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乐的病确实是见好了,季寒出现在屋里,她不再尖叫着躲闪,这让他非常安慰。
    虽然她并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看他,很有些把他当空气的意思,但季寒能感觉到沐乐在观察他,她在体会某种情绪,以他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有耐心等,等到她主动跟他说话的那天。
    五日后,沐乐终于开口:“他们说你喜欢我。”
    季寒在心里打过无数腹稿,排演沐乐跟他说话的时候该如何反应,这个问题虽然直接得有些大胆,但他并不是毫无准备,可等她真正问出口的时候,他却依旧不知如何回答,就只是定定看着她,露出了笑。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沐乐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季寒一怔:“什么?”
    “黎采儿的事,为什么不解释,你跟他什么都没有。”
    季寒愕然,本能地就想朝她冲过去,沐乐向后一缩,他赶紧顿住脚步:“你怎么知道?”
    沐乐垂头不说话。
    黎采儿死之前跟他见面,没有第三者在场,依季寒的武功,有人偷墙根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事,沐乐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
    他屏住呼吸,试探地问:“你现在,连人的情绪都能感应到了?”
    沐乐倏地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在他面上一扫而过,再次陷入沉默,季寒心中惊得翻江倒海,这么说他猜对了,她病这一次,感应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强烈?
    “是我先问你问题。”沐乐拿荒唐背后的毛打结玩,“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解释?”
    “这个你感应不到?”季寒没指望她回答,问完以后自己做了解释,“之前是不知道,知道的时候你却病了。其实我对自己的意志有多坚定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否则也不会被黎采儿浑水摸鱼,我不想给自己的懦弱行为找借口,也不想再用这个事情来伤害你一遍。”
    “嗯。”沐乐低低应了一声,无论他怎么逗,她都不肯再说话,弄得季寒心里乱乱的,他的解释让她生气了吗?那是他真实的想法,是不是跟她期待的不一样?
    他一向以谋算见长,沐乐在他面前就像是张白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要因为揣度小东西的心思而食不知味……
    好在沐乐还肯吃饭,让季寒悬着的心能够稍稍放下一些,他在屋里静静陪着她,直到三更天,沐乐躺在床上,已经一个时辰不动弹了,他才离开,准备去看点折子。
    这一看,就四更了。
    沐乐只觉得眼前一花,鼻中已嗅到淡淡的青草味道,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扭头就逃,背后传来季寒的声音:“吓到你了?”
    届时她才跑出十多米的距离,如果他要追,也就是一眨眼的事,但他没有,于是沐乐妥协地停下脚步:“我睡不着。”
    她不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在季寒那里起了多大的化学反应,听得他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再一扭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沐乐赶紧又逃出两步:“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不习惯。”
    “好!”季寒慌忙收敛情绪,“我就站在这里,你睡不着我陪你说话,好不好?”
    沐乐点了点头。
    季寒又激动又着急,别看他平时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其实是个很不擅长聊天的人,两人在一起,都是沐乐叽叽喳喳,或者她挑了话头,他顺着说下去。
    忽然让他说,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很体贴的话题:“为什么睡不着?”
    真是个要多不浪漫有多不浪漫的破问题!
    好在沐乐没有嫌弃,她低头绞了绞衣摆:“我脑子里乱乱的,就好像被丢在菜市场,一刻没安静过。”
    季寒扬了扬眉毛:“那是感应太强了。”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沐乐垂头,“我不想听,但它们总是不停地钻进我耳朵来,有的清楚一点,大部分都很模糊,到处都是嗡嗡嗡的,我还以为自己到地狱了,后来发现清楚的那些,来自于动物,不清楚的那些,是人。”
    季寒屏住呼吸,原来如此,难怪沐乐刚醒的时候会被吓成那样!易地而处,这种事摊到谁头上,想冷静估计都很困难。
    沐乐幽幽地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动物的心思比较简单,它们的诉求明确,想吃、想睡、想让我陪它们玩、想让我高兴。人就没那么好懂了,你是我能读得最清晰的一个,但依旧很模糊。”
    “你读得懂我?”季寒身上蹿过一道兴奋的电流,“读出了些什么?”
    “你想靠我近一点。”沐乐脸上泛出扭捏的红晕,“还想做些……更亲呢的事。”
    我去,季寒无语,他还希望她能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呢,她怎么就没感应到?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沐乐看了他一眼,“我们的事林路都跟我说了,我很感动,但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听故事一样,你心里想的那些事,现在我……没办法接受,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能!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季寒嘴角抽搐了两下:“沐乐,你再仔细读读,我想的不止是这些。”
    沐乐认真地闭上眼睛,过了半晌睁开,摇摇头。
    好吧,季寒脑后垂下三道黑线,看来她只能读到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刺激出的思维,难怪说动物比人好读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你放心,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任何事,但你让我靠近一点跟你讲话,好不好?隔这么远扯着喉咙喊,被宫人听到了多尴尬。”
    沐乐想想觉得有理,于是点了头:“进屋吧,我想请你帮个忙。”
    太好了!季寒在心里欢呼!
    可怜的皇帝,沦落到被允许进房间都要感激涕零的地步。
    季寒以为沐乐会请他喝杯茶,没想到她竟然在他惊骇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床上去了,他左顾右盼,这是该跟过去好呢?还是跟过去好呢?
    “你过来。”沐乐盖好被子,很软萌地看着他,“麻烦你再点我一下。”
    啥?
    “点我一下!”沐乐指指自己胸口,“你点我一下,我就能睡着了。”
    哦!
    季寒赶紧走上前去,沐乐闭着眼睛,脸因为害羞憋出一点红晕,季寒原本没觉得什么,毕竟都老夫老妻了,早就过了牵个手就能兴奋半天的毛头年纪,但不知为何,看到她含羞带怯的表情,他竟然不争气地开始心跳加快……
    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在沐乐胸前戳了两下,那饱满而副有弹性的手感,肿么这么好?
    季寒觉得自己这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被点睡穴的沐乐,安静地睡着,如墨的长发洒在枕上,清纯中略带性感,季寒就这么痴痴看着,直到李福临过来提醒他该去上早朝,他才惊觉自己竟然没听到脚步声。
    然后一扭头,战兽站成排,集体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季寒端起架子,淡定自若地离开房间,偷偷抹掉掌心的冷汗,哎妈好丢脸,沐乐一直说獒犬能够嗅到人体的信息素从而感知人类的情绪,不知道这种情绪能精确到什么地步,该不会跟沐乐一样粗浅吧?
    他总觉得刚才小可乐看他的表情怪怪的,是错觉吗?
    可乐才一岁半哪!
    那天朝堂上,文武百官胡咧咧了些啥季寒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沐乐清纯的小脸,恨不得赶紧结束早朝回去守在她身边。
    这些日子,他用疯狂的工作来克制对她的担心,现在主要矛盾得以解决,思念立刻犹如潮水般决堤,再也克制不住,更何况他也并没有认真想要克制。
    季寒下了早朝,沐乐还在酣睡,他也不去吵她,乐得在旁边默默围观,不过这次,让李福临把战兽都弄了出去,难得小东西现在肯跟他说话,傻子才继续在屋里搁这么些个电灯泡。
    沐乐转醒已经是正午。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季寒看着她很温柔地在笑,她赶紧坐起身,把头发理理好,略有些嗔怪地噘起嘴,这皇帝怎么搞的,天天围着她转,都不用理朝务的吗?
    而且……
    总想跟她亲热,绝对的荷尔蒙过盛型!
    她把穿越过来的一切都忘了,现代的记忆却还有不少残留,虽然也是支离破碎的不成体系,但记一点算一点,此刻它们对沐乐来说,无疑比黄金珠宝更珍贵。
    “带你去个地方!”季寒给她拿来裘皮暖袍,把她裹粽子似地裹起来,“我让人搭了暖棚,以后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你都能看到鸡蛋花。”
    沐乐舔舔嘴,把“我并没有喜欢鸡蛋花”咽回肚子里,抱着满看看的心态去了。
    鸡蛋花确实很美,每一株都经过精心打理,无论是白花还是绿叶上都一尘不染,她的嘴角温柔地勾了起来:“我在这多呆一会儿,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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