞里群居的黄鼠狼,他们可是在嗷嗷待哺!”
    这句话就好像有一根尖锐的长针刺进了他的身体,“德拉科!”哈利大喊——哦该死的这声音一定传遍整层楼了,“你可能已经因为黑魔法出了什么问题!我只是想帮你!”
    喉咙因这咆哮而刺痛,哈利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对方,他的身体前倾,双手陷入扶手!
    德拉科却又笑了起来,并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人发冷,“你确定那个人是我?”他眨眨眼仿佛回味,又仿佛为了一个新的点子而兴奋。不安和恐惧就这样在哈利的心里炸开,然后他只能听见德拉科异常温柔的声音,清晰的、缓慢的,“有一个人……他因为黑魔法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会忘记。”
    不,哈利恳求,不,请不要——
    “他每时每刻都需要帮助,需要一个罩着光华的救世主来帮助他。”
    手在发抖。
    “你能帮助我的父亲吗,哈利?”
    桌上的羽毛笔在那瞬间炸裂!
    灰色的粉尘一团团散开,火星冒着白烟缓缓熄灭,德拉科的手旁边多了一块焦黑。
    在对面,哈利揪住自己的长袍,仿佛那样就能把狂跳的心脏连同怒气压回去。
    “你……”他喘息着,大脑像团糨糊。气愤的可以炸掉整个房间,但肚子里的酸涩感却更甚一百倍,而哈利对这两种感觉的来源都无法判断,甚至连自己究竟为什么失控都无法了解,“你父亲,我……”然后他再一次,愚蠢的卡住了。
    德拉科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凝固下来,他异常平静的看着哈利。片刻后他抬起手挥动,羽毛笔留下的灰烬消失在空气里。
    “请你出去。”他叹息般的说,声音疲倦不堪,没有得逞的快感、没有极端的怨恨、甚至连那咄咄逼人的排斥都消失了。
    “不……我……”这个词再一次回响在哈利脑海里,他混乱的组织着语言。
    但是德拉科似乎失去了维持一个起码和平表像的心情,他抽出魔杖对着哈利,那个对着自己的银灰魔杖还有那双同样是银灰,却更加冰冷的眼睛,这一切让六年级盥洗室里的那场争斗忽然滑过哈利的眼前。
    “你——”哈利慌乱的看着他,努力的把单词从喉咙里挤出来,但却被一种沉重的压力夺去了注意力。
    德拉科的魔杖指着他,没有念出任何一个咒语。哈利的四肢就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站起,转身,迈步。
    “德拉科?”哈利惊讶的说。
    他没有得到回答。
    好极了!哈利焦躁的想,他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魔力,两股力量在他的手腕和脚踝处相互撕扯。集中起所有的注意力,哈利试图把来自对方的力量推开。
    但他的魔法就像撞在一面巨大的石墙上。
    精纯的魔法,千锤百炼后的无懈可击,难以想象的厚重和精准的控制力,在那一瞬间哈利因讶异而动摇。乘虚而入,德拉科的力量潮水般涌来将他推向门口。
    “德拉科!”在扑面而来的力量中窒息,哈利叫喊着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音,办公室的木门在他的面前猛然关上。
    手脚冰凉,眼镜歪在鼻梁上,哈利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那扇门。
    许久,他缓慢、迟疑的向门把伸手。
    “已到顶层,祝您愉快。”电梯冰冷的报楼女声在这时忽然响起,然后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几个治疗师从里面走了出来,热闹而激烈的讨论着某种最新疾病。
    一个紧紧裹着斗篷的人同他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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