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时候,秋天的气息渐渐临近了。道路上的梧桐叶大片大片地开始变黄,偶来一阵风,便是纷纷扬扬地飘落到地上,铺满满地的黄金。园子里高大的树木,是栽了大面积的枫叶和银杏。枫叶已开始渐渐变得血红,扇形的银杏叶瓣也开始褪绿着黄。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红黄绿的交相辉映中,石灰色的房子在这样的映衬之中漠去了肃穆,也变得宁静而生动。
    对于变化,圭垚是敏感的。以至于她无法接受在静默的岁月之中点滴积攒起来的改变,例如一根皱纹变深,好比一条头发变白。所以她要不停的行走,不停地换地方,去摆脱停留下来之后与物、与人产生的种种感情,以及因此需要面对的种种变化。
    早十五年,圭垚生活在一年四季都是青翠欲滴的绿的南方,也曾在英国看见过寒冷的冬的光景,去过埃及体验过炎热的夏的火辣,却唯独没有身临其中,去感受一个季节走过另一个季节的缓缓地变化,于此,她觉得神奇而美丽,不害怕不排斥。
    来到南京以后的日子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容青乔的家是一整个庄园,却是没有几个人。他说让她随意,她索性也就随意地住下了,这一住就住了近个月,早些时候还出去走走,只是三伏天却不是一个还时机,还不如这园子里来的清爽。最近秋意渐浓,迷迷糊糊的秋乏来了,这下更是懒得走动了。
    早晨7点多的阳光,在这样的秋日中惬意而温和,照进圭垚的房间里。高高的拱形落地窗,嵌的是随光线变化的玻璃,此刻外面的光景一览无余。三楼的房间,躺在床上恰好可以看见黄色的红色的树冠。茂密的叶子,橙黄的阳光,干净的被褥,满满的是早晨的味道。她往被窝里缩了缩头,想着等到叶子都黄了的时候就离开。现在还能再睡一会儿吧。
    然而由远到近传来的拉着长音的小奶声“姑姑…姑姑…”把圭垚的眼皮又拉开了。她转了个身,呈挺尸状,坏主意爬上来。
    厚重的门被推开小小的一条缝,纪小宝的圆嘟嘟身子在奋力的挤进来。小短腿努力的跑到圭垚的床边来,吃力的爬上她的床,开始摇圭垚的手:“姑姑,姑姑,你快起来,我们去画画。”
    纪小宝现在是18个月,年纪虽小,但是青乔已经给他安排好几个家庭教师。出于启蒙阶段,什么都教他一点。圭垚来这里的一个多月,走的风景不多,却是既喜欢与纪小宝玩乐,带着他满园子游荡。
    她擅长作画,便开始正儿八经地教起纪小宝画画。不想,这个小奶娃对画画竟是执着的很,每天都喜欢蹲在画室拿画笔,乱涂乱画乐在其中。
    纪小宝还在用他圆嘟嘟的小手晃着圭垚,想把她叫醒。圭垚玩心一起便收不回来,开始剧烈喘气,之后又演出奄奄一息样,断断续续地说:“小宝,姑姑,姑姑死了……”伸出一只手作势要去摸摸纪小宝额头,最后却是无力地垂落,摊在了床上,就差抖上几抖了。
    纪小宝一开始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中。慢慢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姑姑,姑姑”,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停地喊“姑姑,姑姑……”
    圭垚都觉得自己玩大了。听着纪小宝的哭声,那么无措,心底竟猛生出一种害怕到绝望的恐惧。连忙从被子里跳起来,抱起纪小宝。“小宝乖,小宝不哭,姑姑没死姑姑好好的。”
    纪小宝还在哇哇哭着,整个脸都埋在她的肩头,两只小圆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脖子,生怕她又不见了。圭垚抱着纪小宝从床上起来,踱着到窗边,边走边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他。
    窗外一片明媚,纪小宝温软依赖之至地扒拉在自己的身上,还在微弱地啜泣着。口水鼻涕湿了她的绸质的睡衣,沾到肩膀上,随着纪小宝的呼吸乎冷乎热的,心里不知不觉漾出了些说不出的酸涩。思索着,或许她离开的日子应该提前了……
    圭垚自己想的入神,没发现身后,青乔握着门把站在门口站了许久。他看着窗前那一袭身影,有些削瘦,米黄色的长袍睡衣一直垂到地毯上,卷成褶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头微微□□贴着纪小宝的小脸,头发一卷一卷地披在身后,轻手拍着纪小宝,把斜射进来铺在他眼前的日光也拍的一跳一跳。
    他听到哭声走来看看,毕竟一个小孩跟一个半大的小孩儿着实不让人放心。撞见这样的一幕却猝不及防,直击心底有些迷离。不知道是否每一像圭垚这样年纪的少女都是这样的,美。只是这样的情景却是让他移不开眼,不想破坏。
    握紧门把,把门关起。一向温润的脸庞神色有些异样。
    圭垚把纪小宝抱回去幼儿室,招呼纪小宝的育儿师照顾。
    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便下楼。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离开的事情。
    走到二楼,也称隔层,便传来了周蝶的声音。
    这栋楼房的一楼楼距极高,在除去大厅以外的地方有造了隔层。二楼的走廊边上围着檀木雕花栏杆,一直连着环形楼梯至大厅。圭垚走至楼下,果不其然,周蝶还真在这里。依旧如初次见面般高冷,工整利落,站在青乔前面报告着什么。青乔手里拿着厚厚的纸张,正低头看着,一页翻过一页。
    圭垚没敢打扰他们,自己悄悄往厨房走去。
    “阮小姐,”正当圭垚要转身的时候,青乔抬起头来叫住了她:“用过早餐后还请到我书房一趟。”
    “好的。”
    不做多言语,一个人走向餐厅,偌大的长形餐桌摆上了好几份精致的早餐。甜的咸的甘的各种味道都有。
    圭垚刚来的时候,青乔家的厨师连着好几天都忙的鸡飞狗跳的。大家一致认为是纪小宝的姑姑,也算是表表小姐的身份,只知道表小姐是南方人,留英德,又不知她喜爱的口味,索性便什么样的味道都来一点。而圭垚却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以至于短短这么些时日,这样的的菜色竟成了她独特的早餐。
    饭饱食足,上楼到书房去。“叩叩叩”连贯的三声敲门声,是圭垚固守的习惯。
    小的时候在家中,阮老太太常跟圭垚说:“敲门敲一声的是魂,敲门敲两声的是鬼,敲门敲三声的是人”。这些年圭垚一直谨记着。
    “进来。”
    “容先生,我来了。”这还是圭垚第一次走进这间书房。延续着整栋楼的风格,以檀木作为主要的家具材料,墙上多制为书架,放着书、档案、还有简单的读书工具,地上铺着深色调的地毯。高大的拱形窗户开在书桌的后面,阳光照进来亮了整个书房。窗前前边有一大块窗台,坐在上面看书应该是很享受的。圭垚自顾想着。
    “闽南阮家最近在急切地找阮小姐。”圭垚还在观察整个书房的格局的时候,本伏案在桌前的青乔走到桌前,边走边说道,递给圭垚一份资料。
    这一句话,像石头砸进水中一般在圭垚心中激起剧浪,接过资料颤颤巍巍地打开,都是照片。阮家与校方的交涉。
    “阮小姐,需要我通知一下阮林森先生还是?”青乔缓缓地开口,试问道。
    “不用了,感谢先生这些时日的招待。其实圭垚也想说这段时间叨扰先生已久,如今是时候该回去了。”圭垚收起袋子,委婉地谢绝青乔的提议。
    “阮小姐不必拒绝的太干脆,如果有什么需要容某的地方尽管提便是。”容珏依旧和颜悦色,对着18岁的圭垚,他有着年长她8岁的心气与智慧,处处以“阮小姐”相称,给了她最大的尊敬。
    “先生从第一天开始就帮了我许多。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先生还要帮着我,于理不合。”圭垚眉头紧锁,有着不解。
    青乔轻笑一声:“你是我的妻子,不帮你又帮谁?”
    圭垚被这话惊的五雷轰顶,她确信她只有18岁,并且在此之前没有失忆未曾结婚!
    “阮小姐手上带着的这只镯子,产于明末,玳瑁镶金,嵌之红蓝宝石黄金玉。堪称镯子里的极品”见着圭垚难以置信的样子,继续解释道:“容某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而且,容家,阮家近三代的人都知道,带这两个镯子的人,是要结成一对的。”
    圭垚轻摇着头,不敢相信。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同青乔拉开距离,潜意识里的要与他保持距离:“先生是记错了吗?这个镯子传到我这里已经好多年了。您这个说法我也从没听过,您一定是记错了。”
    圭垚明知道他说的不一定就是事实,但是青乔的样子却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存在。”青乔的唇角依旧弯弯的勾起,整个人的温润不因圭垚的否认而消散。相反的他柔柔地看进她的眼里:“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了一个叫做‘容青乔’的后盾。”
    “我只是一个学生,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抱歉先生,我要回英国。我不明白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样对我。但是这段时间谢谢先生的照顾,我想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用词的谨慎出卖了她内心极大的慌乱感,紧握的双手也泄露她随时想跑走的内心。
    “我会安全地将你送达英国,只是恐怕难以如你所愿,我们必须会再见面。”
    “对不起先生,再见。”圭垚逃也似地离开书房,跑回自己的房间。说走就走,一下子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完毕。路过幼儿室,却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终究没有走进去看他:“他还那么小,一定会什么都不记得的。”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轻声呢喃着。
    倒是石磊受命陪圭垚到登记时刻,确保她登上去往伦敦的飞机时,一向有条不紊的脸庞有些唏嘘。先生绕了一圈子从大理带回来的小姑娘,竟又是这般轻易地让她走了。
    飞机晚上起飞,11个钟头,到伦敦。
    容青乔一夜没睡着,交握着双手看着窗外,直到时钟指向飞机着陆的时间。他深信圭垚并不知道她戴着的镯子的深意,不然不会在听见容家人时半点反应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是他自己,有了允许这个女人,成为他的妻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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