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门,蓝幸背过身靠在门上,闭上了眼,她肯定那男人已经开车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莫名其妙的闷。
    然后,门铃响了。
    她睁开眼,愣了一下,然后很快转过身,甚至来不及从猫眼里确认下外面是谁,就开了门。
    严磊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眼里却又一种她难以分辨的迷惘。
    蓝幸看着他,至少有三秒,没办法发应。
    是他平稳了些许,开了口。
    “我忘了一件事。”
    蓝幸还是茫然,呆呆地问:“什么?”
    “这个。”他说,然后一脚迈进门,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她。
    只是一个吻,他想着。
    只是一个吻,她也想着。
    但他已经用脚勾了门,重新关上。
    她来不及思考,那个吻,从开始就不可收拾。
    “你…”他关门时,她试图喘着气开口,两只手却自动自发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嗯?”他改进攻她的脖子,两只手还要忙着帮她解开自己的衬衫。
    “你…身材也太好了吧…”她差点被自己的外套绊倒,双手却还忙着脱他的t恤。
    “很高兴你喜欢。”他咧嘴一笑,一把抱起她,三步并作一步地进了卧室。
    “我不是被色所迷,”蓝幸茫然开口,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放到棉被上。
    “我知道,”她和他记忆里一样又甜又软,不管是宁焕记忆里的明岫,还是严磊记忆里的蓝幸,他俯看着她,满眼温柔,轻笑着回答:“是我,被你迷住了。”
    他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热情,蓝幸咬着下唇,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然后嘴角一勾,笑着伸出手,拉下他继续被打断的吻。
    没有人记得开灯,月光薄薄一层洒在地板上,尤其明显。
    蓝幸早就醒了,可她没睁开眼,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这男人从背后环着她,鼻息沾染了她的耳垂。
    她知道他起来过,还拿了毛巾替她清理了周遭,那动作太温柔,她不记得有人这样呵护过自己,可那感觉却又莫名熟悉。之后,他在她的浴室里很快地冲了个澡。
    男人在这种事之后,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地逃走吗?电影里多得是这种桥段。可他非但没走,还在洗完澡之后,回到床上,继续抱着装睡的她。
    严磊身上有她惯用的沐浴乳的味道,这件事让她心里起了一层的小泡沫,甜蜜而矛盾,她偷偷吸一口气,那气味混杂在男人的体温里,熨烫着她的后背。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严磊当然知道她醒着,但是他没开口要她睁开眼,他不想打破这种平静。一开始上楼,他真的只是想确认下午那个吻不是他的幻觉,可没想到一切失了控。
    可她在他怀里的感觉,填满了他心里被内疚腐蚀的黑洞,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知道他听到这小女人的肚子发出几声咕咕的轻响。
    “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他吻了吻她的耳垂,言语里带着笑意,“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这么累的。”
    蓝幸只觉得自己半张脸都酥麻了,她花了一点力气说服自己睁开眼,尴尬和害羞合力让她的脸烧红起来,她只能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严磊用手肘支起身,轻吻了她的脸颊,然后松开她,下床,不忘替她盖好被子,随意套上衣服,然后走到厨房替他心爱的小女人准备食物。
    他不敢相信,她终于又回到他怀里了。
    最初,他娶她,大部分是因为他想要濮阳家的支持,那野心太疯狂,掩盖了他对她的爱。
    他记得,洞房花烛,她的眼睛和如今一样明亮,纵然害羞,还是故作平静地对他笑着,替他更了衣,倒了酒,在他抱住她的时候,脸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
    他的明岫,是他最信任的人。
    她是那么聪明,远超过他那些兄长的门客,她不止一次地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在一点点拥有军功的同时,借力打力地消磨着对手的势力,可她又是那么善良,从不打算伤人性命。
    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并不是在他迎侧夫人进门的时候,而是在他依照她的计划,最后却并没有只让那些人返乡,而是派人暗杀了对手的时候。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她不再指点他,是他在战场上故意受了伤,对她用了苦肉计,用了她对他的爱,逼她继续帮他。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她违背了他的意愿,让明和帮了本该灭族的盈氏一族,放走了那个怀里身孕的婢女。
    他记得明岫哭着求他,求已经得到王位的他,可他说了什么?
    “妇人之仁。”
    他不明白,是盈氏害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他是在替她出气,为什么她不领情,竟然还指责他的冷血?
    那个可怕的君王,仿佛忘记了,是他要利用世家大族彼此制衡,是有他的默许,盈氏才敢那样放肆…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心神一分,严磊居然切到了自己的手,还好是指甲,他刀一划,并没有见血,他瞪着案板上的肉,惊出一身冷汗。
    他在她的家里,她正躺在床上,活色生香地躺在床上。
    他刚才并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他想她应该也不会,虽然一次就中奖的概率太小,但不是没有希望。
    孩子,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像他和她的孩子。
    美好的不可思议。
    他爱她,虽然明白得太晚,但他确实深爱着她。
    所以才会在失去她之后,跟着失去了心智,变得更加暴戾嗜血,更加不分好歹,最后才会覆灭了他原本心心念念的天下。
    他知道蓝幸现在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不记得,或许是她不愿记得,她最后那句话,似诅咒一般,只愿永世不见…
    但他会想起来,麦卷会想起来,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某一刻忽然记起一切。
    阿墨担心自己不是明和,麦卷会离开他;
    他则是担心蓝幸想起来,一定会远离他…
    真有那时,严磊一点也不怪她,用那么深的爱,换来那么惨痛的代价,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受那些过去的存在。
    但他害怕任何一丁点,失去蓝幸的可能性。
    惊慌再一次在他心头乱窜。
    他知道自己还有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他得让蓝幸爱上他,重新爱上他。
    如果,重新拥有她的爱,他就不会再做错,不会再让她失望。
    这念头鼓励着他。
    番茄的香味,顺着门缝,钻进她的鼻子。
    蓝幸已经在床上躺了太久,其实他并没有让自己太累,想着他的克制,那些热情的画面又飘进她大脑里。
    无力地轻哼一声,她忍不住嘲笑起自己。
    又不是没见过肌肉男,怎么会这么冲动?她那两段乏善可陈的恋爱史,没有人会让她这么失去理智。
    是年纪到了,所以身体被欲望操控了?
    她实在不想承认年纪这回事。
    晃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大脑,她好多了,他又帮她清理过,她没有理由继续赖着。
    穿上睡衣,打开门,坐到餐桌旁看他站在她的小厨房里,把平底锅上炖好的西红柿泥,均匀地倒在两盘通心粉上。
    她记得那是她买的材料,但不知道西红柿可以这么香。
    她的冰箱里还有一些通心粉肉酱,如果用那个来煮,不是更方便吗?
    “那肉酱里有太多人工调味料,尝尝看这个~”
    严磊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还不忘拿另一手在她下巴下摊开,老天,他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在喂吗?
    不满又好笑,蓝幸还是张开了嘴。
    西红柿的甜酸味道,加上一点盐巴,和她用来泡茶的半干薄荷,那味道一点也不尖锐,只叫人口齿留香。
    明明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料理,但还是好吃的让她眯起了眼。
    看她拿起餐具开心地吃着,严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迅速清理了厨房,用刚才的薄荷叶冲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才在对面坐下,吃起他自己的那一份。
    她偷眼看他,这男人在她家显然半点不尴尬。
    有几次她去找麦卷的时候,碰上拍照现场,那些模特的身材都未必有他好,重点是,她一直都喜欢高高瘦瘦的类型,从来不哈肌肉,怎么偏对他这么反常…
    他甚至只穿了贴身衣物,一个画家,就算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练了武术,也没必要把肌肉练成那样吧?
    还好,她没来得及问那个蠢问题,卧室里传来手机铃声。
    不是她的,所以严磊站起身去拿。
    “周末不在画室,你去哪啦?”
    方墨的声音,疑惑地问。
    “嗯…在外面,有事?”
    “明天不是回家吃饭嘛,我要带麦卷一块,你能带上你的蓝小姐不?”
    “额,我问问她…”
    严磊的语气听起来很奇怪,方墨也不知道哪开了窍,问道:“周末诶,你不会在人家家里吧?”
    严磊呛咳起来,没直接回答问题,只说了句待会回电话给他,匆忙挂了电话。
    他表情很奇怪,似是想跟她说什么,又吞吞吐吐半天。
    “怎么了?”
    “明天,我们家聚餐,阿墨说,他会带麦卷一起,”严磊紧张得舔了舔嘴唇,跟他回家吃饭?天晓得他现在不该开口,他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直接见家长也太夸张了,但他控制不力自己的声音:“你要不要一起?”
    蓝幸眼里,先是开心,那是不是表示他们好事将近了,接着是羡慕,回家吃饭啊…有个家真好…
    最后,听完他的邀请,她的表情转为呆滞,期待里又有一点退缩,还有些许诧异。
    “去,你,家,吃,饭?”
    “对,全家就属我姨妈的厨艺最好了,你记得你在画室那次,阿墨来送饭吗?那就是我姨妈的厨艺…阿墨说上次就有请你到家里吃饭,只是忙忘了…那个,你会喜欢我姨妈煮的菜,比我做的,好吃一百倍…还有,麦卷也在啊,你就当陪她…嗯…”
    方墨说有机会请她到家里吃饭,只是客气话,她没当真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有答应;
    麦卷是到自己男朋友家里吃饭,天经地义,哪里需要她陪;
    她应该要拒绝的,他们只是不小心滚上了床,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去他家吃饭,她不太懂得和长辈相处,她没有经验,何况如果他爸妈不喜欢她呢…
    一抬头,那男人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理由,她敢说如果她拒绝了,下一秒他的肩膀就会垮下来,然后满脸失望,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样。
    “好。”
    这个答案,让他从惊慌到惊喜,松了口气地笑起来。
    蓝幸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答应了,老天,好像来不及反悔了。
    趁他到厨房洗碗,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想起来麦卷那句警告,比起担心他家人会不会喜欢她,她更该担心的是,她的火爆闺蜜会是什么反应。
    “蓝幸?”麦卷瞪圆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副在南极见到北极熊的样子,“你怎么在这?”
    严磊握住蓝幸的手,把尴尬的她挡到身后,但对着麦卷,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方墨。
    他维护蓝幸的样子,稍稍让麦卷满意了点,瞪了他一眼,把蓝幸拉到自己身边,佯装生气地说:“还躲我?又不是偷情被我抓到。”
    方墨没忍住,边笑出声边轻锤了下严磊肩膀,正打算开点玩笑,大门开了。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阿姨站在门内,笑容满面地迎接他们。
    “哼,谁说只有你有儿媳妇。”
    玫红阿姨比藏蓝阿姨要更惊喜,但下一秒,却有点迟疑,不知道该去拉哪一个姑娘的手。
    方墨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麦卷拉回身边,顺带着还把严磊往蓝幸的方向推了推。
    两位阿姨脸上的笑更大了,互相使了个眼色,玫红阿姨拉过麦卷的手,夸着好水灵的小姑娘哟;藏蓝阿姨拉过蓝幸的胳膊,赞起好漂亮的小妹妹呀。
    方墨和严磊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交换个眼神,从旁边挤到四个女人中间,拨开两个妈妈的手,在迅速搭到另外一个姑娘手上。
    麦卷早就听方墨说过,他家两个妈妈的这个万年老梗,很上道地等方墨帮她确认了之后,甜甜地喊了句阿姨好。
    可蓝幸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傻地跟着麦卷问好,那表情却逗得玫红阿姨直乐,给了蓝幸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从来没有,这个年纪的阿姨,这样拥抱过她。
    有记忆以来,她母亲就没有拥抱过她,更不用提那些把她当累赘的亲戚;在那之前,唯一让她感受到长辈温暖的,只有严磊的外婆,现在,多了一位,严磊的母亲。
    毫无预警地,一股热气染上眼眶。
    严妈妈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并没有推开她,而是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用一种满足的口吻说道:“噢,有个女儿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一句话让蓝幸笑出声,要不是严磊在一旁越咳越大声,她实在不想这么快退出那温暖的怀抱。
    一松手,严磊的手就搭上她的肩膀,她才发现麦卷早就被藏蓝阿姨拉进门,正对着一桌子的菜长吁短叹。
    “这是满汉全席吧?!”
    光是那香味,就让麦卷鼻子都快闻抽筋了。
    “怎么办,我觉得吃完这顿,我会开始嫌弃你做的菜,”麦卷瞄了方墨一眼,方墨哭笑不得,愤愤地闷声说:“你都还没吃怎么知道…”
    结果脑门挨了一巴掌。
    “臭小子,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敢跟我老婆叫板。”
    方爸爸把洗好的水果放到桌上,十分不赞同地反驳自家儿子。
    此情此景,方墨略有点后悔带麦卷回家吃饭。
    而且他还有点羡慕严磊,至少阿磊那不存在和自家老妈争宠的问题,诶,等等,他好像羡慕得太早了。
    严妈妈拉着蓝幸站在阳台上,兴高采烈地介绍着那一排排她种的花草,他想阿磊一定跟他一样默默吐槽,大冬天的一朵花都没开,还有一些枯叶,到底有什么好介绍的…
    可蓝幸十分配合,笑盈盈地听着严妈妈介绍,还因为阳台有风,帮严妈妈拉紧了围巾。
    “噢,我就说女儿比儿子强多了,宝贝你好贴心喔,”说着,严妈妈握紧了蓝幸的手,真诚的看着她,说了一句让严磊目瞪口呆的话:“乖,宝贝啊,要不你先当我干女儿吧,我实在太想要个女儿了,当初就是抱错了才把阿磊抱回家的…”
    这下,严磊是真的剧烈地呛咳起来,严爸爸同情地看他一眼,替他拍着背,悄悄在他耳边嘀咕着:“你赶紧地把人娶回家,我只想要儿媳妇,可不想要干女儿,传出去,你爸晚节不保啊!”
    严磊咳得更厉害了。
    方墨笑着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拿小菜和水果喂麦卷的老妈特别可爱,至少那是看儿媳妇的眼神。
    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多一个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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