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绛回到凌玄殿的时候,墨丞正在园子里种花。
    那男人似乎是因为衣摆被泥土弄脏而显得有些无奈,然而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开得着实好看,他一身墨袍流连其中,四下摆弄,修枝剪叶,无端多几分风雅。
    她翻身下马,示意翻羽驻留在外不要惊逃,随即缓缓走过去站在花圃外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养鱼,种花,烧菜……你就的爱好像个老头子一样。”
    “按照凡人的年纪来算,我确实是个老头子啊。”
    听见他还是一贯口吻,她安下心来。
    他知是她来,却强压下心中欣喜,故意不回头只顾手头事情,嘴上嗔怪道,“……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翻羽一路疾行,玄天门兵将无人上前阻拦,只是略显惊讶:为何红衣染着魔息?绯君娘娘自尘世游玩后没有跟随帝君回到天界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众仙皆如往常一般津津乐道着三日后的封后大典,间或咒骂两句苏芳王这个红颜祸水,好生乱了凌玄帝君心智。
    她披着赤血大旗立在花丛外,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用更加强硬的语气回话,“我若不回来,三日后大典你准备立谁为后?姝华神女吗?”
    见他不吭声,她更气,“我问你,为什么在海边不来追我?君子一言九鼎,凌玄帝君金口一诺就这么不值钱吗?”
    树枝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拨弄开遮住两人的艳丽花朵,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反问一句,“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离开天界,我随了你的意思,作何又来怪我?”
    他低头看着她,狭长且漂亮的眸子隐隐泛光,薄唇微微抿着。
    “可是我更希望……”女子双拳紧握,话至中途却生生吞咽了下去,默了片刻扬手将赤血大旗披在他肩上,轻声念了四个字,“墨丞,我服你了,还有……谢谢。”
    也许苏芳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他,能做的比她更好。
    有些时候,让一个人信服并不需要拳头和力量——她终于相信这点。
    绛红色旗帜压下那一抹墨色,男子从旗子下探出个脑袋,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我回了趟苏芳城,看到了一些东西,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赤血旗自我为王以来就一直挂在苏芳城头上,我现在将它交给你,凌玄帝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撇开目光,抬手去摸那些花朵,面上有些发烫,“我会留在你身边……还有,我希望下次回去那座城时,你可以陪我一起,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你请教。”
    上官绛并不知道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好像沉寂很久的泉眼忽然涓涓涌出水流,那种细微的甘甜令她有些手足无措,轻悄悄扭头用余光打量着墨丞。
    “这样啊。”他应声,似乎并没有觉她的察弦外之音,又或者,他认为像上官绛这样的女人根本不会说出所谓暧.昧不清的话语。于是墨丞扯落头顶上的赤血旗,缓缓裹好放置在旁,“所以,苏芳王现在心甘情愿臣服天界,接受绯君称号?”
    上官绛点了下头,笃定一字:是。
    “愿意成为凌玄帝后,成为我的妻子?”
    “是。”她又点头。
    “那,也愿意每晚和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他偏过脑袋,满怀期待地用目光将上官绛从头到脚侵略一遍,最终停在她胸口妖冶的苏芳花上,“我会节制的,当然,如果你需求很多的话……绝对配合。”
    “……滚。”
    “嘤,果然就这个还是不行吗?”墨丞抱住一旁歪脖子老槐树佯装哭得惨兮兮,踢踏着鞋袜一副无理取闹模样,叫人根本无法将其与传言中英明神武的凌玄帝君联系在一起。
    他撇着嘴直嚷嚷,“为什么其他都能答应偏偏这个不行啊,太叫人失望了嘤。”
    “我不过是答应留在天界做凌玄帝后,多余的事,自然不能允你。”她恼羞成怒,又因男子夸张表现而忍俊不禁,末了只好板脸故作严肃,“再说了,我又不是喜欢你才留下,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对苏芳城更好,我是为了……”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为了苏芳城,为了你的臣子你的族人是吧?”他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语气中洋溢的却是宠溺,“上官绛,想听你说句真心实意的情话可真是麻烦。”
    “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她声音愈小,尾音胶着在唇瓣抿合间,“我怎么可能对你……”
    “无所谓了。”他笑笑,“你要是坦然认了,那便不是你了。”
    看样子,十两银子当真是要输给白倾语了。不过,这钱输得还真是舒坦。
    墨丞叹了口气,忽然贴过去抱住上官绛,用行动彻底塞住她的狡辩,“可是,你知道眼下天界有多危险么?你不该回来,阿绛,你应该留在苏芳城里。”
    她挣扎着仰起脸来,眉头一蹙,“可是夜锦他有何动静……”
    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会令她焦虑,他摇头轻笑,想要将这个沉重的话题绕开,“只是想到而已,你莫要放在心上——总之一切小心,莫要给夜锦可乘之机。”
    “我既回来这里,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与你并肩作战。”她说的令所当然,眸子里有不可置否的坚毅。
    “你……”墨丞摇摇头,“罢了罢了,真是败给你了。”
    男子顿了顿又言,“其实,我心里一直祈祷着有那么一天,苏芳王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不管不顾只是为了要成为我的妻子……现在你真的出现了,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回来,我都好高兴,阿绛,我好高兴呢。”
    他笑起来,暖的像是十里春风,一路吹进她心坎。
    心脏像是忽然忘了跳动,上官绛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压抑许久的理智忽然间就裂出一条缝隙,喷涌而出某种强而热烈的情愫,她带着几分怒意,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墨丞前襟,狠狠将他拉到自己跟前,踮起脚尖就吻上去……
    眸子不阖,这般距离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一时间只觉得墨丞身子有些颤,好似在刻意强忍着某种喜悦,忘了好好来回应自己……一切更像是自己嚣张肆意地攻城略地,而他则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她有些郁结他的不主动,禁不住凑得更近,寻着他的舌纠缠,动作生涩甚至算得上粗鲁,到最后竟是逼得墨丞依靠着槐树干才能站直身子。
    那感觉并不坏,也不同于上次刻意去亲近月弄影,这种心悸带着甜甜的香气,轻轻一碰就要化开的腻歪。
    她想,对于墨丞,自己约莫是喜欢的罢。
    “啊啊啊,原来帝君好的是这一口!”隔着回廊躲在假山后的小仙娥摇着手又是激动又是惋惜,与身旁姐妹道,“魔域的女人原来这么大胆主动,怪不得帝君难以招架呢……唉。”
    另一人声音又低,“看样子先前的传言一定都是真的,苏芳王可真会讨男子欢心……呀,好像帝君在看我们,快走,快走啦!”
    墨丞的目光从回廊处收回来,终于决定不再与上官绛玩欲擒故纵的小伎俩:他抬手揽住上官绛,向前探着身子加重力道,始料未及的举动惊得上官绛先前势头大退连连向后躲;谁知墨丞不依不挠,趁胜追击,好容易才结束绵长深吻,两人拉开距离各自重重喘息,堪比将将了结一场酣战。
    上官绛慌忙撇开目光,心中忐忑不安。
    墨丞哼笑一声,抬袖轻拭唇角,目光刀子一般将她里里外外刮了一遍:大胆的是她,撩人的是她,末了委屈的竟还是她……这女人到底安得什么心?
    “墨丞,我……”
    “想吃什么吗?”觉察到上官绛心中正纷乱,墨丞提议,“我吩咐流萤去准备。”
    “想吃你亲手做的。”她垂着眼小声念了一句。
    他一怔,只道一个“好”字,便将她抱起来米袋一般扛在肩上就往园子外去,惹得上官绛死命掐他肩颈,男子就是不松手。
    黑马翻羽立在外面打着响鼻,用前蹄刨着周围浮动流云,火球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墨丞和自家主人,琢磨片刻后长嘶一声,退去旁边——约莫是畏惧墨丞周身缭绕的涅槃火气息,又或者是想明白了那般举止叫亲昵。
    上官绛动了动双腿,极为不爽地呼了一声,“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厨房啊。”他答得坦然,“你不是想吃我做的东西吗?”
    “我在偏殿等你送来就行,这样成何体统!叫那些神仙看见,口水就能将你我淹死,你难道很想听那些老家伙们的说教吗?还不快放我下来!”上官绛重重捶了他的后背,又气又急,“魔息的封印已经解开了,当心我在这里就把你揍趴下!”
    墨丞冷笑一声,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下算是回敬,“那你试试看?”
    她扬起拳头,想了想又放下去。
    ……好像打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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