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打开瓶子,谢萦柔却先抢过喝了一口,萧离也接过来喝了一口。见状,金城绝的眉宇颤抖著,脸色青白,虽然明知道他们肯定曾选择这条路,但是眼睁睁看他们如此温柔地笑着共赴黄泉,将他视若无物的丢在一边,心还是狠狠地抽痛,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不再看这两个人一眼。
    靠在萧离的肩膀上,谢萦柔笑着说:“下辈子换我当男生,你当女生吧。”
    “为什么?”
    “我想尝尝英雄救美的滋味,换我来救你。”
    “幼稚。”萧离斥了一声,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微笑着。
    随著葯效发作,谢萦柔的意识也开始蒙胧,她疲倦地眨了眨眼,想再多看他一眼“萧离,我要记住你的样子,在黄泉路上,我们千万别走散了。你也记住我的样子,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少喝一口孟婆汤,要不然下辈子你会找不到我。”
    “嗯”萧离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迫在胸口,他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微弱,于是赶紧说:“对了,那首歌,我学会了。”
    “嗯?哪一首?”她挣扎著想再和他多说几句话,但是嘴巴已开始不受控制。
    “你一直唱的那一首。”他艰难地哼了几句,因为意识模糊,所以哼得荒腔走板,但是谢萦柔却听明白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唱歌真的很难听但是我很开心”
    他把她说的每句话都真心地放在心里,虽然不善言词,不解风情,却是唯一让她开心和安心的男人。
    这辈子,能依偎著一起死,便胜过一切苦难,成为最大的幸福。
    金城绝听著身后飘摇响起的歌声,手指不由得紧紧刺住掌心最柔软的地方,将那里抠得渗出血丝。
    过了片刻,身后再也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了呼吸的节奏,他才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楼,魏建南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一见他阴沉着脸走出来,忙问道:“怎么样?”
    “他们两个,已经服毒身亡了。”他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刚刚死去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魏建南又惊又喜,急忙跑上来,亲自去检验两个人的身体,果然已经全无鼻息心跳。
    于是他跑下楼,大声对属下喊“去把那两具尸体抬下来!萧离畏罪自杀,我要马上进宫上报皇上——”
    “慢著。”金城绝却阻断了他的话。“这两个人的尸体是我的。”
    魏建南不解地看着他“金城公子,您要他们的尸体做什么?这、这只怕不合规矩。”
    “你我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还少吗?”金城绝的星眸中都是逼人的寒光“这两个人与我纠缠争斗了这么久,尤其是萧离,就是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把他们的尸骨化掉,一个扔在南海之滨,一个抛在北山之巅,让他们死后也一辈子不能见面!”
    魏建南虽然杀人无数,但是听到他这样杀气森森的话,也不禁打了个寒颤,犹豫迟疑著“道衍曾交代要我把谢萦柔的尸体带回去,他要亲自检查,才好向皇上覆命。”
    金城绝眉毛一立,怒道:“道衍那个臭和尚,管得著我金城家的事情吗?若是没有我一次次地给他们送银子买粮食,他早就饿死在战场上了!凭什么插手管我家的事情?谢萦柔就是死了,也是我金城绝的妻子,旁人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魏建南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连忙笑着赔罪“您别生气,反正我是亲眼见到谢萦柔死了,这就去回话,有我作证,相信他不会再纠缠一具尸体了吧。”
    于是,他带著锦衣卫悉数撤退。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则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躬身说:“公子楼上的人”
    金城绝淡淡道:“你们举报有功,很好,现在把楼上的两个人抬到外面的马车里就没你们的事了,回头记得去薛管事那里领一百两赏银。”
    就这样,谢萦柔和萧离被抬上了外面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金城燕就坐在马车中,当她看到已经全身僵硬、毫无声息的两个人时,吓得惊叫起来。“哥!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金城绝一掀车帘坐了进来,冷冷淡淡地说:“别大呼小叫,他们只不过吃了夺魂。”
    “夺魂?是家中的那个秘葯!”金城燕这才长出一口气“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已经灭绝人性到让你发指的地步了?”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瓷瓶交给妹妹,他最后再看了谢萦柔带著笑的脸一眼,才转开视线。“把这里的葯水灌到他们嘴里去。”接著又对外面的车夫吩咐“走吧。”
    马鞭扬起,车轮带著滚滚风尘,瞬间离去。
    在苏州的港口处,有一个很大的造船厂,大明朝日后名扬四海的远洋巨轮就是从这里建造出来的。
    在距离船厂不远的一处民宅中,一个女人幽幽醒转,困惑地看着头上的房梁,和四周明亮又陌生的窗子。
    “阴曹地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她喃喃自语。
    门外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她一下子愣住,脱口而出“萧离!”
    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手中还捧著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饿了吗?要不要先喝一碗粥?”
    熟悉的香味让她的肚子马上咕噜大叫起来,她不解地揉著肚子咕哝“怎么人死了还会饿吗?”
    叹口气,萧离托起她的下巴,明亮的眼睛比他的手掌还要温暖,一下子暖醒了谢萦柔。
    “我们我们”她惊得不敢相信,不敢说出心底的猜测。
    他点点头。“我们没有死。”
    “没有死?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喝下了那瓶毒葯的。这里是哪里?金城绝在哪儿?”
    “这里是苏州,他还在应天。他把我们送出城后就回去了,他说万岁肯定还会找他询问详情,所以他不能离开太久,是金城燕护送我们来这里的,不过她现在也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糊涂了。
    “简单来说,就是金城绝救了我们。他让我们诈死,骗过魏建南和皇上,然后把我们送到这里。他说这是朝廷建船的地方,由他金城家出资,所以我们可以在他的庇佑下先偷偷地藏起来,日后等到船队远行,我们可以乔装成船员混上船,然后离开大明。”
    萧离的叙述让谢萦柔一再地陷入震惊之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故事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他他不怪我们了吗?不恨我了?肯放我们走了?”
    “我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萧离将她的头轻轻揽在怀里“不过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是真的放过我们了。”
    “为什么?”谢萦柔不解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记忆的最后,他那样冰冷而绝情地将毒葯递给他们,原来,是为了救他们?
    他曾说,多情最后就是无情,那么,无情的最后其实也是多情?
    萧离轻轻抚著她的秀发“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一件东西,但是如果他肯放手了,就绝不会再回头。”
    谢萦柔长长地深呼吸。对于金城绝,除了抱歉和感激,她也不知该有什么感觉了。
    “我从不敢想我们会有今天。”她紧紧地环抱著萧离的腰“一切真的过去了?”
    “嗯。”“看来上帝对我们还是公平的,把我丢到这里,到底给了我一个美满的结局,我发誓以后不再骂祂了。”
    “上帝是什么?”
    “哦,就是西方的神,像佛祖。”她娇笑,将脸再度贴向他的胸口,久久地让那份温暖和幸福充盈在彼此胸口。
    只是静没多久,她又忍不住在他的胸口写几个字,萧离本想忍住,却又按捺不住好奇。“你在写什么?”
    “笨,这样都猜不出来吗?”她红著脸,跳起来咬住他的耳垂,轻声说出那几个字。“艾拉夫油。”
    他一震。身上又疼又痒,忍不住拉过她,覆上她的唇,将她的呼吸一并夺取。
    谢萦柔在被吻得七荤八素之际,悄悄地勾起满足的笑容。
    从今以后,她可以在自己的港湾中躲避风雨了。
    今生,再无所求。
    永乐三年,云南大理一座繁花似锦的庭院中,金城绝缓缓抬起笔,面前的那张纸上题著他的一阕新词。
    一帆风雨,缁衣尘深。算别乡去景,酣梦处,影依存。恋竹门春晚,盼归舟如箭,可叹他乡作故乡,皆是黄昏。
    看秋霜镜里,似水年华,一个痴人。新添折眉痕,抱离愁别绪,烫情酒温熨,最是销魂。
    金城燕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问:“哥,你还在想念她吗?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的下落?”
    “不,不想。”望着天边的夕阳,金城绝如玉面容难得没有笑容。“我既然已经放了她,就不想再知道任何有关她的事情,因为一切已是过去。”
    但是在你的心中,却永远都忘不了她啊金城燕幽幽地叹息,将手臂轻轻绕进哥哥的胳膊中,靠著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并肩望向那如火烧云一般的美丽夕阳。
    耳畔,传来当地白族人家甜美的歌喉,又是美好的一天过去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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