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京城,将军府。
    “要不要?”声音出自一个女人,仿佛憋着满满的怒气。
    “不要。”另一个男人拖长声音,好像也打定主意非赖掉不可。
    “冯即安!”女人的怒喊声调高八度的吼出来。
    “我不干!”把太师椅当成蒲团盘腿坐的那名俊秀男子眉一挑,随即哇哇大叫:“嫂子,公私要分明,你怎么可以拿这种公差往我身上套!”
    “不过是请你到江南走一趟,有吃有喝又有好玩的,干嘛说得这么可怜兮兮?!”
    花厅彼端,那名风华绝代的美少妇冷哼一声,口气几分不值。
    “老大,你不开口替我劝劝嫂子吗?”冯即安转向美少妇旁的魁梧大汉,不抱希望的问。
    狄无尘严肃地沉吟半晌,终于慢吞吞的开口:“小浣说的也没错。”
    当人家老婆说过的话,什么时候说错了?冯即安颓然叹口气。数年未见,狄无尘早不是当年他极端推崇的那个“硬梆梆又铁铮铮”的大男人;早在狄无尘闷不吭声、任由侯浣浣拼命对他炮轰的同时,他早该知道的。
    唉,沧海桑田,大石块再怎么了不得,也禁不起小水滴日日夜夜的穿凿。要狄无尘像当年一样站出来主持公理、维护正义,那比在鸡蛋里头拣骨头还困难。
    但话又说回来,这对夫妻也太一体同心了吧?连欺负他这拜把兄弟,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即安,你想想,这件事也不是这么难成,就算帮个忙嘛。那张大人你也认识的,他也是真心为民做事的好官,徜若你真的不喜欢,就当面回了张大人,说你没兴趣就成了。”见他不吭声,好像事成有望,侯浣浣一改口气,笑得分外诱人。
    “妈的,我要真稀罕名利那玩意儿,这些年来干嘛躲得远远的?”冯即安喃喃抱怨。
    自八年前脱离了官家生涯后,官拜将军的义兄也曾为他在公门觅了几份好差事;然而冯即安却没有再当回公差的打算,他宁愿浪迹天涯,也不愿被人管束得死死的。
    “你也知道是吗?”提起这点,侯浣浣就一肚子气。从狄无尘封为将军,她嫁入狄家之后,这家伙就像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知道他天性爱自由,但这些年间,他连个平安信都不捎来,就太过分了。
    “得了。”冯即安手一摆。“嫂子,别昧着良心说话,老大根本就是嫉妒我自由自在。”
    “对,闲云野鹤,孤家寡人,居无定所,浪迹天涯”侯浣浣扳着手指头,连续念出一长串成语。
    不理会对方充满嘲讽的语气,冯即安反而嘻皮笑脸起来。“嫂子说的是,不敢当,真是不敢当”
    “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候烷浣打住笑,没好气的横睇他一眼。“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她沉下脸,再度逼问。
    “不帮。”冯即安习惯性的大摇其头。
    “冯即安!”侯浣浣叉着腰气冲冲地跳起来,微隆的小肮衬得她娇小的个儿也变得颇具分量。“你的脑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顽固!?”
    冯即安连忙起身扶住她,脸色无奈之至。“好好好,我答应行不行?你不是原来就很讨厌那些名名利利,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热心?坐下坐下,动了胎气,我可担待不起。”
    “我就知道,只要沾上女人,绝对没好事。”他嘴里咕哝了一句。侯浣浣耳尖,目光马上瞟过来。
    冯即安随即噤声,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女人,啧!
    “老三,小浣还有件事吩咐你办。”狄无尘接过话,唤住欲逃走的冯即安。
    “还有什么事啦。”冯即安转过身,口气悲惨之至。
    “到苏州之后,记得替我到阜雨楼去探个人。”
    “阜雨楼?那又是什么鬼地方?”他无精打采的问。
    “卜家牧场在江南的产业之一,江南江北颇负盛名的一家酒楼。”狄无尘微微一笑,似乎透着一些玄机。“老三,就看在你贪吃爱玩的分上,那儿的佳肴你肯定要尝一尝。”
    冯即安哼哈了两句,表情仍是满心不乐意。
    “找谁?”
    “红”狄无尘的话才冲到一半,侯烷浣手下捏住了丈夫,她眼底闪着些许热切的光芒,冯即安莫名其妙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红?红啥?”同一时间,被人勾上秤钩,待价而沽的危机意识翻涌而上。认识这位嫂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数年未曾见过面,但他心里可是随时充满警觉的。
    侯浣浣那双桃花眸子,迷人是够迷人了,但是一诡异起来,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他眯着眼仔细瞧半天,却猜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红遍江南的刘寡妇。”侯浣浣接着说下去。
    “刘寡妇就刘寡妇,干嘛还加个红遍江南。”他松了口气,随即冷哼,语气极为不屑。
    “这号人物又是谁?我连听都没听过。”
    “阜雨楼在绍兴相当出名,”狄无尘摸摸胡子。“前些日子我和小浣到那儿去,红”妻子的手在背后一阵乱扯,狄无尘差点咬到舌头。
    “呃手艺红遍江南的刘寡妇特别封了酒楼一天,就是为了招待咱们夫妻俩,到现在一直都没机会谢谢红呃红遍江南的刘寡妇”
    那左一句红遍江南,右一句红遍江南,别说四个字拗口,连听起来都很不是滋味。
    “拜托好不好?你们是吃了人家什么好东西,红遍江南这四个字也能轻易抬出来,不怕丢脸,我就不相信,那位刘寡妇有什么了不起的。”冯即安恼怒的念道。
    “哎呀,反正就是请你捎个口信,转达一下。”侯浣浣笑笑。
    “”冯即安仍是一声不吭,狐疑地盯着眼前这对眉来眼去的夫妻。
    那绝对不是打情骂俏。认识狄无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他已成婚多年,但冯即安太清楚这人的个性,就算让他再给侯浣浣磨个二十年,狄无尘还是学不会说谎。
    “老三,有问题吗?”狄无尘问得有些心虚。
    “除了帮张大人这档子事,你们两个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冯即安闷吞吞的开口。
    “啊哈”侯浣浣呆愣数秒,突然拍了丈夫一下,然后夸张地笑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咱们会有什么事瞒着即安吗?没有吧?”
    “是啊。”狄无尘也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充满了想掐这女人两下的念头。成亲数年,从前他那没得商量的硬汉形象全在她面前被剥削得所剩无几,就连这一搭一唱的“龟毛”习惯,也都是被她潜移默化给教坏的。
    “最好是这样。我冯即安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收起那怪异的表情,冯即安嘀咕了几句,不情愿的起身离开了。
    好久之后,花厅里才有个低软的笑声响起;其间夹杂着一个男人无可奈何的声音。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实话?”
    侯浣浣收了笑,不吭一声,径自托起一碗茶,接着优雅地啜饮了两口。
    “以即安那种个性,要知道有个女孩子傻傻等了他八年,你想他可能会跑这趟吗?”
    “那丫头还是没放弃?”体贴地接过妻子手中的茶碗,将之搁置桌上后,狄无尘才开口。
    侯浣浣凝睇着丈夫的脸,忆起多年前的往事,表情显得思悒而深远。
    “当年我们联手从东厂抢救下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来,卜家牧场把她磨练得既独立又坚强,小丫头有她的主见,有她的思想。”
    “那又如何?”
    侯浣浣似笑非笑的瞄了丈夫一眼,才慢吞吞的开口:“她要冯即安当她的男人,就算为此等一辈子,她也不在乎。”
    “当她的男人?”狄无尘给呛住了,随即,那向来严厉的目光突然柔软了一圈。他戏谑地盯着侯浣浣,而后逸出低沉的笑声。
    “在那儿贼笑啥劲?”侯浣浣给笑得一阵心神荡漾,香腮飘染上春花一般的光彩。
    “听你这么说,小河诠儿还挺有你当年搭起箭逼着我娶你的气势。”
    “那又怎么样?你后悔啦!”提起当年,侯浣浣月眉一竖,瞟了丈夫一眼。
    “哪敢?”狄无尘将她抱至大腿上坐着,轻触她的脸颊后才笑道:“你那时候的口气既狂妄又自大。加上你百步穿扬的箭法,我吓都吓坏了,哪里还想到什么后不后悔。”
    “贫嘴。”她咯咯娇笑,手指掐了他一下。
    “既然那丫头这么有决心,这些年来怎么不见她直接去找老三?”
    “你这位小老弟样样功夫学到家,尤其脚底抹油的本事,简直是一等一。从咱们成亲之后,他一个人就溜得不见踪影,也不晓得这些年他又做了什么好事。”候浣浣耸耸肩,接着又续说道:“再者,刘寡妇临终前交代过,江南第一名厨的名号得交由小丫头扛下,她责任在身,走不开是事实;一方面找不到你那小老弟,也是事实。更重要的是,那丫头过了年就二十了,再不帮她一把,刘大叔念都会把她念到发疯。”
    “小浣,告诉我,是不是卜家寨出身的女子特别与众不同?”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狄无尘忆起当年,又是一阵摇头失笑。
    “这我可不清楚。”侯浣浣眼波流转,突然垂首亲吻了他那扎人的胡子一下,笑得益加妩媚。“眼前的我只知道一件事唔”她扳着他的颈子,在他唇间加深这个甜蜜的吻。
    “再怎么与众不同,我还不是乖乖栽在你这个一事‘无成’的手里。”
    “傻话。”
    “傻话你也爱听,不是吗?”
    “你想那两人有没有可能”
    “不知道。”侯浣浣仍是耸耸肩,随后浮起一个灿烂的笑靥。“姻缘之事本来就很难说得准。他们要是有缘,旁人再怎么打也打不散;要是无缘,河诠也只能认分了。罢了,随他们去吧,我能帮的也仅限于此,缘之摭拾由自取,如果真成了定数,任谁都使不上手的。不过”她偏着头,又盈盈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那三弟的野马个性也该改改了,吃亏就是占便宜,总有天他会明白的。”
    苏州。
    杨家的屋子里,两个男人直视着房间。江磊搓着手心,浓眉紧紧揪着,方正的一张脸时而盯着房子发呆,时而不安的走来走去。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松了口气,急忙迎上那个匆匆走出的女孩。
    “怎么样?”
    “都弄好了。”杨琼玉轻轻呼了口气,清秀的脸庞掺着与他同样的忧心。“阿磊,你别烦,好吗?”她伸手欲拭江磊额上的汗,却在见到一旁的黄汉民时,又改变主意把手缩回,不发一语的别过脸。
    “琼玉,我”黄汉民捏着襦扇,畏畏缩缩的迎上去。
    “别说了。”面对这个自小指腹为婚,却一事无成的秀才未婚夫,杨琼玉的怨尤伤心一直多过期望。反而是对江磊这个同在“阜雨楼”共事的伙伴,虽然胸中无半点文采,对她的感情和怜惜却不知强过黄汉民几倍。
    无奈这桩婚事是上一代订下的,这种承诺强过现实的感情。三人同为儿时玩伴,到头来江磊只能爱在心里,什么都不敢说。
    黄汉民本拟再说些什么,解释自己的过失,房门垂挂的绣帘一阵晃动,梁河诠一身红艳彩线绣绘的霞帔,春意无限的站在众人面前,向来未施脂粉的五官全轻轻点上了胭脂,只衬得她那清丽绝伦的脸庞更让人一望屏息。
    房外的两个男人转身,黄汉民呆望着她,整个人都傻住了;江磊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是呆了半晌才能开口。
    “干嘛?”梁河诠揪起眉,对他们的神情很是困惑。
    “河诠儿真的是你吗?”江磊的声音像给人掐断似的,久久才能成言。
    “不是我还是谁!”她重重吐了口气,再开口时全然失去新娘子应有的端庄典雅。
    挥着袖子,她不耐烦的煽着风,无意义的打量着四周。老天!江南的六月天,还真不是普通的热。
    尤其穿上这一身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俗毙了的红,只怕还没等樊家人抬花轿来,她人就先挂了一半。
    “没错”江磊喃喃的说着,目光仍不舍得离开。她要没拿袖子煽风,他可能还不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梁河诠。耳边煽风可是她长期待在厨房里练出来的习惯。
    煽了半晌,房里仍没点声音,她放下袖子,才看到黄汉民和江磊的眼珠子还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她开始觉得很不自在。
    “我就知道这不适合我。算了,我还是把这衣服给换下。”咕哝一声,梁河诠背过身,动手想解开衣襟上扣实的钮扣儿,江磊挡住了她。
    “你该不是后悔了吧?”他看了杨琼玉一眼,面有难色的开口。
    梁河诠放下手,摇摇头。“琼玉是我的好姐妹,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只是要我扮这个模样”她偏着头想了一下。“怪怪的。你们不觉得吗?”
    “梁姑娘很美,简直有如仙女下凡。”黄汉民胀红着脸,傻愣愣地冒出话。
    “过奖了。”面对赞美,尤其是黄汉民这个男人,梁河诠的反应是翻个白眼,尴尬一笑。
    “你确定没问题吗?”江磊似乎还是很烦恼。设计梁河诠代嫁入樊家的计划虽然荒唐,但眼前时间紧迫,似乎再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一切事因全出在这个一事无成的混蛋身上。江磊揪起眉心,忍着不去瞪黄汉民的冲动;琼玉在阜雨楼帮厨多年,从来和他都是情投意合,但杨家上一代却早早把琼玉指腹为婚许配给了黄汉民。这黄汉民一介文人,虽能出口成章,吟个几首诗,仕途却连连碰钉;加上爱赌几把,杨琼玉蹉跎多年,一直迟迟没敢点头嫁他。这个月初十,黄汉民进了赌坊,竟连两家认亲的信物一枚玉佩,都给赌输了。
    赢家是江南一带颇具财力的樊记二少爷。想是有钱公子哥儿的暴发户作风,他由黄汉民口中得知这枚玉佩的用意,连琼玉的面都没见着,竟要强娶她过门做妾。
    想到这儿,江磊懊恼的叹口气。如果这个计谋不能把玉佩拿回来,回头他非在黄汉民身上多揍几下才甘心。
    梁河诠知他心烦,不禁拍拍他的肩安慰他:
    “别这样,一切都算好了,琼玉待在‘阜雨楼’,安全无虞。今晚我代她嫁入樊家,伺机偷回玉佩,你人就在樊记东岸码头放船接应我。”她把凤冠上的红丝巾拈起来抖了抖,嘴里叽哩咕噜的说:“就是这样,计划简单又完美,樊家没了玉佩,理字上站不住脚,也就不能强娶琼玉了,不是么?”
    “没错。”江磊点点头。
    “还有,”她转向黄汉民。“玉佩我会交还你手上,别再这么不济事弄丢了。”
    被她这么直接点明,黄汉民脸红一阵白一阵,唯唯诺诺称是,不敢再有半点他心。
    全是一些垃圾!她厌恶的想。
    红帕之外,樊家洞房之内,梁河诠僵硬的坐在床上,被迫听进那些语带轻佻调侃新郎倌的污言秽语。
    “樊樊二少今晚春风得意,大展神威,明年明年赶早大伙儿跟着小萝卜头一块喊你作爹!”一个醉得连话都说不流利的男人大着舌头喊道。
    “好说,好说。”樊二少笑呵呵的,宛如白痴的哼个没完。
    梁河诠咬牙,心里充满嫌恶。开什么玩笑!这些混蛋还真当她会下嫁樊二少?想都别想!
    一路颠颠簸簸到了樊家,她才明白这计划实行起来比预料的还困难。原来新娘子的繁文缛节这么多,被喜婆半迫半推的又跪又拜,那顶凤冠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东西南北全搞不清楚;等她能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距离江磊跟她相约接应的时间已经整整过了一蛀香了。翻遍整个房间,还是一无所获。
    在时间越来越紧迫的情况下,她决定等樊多金入洞房时,先打得他跪地求饶,再逼问玉佩的去处;偏偏没想到却是一票人涌进房里,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计划一再延宕,令她心浮气躁不已。
    像等了有一个世纪这么久,终于她听到喜婆赶来了,又陪笑又喊的把这堆猪猡请出门。梁河诠在心里默数三下,然后起身拉下红帕,直直对上樊家二公子笑得得意的一张脸。
    早在帕子一掀开时,梁河诠便瞧见她找了半天没着落的玉佩就挂在这男人腰间;懒得跟他先礼后兵,反正她先下手为强。
    她目光扫过樊多金的脸。以一个男人的标准而言,这张脸的确俊秀,唇红齿白,又玉树临风。梁河诠错愕的打量着他,马上把搁在腰后的拳头握紧。
    “你”樊多金被她主动掀喜帕的举止吓了一大跳,乍见她的容颜时,却又惊艳无比!他张嘴结舌,不知如何开口。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得樊多金来不及说话,红光一闪,凝聚三倍力量的拳头挥到他的鼻梁,疼痛间霞帔上的流苏仍灿亮亮的在樊多金眼里闪着,接着他颈窝边一麻,梁河诠像切豆腐似的手掌切下。这两招又快又狠,樊多金闷哼,整个人撞上茶几,应声倒下。
    门外跟着喜婆走没多远的那票公子哥儿只听到一阵乒乓大响,众人愣了一会儿,随即你推我撞,个个脸带暧昧的笑起来。
    “可真激烈呀,不是吗?”一个人呵呵笑着。
    打昏了樊多金,扯下他腰间的玉佩,梁河诠推开窗,探首没见着半个人,想着多半下人全都吃酒去了,心一喜,忙推门而出,摸着黑往楼上走,欲朝计划中的接应处走去。
    半柱香时间过去。她早早上了楼,在栏杆旁摸索张望多时,却仍没看到任何锚勾绳索抛上来。原定的计划走了样,听到后头的喧闹声,梁河诠焦急的走来走去,暗暗咒骂着江磊和和黄汉民两人,不时又踮起脚尖望向底下除了两盏灯笼,其余全是一团黑黝黝、看不清的湖水。
    好坏她也识得一些水性,这点深度还不至于淹死人吧?梁河诠考虑半晌,见后头找人的声响越来越逼近,她心一横,拉下凤冠,紧接着纵身跳了下去。
    脚才离地,身子急速下坠,梁河诠就后悔了,她发出令人窒息的高分贝尖叫声
    伫在城门口不过两分钟,远远的,冯即安便瞧见那沿水而建的高楼里落下一物,又听到那声凄厉的叫声,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便自鞍上施展轻功,全力奔去,想在人落地前,阻止可能发生的悲剧。
    结果是一样东西先砸中他的肩,冯即安还不及哀叫,怀中的物体已像八爪章鱼似的紧紧缠住他。尖叫声震得冯即安的耳膜隆隆作响,偏偏他是推也推不开。
    由上而下的力量带着后作力让冯即安朝后摔去,连着他怀里的梁河诠,两人狼狈地跌倒在地,而后不约而同的喊出声。尤其以梁河诠的哀叫声最为凄惨,虽然,承受大部分撞击力的并不是她。
    唉,可怜的冯即安。
    落地之后,梁河诠一阵头昏脑胀,显然并不明白自己为何没落进水里。捧着发疼的脑袋,她勉强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的泥地触感极为柔软,且弹性颇佳;拧着眉心抬头向上,勉强就高楼上的一盏灯火看去梁河诠不禁为自己跌下来的高度咋舌!方才由上往下看,还没有现在由下往上看来得可怕咧。从这么高的距离掉下来,她没跌死,可真要感谢老天爷了。才想完,梁河诠合掌虔诚的向天上膜拜了一番。
    “南无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她喃喃自语。
    身下的冯即安跌得七荤八素,搞不清楚这女人是什么来头,撞倒了人连声失礼都不吭,还胆敢嚣张的坐在他身上,自顾自的念个没完。想到这儿,冯即安给弄得很恼怒。
    “你还打算坐多久?我的身体可不是让人白白占便宜的。”冯即安冷冷的朝着仍坐在腰上的愚蠢女人瞪去,虽然他根本瞧不清什么。老天!他撑起一肘,下意识的掏掏耳朵,又捶捶肩膀,猜想方才撞上自己的不晓得是啥鬼玩意儿。
    梁河诠僵住了!她惊吓的跳脱了身底下的男人,又离了几步她自认安全的距离,才开始打量对方的模样;但罩着他们俩的夜色实在太浓,加上顶上的月亮给乌云遮去了大半,她连自己的五指都只能勉强看清,不用说是对方的脸孔了。
    不过光凭对方那极不友善的口气,就够她惊惧不定了。
    “你是谁?”梁河诠武装自己的声音,摆出备战架势,大声先问道。
    冯即安则忙着撑起身子,然后拍拍衣上的灰尘,随即臂膀上传来的剧痛令他皱起眉头。
    “你又是谁?”他口气也不太好。
    “我是我是喂!是我先问的,你就不能先回答吗?”
    “谁规定先问就赢的?”冯即安低吼,转了转双臂,这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我呃我是”梁河诠偏着头想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据实以告。
    “有人推你下来吗?”听到对方迟疑的口吻,怕是受的惊吓不小,冯即安问话语气缓和了些。
    “不不不,你误会了,是我自己跳下来的”
    黑暗中,即安瞪大双眼,夜色仍黑得像团墨,辨不清楚对方的脸孔,不过,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这女人脑子一定有问题。不只有问题,而是大大大大的有问题。
    想到这里,冯即安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想做件好事积德,偏偏上天捉弄他,积德不成,却搞成蠢事。
    “没事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想不开也找偏远的地方跳嘛,这么搞法,你不会死,别人会先给你压死,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没一点见识!”低吼间,冯即安抬手又用力的搓揉肩耪。
    那些嘀嘀咕咕的话钻进耳朵里简直恼人透顶!梁河诠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后还是隐忍下来。也罢,理亏的是她,再者,听对方的话里,好像不是樊家的人,心略松了些。
    “我这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解释。
    “从这么高的地方砸到我身上来,不是故意的?”冯即安夸张的问。
    黑暗中,梁河诠胀红了一张脸。
    “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也恼了。
    “豆豆!”江磊擎着火把,声音杂着马蹄,远远呼叫着,梁河诠顾不得头痛,跌跌撞撞朝火光处跑去。
    “我在这儿!”她叫,声音有掩不住的羞意和懊恼,莫怪她会毫发无伤的落地,原来原来她跺跺脚,天哪!那个倒楣的男人大概会把她想得很不堪吧?
    可是这又不是她的错嘛,梁河诠脚下没停,一面嘟着嘴委屈的忖道。
    “咱们的小船不是说好在岸上接应吗?”一见江磊,没等伸手跨腿上马,她已经恼声骂起来。
    “没错,”江磊叹了口气;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跑错了方向。
    和江磊共事三年,梁河诠太明白这位伙伴的性情。见那无奈的反应,梁河诠垮下脸,脾气发不下去了。
    “该不会是”她心虚的指指楼上。
    “没错,你跑错地方了。”刘文的声音闷闷的自另一边传来。
    “干爹。”听到干爹忍耐的声音,梁河诠心里直喊要糟,她呐呐的喊了人,又干笑两声。
    笑声还没断呢,她的耳朵老早被人给狠狠地揪住。
    那股劲之大的,梁河诠顿时龇牙咧嘴,放声呼痛!
    “死丫头!别以为老子放你在苏州玩五年,就什么顾忌都没了。要你早早在牧场里挑个汉子嫁你不肯,却玩起这种把戏来。要当新娘子,老子什么时候反对了?要你正正经经的找户好人家你不要,偏要这么玩法,简直想气死老子!”刘文一点都不怜惜她,骂完之后还扭头狠瞪了江磊一眼。“死小子!要救你那琼玉丫头也不是这么搞法,咱们河诠可还是个清清白白一个闺女,要是这事出了什么差池,赔一百个也换不回咱们河诠儿!”
    被骂得有些不服气的江磊,一想到杨琼玉,只好闷闷忍下。
    “干爹”好不容易挣开了刘文的“魔爪”梁河诠便护着两耳大摇其头。“干爹,这件事全是我出的主意,不干阿磊的事,你别骂他。”
    “你他妈的还敢顶嘴!”刘文青着脸,转头开始数落她:“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性,简直不像话!牧场里头有哪家哪户的闺女像你这模样?!成天像头没人管的野马似的”
    “野马本来就没人管的,要是有人绑着管着,那还叫野马吗?除非是遇着了伯乐;但要是伯乐瞎了眼,野马也变不了千里马,它会先变成死马。”这下子连梁河诠也不高兴了,她闷闷地瞪着刘文,嘴里连珠炮似的嘟嚷了几句。
    “为什么会变成死马?”一旁的江磊好奇地插进一句话。
    “因为伯乐会先用各种法子去整那匹马,然后再”
    “够了!”刘文气得浑身发抖。死丫头,明明理亏还这么好辩,这全都是给牧场里成天只会喃喃自语的侯老酒鬼给教坏的!
    “我还没讲完呢!”梁河诠嚷起来。“那匹马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被整死”
    “你这臭丫头给老子听好!我讲话的时候不准插话,也不准不服气,更不准在心里跟老子有一句应一句的顶嘴!”
    “我”她张口欲辩,袖子给江磊扯了两下,又忿忿的合上嘴。
    “你摸着良心说说看,怎么就不能像你妹子一样乖巧些”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她是她,我是我。红是红,绿是绿,我认识的人里面,除非是坏了招子,要不然没有人会把河诠和绿豆搞混的。但就算是瞎了眼睛,河诠绿豆还是有得分的,一个比较大,一个比较”
    “这我倒是相信他妈的!老子骂人,你做女儿的就不能给点面子吗?”才一下子,刘文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这丫头总有法子套开他!
    “干爹,你别唠叨了成不成?”打从十五岁那年,刘文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她嫁人,每日反覆颂念的就是这几套,梁河诠嘴上嚷着嚷着是说习惯了,但每回听就是觉得不耐烦,要不然她不会从关外跟着刘寡妇出来,苏州一待就是五年。
    “要骂回头再骂,后头有人追来了啦。”她叹气,扯开刘文,很粗鲁的跨上马背,腰下华丽的新娘衫子,嗤的一声被她给撑裂了一大块。
    “你该死的就不能文雅些吗?至少在老子面前做做样子。”虽然出身贼窝多年,但目睹此种极不淑女的行径,倒也教刘文忍无可忍的骂出声。
    而一旁的江磊,正极力憋住笑意。若不是顾忌着前头两人心情都不佳,大概早放声笑出来了。
    梁河诠才不理会刘文的叨念“驾”的一声,她脆声喊道,随手扯下那裂开的红衫,三匹马快速的奔走了。
    将过城门时,梁河诠伸手,没想到却在怀里掏了个空,那块她从樊多金身上抢来的玉佩黄家说媒的信物,竟不翼而飞。
    “糟了!”梁河诠脸色一慌,想着玉佩一定在她跳下高楼的时候弄丢了。开什么玩笑!没有玉佩,她半死不活的耗了半天,还吃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豆腐,岂不白忙?
    而且,樊家还是可能把琼玉要回去
    她回勒缰索,控住马,仔仔细细的在身上搜索了一遍,结果仍旧找不着玉佩。
    一定是她跳下楼的时候弄丢了,搞不好。梁河诠拧起眉心,突然大力回勒马身,掉转了马头的方向。
    “豆豆,你要干什么?!”刘文吼起来。
    “干爹,江磊,你们先回杨家,等我把一样东西找回,再跟你们会合!”她头也不回,握着缰索的手紧紧缠着马鬃,两腿一夹马腹。
    “豆豆!”刘文再出声时,那高出平常人的咆哮音量,把附近几户民宅所饲养的狗全都惊得一阵沸腾狂吠。
    “我会没事的!”她懊恼的喊,速度加快的朝原路奔回去了。
    角落的冯即安仍揉着膀子,想着自己今晚真是犯上扫帚星。先是没头没脑接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要不是他体力够好,脚程快些,大概会被这堆来历不明的汉子给揪去问话了。那个害人不浅的泼妇溜得也真快,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跑得不见人影。
    他妈的!隐在街角,冯即安瞪着那群搜索队,心里无意识的诅咒了一声。
    那些下人所持的火炬把四周照得像白昼一样,当冯即安看见其中一名下人怀里抱着一样东西跑来,他震愕无比。
    敝不得!冯即安揉揉自己的肩膀,总算搞清楚砸中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儿。老天!看来他犯的既不是扫帚星,也不是天狼星,而是名副其实的织女星了。那名下人抱的东西,居然是顶碎得四分五裂的凤冠。乖乖隆的咚!冯即安搔搔头,这下可好,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可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徒手接住一名新娘子。
    “少爷交代,一定要找到杨家的姑娘!”领头的一名男子大声宣布,领着人绕去别的地方了。
    看着人走远了,冯即安现身,吹了一声口哨,他的坐骑飞也似的自对街奔过来。
    跳上马背,冯即安注视着那群擎着火把越走越远的男子,下意识皱着眉按揉肩胛上的酸痛处,不可思议这桩“他人的新娘逃婚记”竟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天知道他到这儿还不过一个晚上呢。冯即安甩甩膀子,依他推论,这儿风水跟他相克,一等张大人那儿的事结束,再接着去拜访阜雨楼那个劳什子臭屁寡妇后,还是早早离开这儿的好。冯即安掉转方向,摇头走了。
    幸好她脚程快,要不然走了人就糟了。
    远远瞧见那名骑着黑马的高大男子,梁河诠松了口气;她跳下马,以最快的速度翻上墙,小小的身子缩在茶楼檐上,观察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撕下裙摆,她蒙去了一半的脸。樊记在江南一带势力极大,她虽有卜家牧场及阜雨楼在撑腰,可也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当那男子策马奔过树下,梁河诠一声吆喝,飞身而下,一掌朝他拍去。
    掌风自脑后飞来,冯即安想也不想,反身一掌回拍,但却扑了空。
    饱击他的人显然有相当功力,而且意不在致他于死,才能在快速收招之后,又朝他攻来一掌。
    但一个晚上连续面临两次莫名其妙的际遇,冯即安失去了耐性;他自鞍上跃离,在空中化开来人的第二波攻势,望见那纤细的身影,他错愕无比。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同一时间,冯即安发飙了。早知道是个女人,他干嘛浪费两个时辰陪她玩这场苞踪游戏!
    凌厉的在空中翻个身,冯即安稳稳的把屁股再度钉在马上,然后策马掉头。
    梁河诠摆出架势,一拳捶落;冯即安在马鞍上撤腿闪去,想扭住她的拳头,但被梁河诠快了一步躲回。
    可恨!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女人,他早一脚把人给踹死了,冯即安懊恼的想。就是顾念到对手是女人,才会这么绑手绑脚的打。妈的!这么干架,不但不过瘾,还会逼人捉狂!
    “女人,你该死的到底想怎么样?!”他瞪着树上的蒙面女子,恼怒的问。
    梁河诠一击不成功,借力攀上枝头,却在林间月光照清对方脸孔的一刹那,差点摔下树。
    老天!她眨也不眨的瞪着他,两手差点捉不住立足的树干。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怎么会撞上这个男人?
    呃不,是“碰”上,她臊红着脸,在心里纠正,是她把自己当石头,砸到他身上去的。
    “喂喂喂!你到底想怎么样?!”见对方没吭声,冯即安心浮气躁的又问了一句。
    梁河诠仍瞪着那张俊逸的脸孔发呆。她朝思暮想这个人八年了,也就是为了他,她迟迟不愿对自己的婚事点头。
    而他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边关三侠之一,很清灵浮动的一名男子。
    八年前她因偷窃罪名而刑狱缠身,在法场上本来要问斩的,但这个男子却伙同卜家牧场的人闯入法场,将她劫出。救命之恩,她时时记挂在心,却始终未能再见到他。八年来,这番情埋在心里,竟从懵懵懂懂的情愫变成倾诉无门的相思。
    这番相遇太震惊,一时之间她竟无法应对。
    “我要那块玉。”终于,梁河诠说话了。她咬着唇,也罢,还是别让他认出自己的好。要相认,多的是机会,此时绝对不宜,以免惹上更多的麻烦。
    “什么玉?”冯即安被她的话给弄得没头没脑。
    “你少装糊涂。我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掉了一块玉佩,一定是你捡去了。”她不悦的扫过他身上。“快点还我。”
    冯即安换了姿势,抱胸以待,脸色忽然由不耐烦浮上了慑人的笑意。
    “喔,原来跳进我怀里的新娘子就是阁下,你姓杨是吧?”他嗤笑一声,有些轻蔑。
    什么猪狗牛羊!梁河诠莫名其妙的瞪着他。
    “先是不明不白的从高处跳下来,现在又没头没脑的找我要东西,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梁河诠被他的话弄得脸上一阵尴尬。虽然阿磊好心的没提半分她毫无方向感的糗事,可是在心里,她已经够难堪的了,但这男人却敢当面指责她,提醒她无可救葯的白痴方向感,想起来就让她生气。
    生气中的梁河诠是没有理性可言的,她哪里还想得起来,冯即安根本不知道她方向感差得可怜。
    “我脑子有没有问题不干你的事!你到底要不要把玉还我!”
    “既然你敢找上门来,那我就把话说清楚。姑娘那顶凤冠砸得我肩膀瘫了一半,这你至少欠我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气呼呼的说。八年没见,和他相处的几个片段回忆掠上心头冯即安说话仍是同个调调儿,看似漫不经心,一切却自有定夺。但眼前的梁河诠却没心情欣赏,今晚的相遇实在太令人震撼,她几乎以为是场梦。
    “怎么没解释。”他盯着她的眼睛,心里盘算着怎么套出些线索来。
    “是你自己跑来接的,干我什么事!”她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我跑、去、接?”冯即安瞬间失去了笑。上天为证,他冯即安行走江湖将近十年,可从来就没听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就算耍赖是女人天生的本事,也未免太过火了吧?看这女人清清瘦瘦的没三两肉,声音也勉强称得上好听,哪晓得一出口就这么蛮横不讲理,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他身上来。
    “喂喂喂!你搞清楚,要不是我好心好意跑过去,你早就变成一摊肉过了。肉饼!知不知道那玩意儿?用面团赶的,里头有馅,上头还洒些河诠芝麻屑的。”他恼怒的比了一个大圆,接着又怒极反笑的加了一句:“当然,除非你是傻子,才不晓得那玩意儿。”
    “你不用在那边追功讨劳!我变成肉饼是咱家的事,用不着你这个无赖来操心!”见他正题不说,净在那里nb462哩叭嗦个没完,梁河诠更急更怒。
    “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到底想怎么样?一次挑明行不行?”
    “我跟你说过了,我要玉佩。玉佩!白绿相间,上头还吊着条小穗子的东西。”梁河诠依样学样,纤纤细指比了个小圈圈。“当然啦,除非你是白痴,才会不知道这玩意儿。”
    冯即安眉一挑,生气了,他确信自己真的真的生气了。多年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被哪个女人气成这样。
    “我没有玉佩!”他大吼,一冲而上要去抓她。梁河诠心一惊!被他抓到可不得了,这人的功夫了得,她能和他耗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个侧边闪躲,衣角差一点被扯住,梁河诠急忙跃上屋檐,没想冯即安鬼魅一般,竟飞身朝她扑来;情急间,梁河诠无法可想,整个人急转直下,待冯即安察觉她的用意,已慢了一步。
    这个女人竟敢竟敢当他的面跳上他的马!眼见马儿忽然嘶鸣一声,颈子被狠狠勒住,人马竟扭转一圈。
    要是普通女人力道,可是勒不住这匹马的,但梁河诠为了逃命,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马儿不住跺脚喷气,显然是不舒服得很。
    “我会把马还给你,但你如果再追过来,我会宰了它当菜!”梁河诠大叫,这匹马挣扎得厉害,她人坐在鞍上,屁股被震得发麻。
    从来没人用这招威胁他,冯即安僵在原地,下一秒他捉狂,愤怒的在原地跳脚,却因为不忍爱驹受伤,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消失在黑暗中。那是他的马!苞他飘泊过大江南北,感情和亲人一样深、一个男人的马!这女人竟该死的挟持它来脱身!
    “我会逮到你的!”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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