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他说谎,她目光犀利定定看他,“别跟我扯是神谷殿放出的流言,是谁放的,你心知肚明,你若有心,想要找到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可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受苦受难在腥风血雨中差点死去,即便我们之间毫无情感可言,我们之间到底还孕育着一个共同的血脉,你这样袖手旁观是不是太过分了。”
    言罢,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小道旁那一株株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朵,略带激动的情绪又渐渐停至平缓。
    她始终忘不了,她摔下山坡落入了冰冷湖水中,沉沉浮浮之中有道强健的力道将她缓缓托起,带她走出了那又黑又冷的暗沉之中,然后递了一方白绢给她,清清冷冷的,却沁人心脾,仿若温暖如春。
    但是,她也清晰明了的知道,无论是云绯墨还是画中仙,他那个人始终都没变,是她擅做主张,把他想象成了自己心中所属意的模样,就像林徽因对其子女所说‘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一样。
    所以,她没有理由去指责他人为何会变了一个模样,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云绯墨这个人。
    她唯一不忿的是,云绯墨可以不顾她的死活,但是不能不去承担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尽管她腹中的宝贝百折不挠,越战越勇,可并不代表他不需要自己的双亲的爱意和呵护。
    屏息等待中,云绯墨终于轻声地道:“你于朕而言,就像这些雕栏玉砌。”
    雕栏玉砌?
    她?
    华毓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听着他清越悦耳的声音如同缓缓流水。
    “每一栋高耸的建筑,都需要用树木和石头混合泥土堆砌而成,为了能牢固坚韧,经得起风吹日晒雨打,每样东西,都必须精挑细选。”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就是其中的一样,但是你太弱了,如同一颗刚种进泥土里的小树苗,根本不堪重用,和这样的你,是无法建成一栋伟大的宫殿的,所以,你需要成长,变强,何以变强,唯有经过追赶,历练,创伤,分别,厮杀,绝望,生死,就如同小树苗要经过要经过风吹雨打日晒一方能成长为参天大树一样,可懂?”
    见他看过来,华毓秀撇了撇嘴,微微有些不高兴道:“所以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颗小树苗,被你放到了风雨中可以不顾死活的小树苗。”
    云绯墨低眸轻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朕从来就没有不顾你的死活,这场江湖流言,虽是让你这块璞玉进化的垫脚石,可朕也有命人暗中保护你,只不过不到紧要关头不会出手罢了。”
    “呵呵,说得真好听。”华毓秀低低冷笑,走至一旁,侧对着他,讽刺道:“暗中护我,真是可笑,当初遇到沈长流的时候,你那所谓暗中保护的人在何处,我被如何欺凌且不说,我的两个朋友却是因我而死,我明明都察觉出你来了,可一觉醒来面对的却是我的杀亲仇人,我不知道你有何用意,但是你曾经对我见死不救这个已成事实。”
    她侧头看他,语气更加凌厉:“打着为我好的旗帜,让我变强的口号,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强迫一个女子,令其意外怀孕,导致她家破人亡,紧接着不问我的意愿,赶鸭子上架的被强行拉入了你亲手编织的阴谋之中,明着是让我变强,暗着却是扰乱了江湖,引得各门各派互相残杀,皇室人员争相出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次布局,一是想趁机除掉你在江湖中的仇家,而又不会落人把柄,二是,在三国有所行动之计,寻找漏洞,暗中密谋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第三,才是让我这个被你选中的合作者,在这一路危机四伏中,激发出你想要得到的那种能力,至于为何让我怀孕,因为你怕我得知真相之后反而成为你的敌人,所以你才用一个孩子还束缚住我,云绯墨,以上这些,我可有说错。”
    云绯墨眸光微沉了一下,看着华毓秀,黑色幽深一点一点凝聚,如同黑雾缭绕,让人窥探不到其中的深度。
    白衣如云,面容如玉,卓然不凡,原本如同冰山雪莲的男子,更加冷然得连午日光辉都拂不去他索饶在身的寒气。
    那一刻,华毓秀忽然觉得,云绯墨其实不适合穿白衣,他身上的阴寒之气早已硬生生毁灭了他原先的清绝之感,变得让人心颤。
    “被我说中了事实,恼羞成怒了。”华毓秀并没有退缩,因为她并没有从云绯墨身上察觉到一丝杀意。
    云绯墨身形一动,带飞了他用白玉簪束起的黑色长发,一眨眼就到了华毓秀跟前,美目锁在她的容颜上,看得华毓秀尴尬不已。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有说错什么吗?”她目光微微闪躲,不自然的视线往下,垂着眼帘,不敢直视。
    一个手掌的距离,洋洋洒洒的光辉下,她甚至能看到他洁白无瑕的俊颜上的细小茸毛,眼眸之中流光闪动,淡淡清香自他身上散出,清风一吹,温柔拂过她的脸庞,让人眷恋无比。
    如同以往那不知多少日夜,那手中白色绢帕上的香味。
    随之,一道略微戏谑的清音色从头顶飘来,“你觉得以你这幅尊荣,哪个男子愿意强迫你。”
    “你。”华毓秀脸上“腾”地一热,如同火烧云,恼羞成怒仰头瞪他,一不小心就对上了他笑意浅浅的眸子里。
    云绯墨,居然在笑。
    不同于以往清冷孤高的假笑,而是由内而外自然形成的一种真真实实的笑容,如同晨曦洒落之下的山茶花盛开,美丽极了。
    心中的怒气,一下子随风消散了,还未来得及怒骂自己没出息,云绯墨已然站直了身体,含笑看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为了朕的名声,朕有必要让你好好回想下当日情形。”
    “情形?什么情形?”华毓秀隐隐有些预感,当初的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无论她怎么回想,她都想不起当日所发生的情形,只隐约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身影,别无其他。
    听云绯墨所说,难道还有其中曲折?
    “当日,你随华瑜棠东景云等人外出踏青,用计使你一人落单,遇到了华瑜棠暗中收买的街头小混,中了不合体则会爆体而亡的‘极韵风流’,朕当时正在暗中调查你的身份,自然就看到了如此一幕,于是就现身打晕了那小混,谁知一个中了药的女子却像根麻藤一样死死的缠上来,在朕面前红着脸脱衣裳,紧紧的抱住朕,朕为了……。”
    “好了。”华毓秀连忙打断他接下来不言而喻的话,脸上烧得如同红通通的炭火,举目望了眼空中的太阳,说了声:“天气真热,凉亭里说。”
    言罢,她举步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拽住了她,一回头,已然被他带着往别的方向走去。
    “云绯墨,你这是要去哪?”华毓秀看着那握着的手,清清凉凉的,如同夏日里的泉水,拽了拽,到底没有松开。
    “你自己看不到你自己的脸是无所谓,可朕看得到。”云绯墨步伐不紧不慢,一路带着她走入了廊道,认真听来,还夹在了一丁点的笑意。
    华毓秀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伸手一摸,肿得吓人,一想到云绯墨一直看着她这个本身就很难看的猪头脸,心中更加懊恼窘迫。
    “你是不是嫌我丑。”话一出口,华毓秀就后悔了,她到底在问些什么。
    云绯墨没有回头,只留了一个白衣墨发清逸出尘的背影,音色没有喜怒,淡如清竹:“你不丑,你只是还没到美的时候。”
    虽然不太懂他话中意思,没由来的,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荡漾开来,华毓秀咬了咬下唇,加快了脚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察觉的是,那眉宇之间的笑意,如同晨曦下那波浪般的绿草鲜花,一波一波,久久未曾散去。
    有风,便不会散去,云绯墨,就是那一阵阵的清风。
    一路往朝云殿走去,可谓惊呆了不少宫内之人,不少人顿住了脚步,揉了眼睛再看,方才相信了眼前的这个事实。
    云绯墨的后宫中并无一人,曾经不少文武百官上奏折子言明为了北云江山的日后繁荣,应当立即举行宫中秀女选秀,以备妃嫔之选,经过宫中嬷嬷□□之后举行封妃大典,延续北云皇室子嗣,亦有不少朝廷重臣举荐自身家族嫡系千金,由皇太后牵线搭桥,举行了不少宫中宴会,力邀云绯墨参加,举行变相选秀,然,不少千金小姐对云绯墨一见倾心,朝思暮想,云绯墨却一一回绝,为此还多次惹恼了皇太后,导致本来就不协和的关系更加僵硬。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一年之久,在一次暗中之人有意撺掇之下文武百官联合上书齐声呼吁云绯墨封妃而跪于朝云殿前久跪不起时,云绯墨干脆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圣旨上简单明了写了一行字。
    “朕封妃与否,干卿何事。”
    自那之后,朝云宫前再无官员来往,关于封妃的折子也再无见过,反倒是进宫的千金多了起来,宫中小宴也时而能见,后来边疆战事也有了变动,北云也没有如今这般强盛,还远远不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云绯墨更是将此事放在了后头,整顿兵营,减轻赋税,壮大马匹,铸造各种兵器,私访民间,探查各方官员,打压徇私舞弊,厉惩贪官污吏,疏通各种商会,促就各国与各国之间的商品交易市场,经过这些年不懈努力,才造就了如今强盛的北云。
    随时时日渐增,云绯墨早已不是当初根基不稳可以被人拿捏的北云皇帝,在明间,他受百姓爱戴,在朝廷,他受官员敬重,在皇室,更是无人敢置喙,因此谁也不敢对其封后之事说多半句。
    六年以来,他身边均无女子一人,突见他执着一名样貌丑陋的女子,而且那女子还怀着身孕,再看他的神情和态度,似乎并不反感,众人震惊之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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