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莺莺燕燕,鸟语花香。新婚的梁王日日欢宴,歌舞升平。
    春日的午后,明珠在梁王为她建的漪兰院里小口啜茶。春日桃花如雪,香气时远时近。梁上雏燕呢喃,老燕成双相逐而飞,在树林和梁间往来奔忙。四处都萌发出绿意,那是春的气息,温暖,柔和,充满生机。
    流香亭边柳枝可爱,明珠不愿假他人之手,生怕别人不懂得她的心意折错了折坏了,便有些慵懒地从榻上起身,左手拢着薄毯,右手去折。
    柳枝比她想象得硬得多,指甲费了好大劲才掐断,一愣神间,还来不及捏住,它就掉进水中。看着那枝条顺水一荡一荡地漂远,心里一阵惆怅。
    过去多是云翾折给她的。
    在外游历时曾有一次,在北国那座绿树葱葱的山里,任性地指挥他,偏要高枝,他便听话地上树去。他动作行云流水,即使是这种事也永远都没有一丝狼狈,只是发丝有时会乱。他握着柳枝的手背在身后,涎皮赖脸地要奖励,明珠便伸手去梳理他的几缕乱发。他闭上眼睛,得意地笑。她调皮心起,就一把解开他的头发,他顿时“长发飘飘”。
    明珠开心地拍手大笑,他便追着要“修理”她。一时间笑声如珍珠玉粒般洒满山谷。等到香汗淋漓跑不动了,她便突然“刹车”,转身扑进——几乎是撞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讨饶。他左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右手也将她的头发散开,笑道,“那怎么行。”她笑着仰脸看他:“小气。”
    看见他只笑不说话,她瞪他半晌,自己也笑起来——两个人披头散发比肩而立,好生有趣。
    山谷溪边往往有兰花和桃树。他让她原地等他,不一会儿他回来,依旧背着手走近她,神神秘秘的,忽然抬手在她头上扣了一个花环。
    他后退几步打量她,眼底的爱恋温柔让她不由得双颊飞红。他不准她摘下来看,牵着她的手走到溪边让她自己照。
    柳枝编的花环,点缀着朵朵桃花。的确是极美,人也美,艳过桃花。倒影中,二人散发相依,如同世外仙侣。风把明珠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轻轻捻着两个人墨色相融的头发。
    那天她还为他唱自己配曲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唱到“有蕡其实”时,忽然就红了脸。他轻笑,竟接着她的调子唱了下去“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唱得一个音都不差。
    “小姐......”婉兮轻轻唤她。
    身边人,也不是巧儿了。哥哥领来一个名叫青蝇的女子,说凡是梁王要求做的事都告诉青蝇,尽可能拖到青蝇回话之后再做。该给青蝇什么样的身份、如何见她、多久见一次……这些都面面俱到为她提前想好了。大概不是哥哥一己之力想出来的。
    现在身边的婉兮和婉如是陪嫁大丫鬟。碧英陪嫁来,第二天便被明珠寻借口发配出去嫁人。她打发自家婢女,梁王府并不干涉。后面的事自然有哥哥他们料理。
    多年来,她自问萧家不曾亏待碧英一家人,事到如今,碧英无情,也休怪他们心狠了。
    李凌自然也安排了一批人伺候。领头的一个叫秋红,一个□□白。
    回到现实。
    明珠微微一笑,回榻上歪着。“真是可惜了。”
    “小姐喜欢,吩咐一声让奴婢来折就是了,何须自己动身,小姐可要仔细身子。”婉兮面露担忧,恳切道。
    明珠婚后没几天便病了。
    这厢明珠病着,那厢李凌的心里也没有宁静。
    成婚之前,他只是倾慕她,觉得若能娶这样好的女子为妻,那他该是世间最幸福的男子了。可那时候若将她换作别个好女子,他也未必会不满,更谈不上伤心。
    大婚之夜,她端坐床沿,他挑起她的喜帕,脸凑近了她的,深深凝视她的眼睛,她明明千般害怕万般不愿,面上却硬撑着一片坦然——抑或说,是决然。如同战士临上战场一般。
    还好没有如外界所说,心如死灰。
    他吹熄灯,一把扯下帷帐,说句“冒犯”,伸手挠她痒痒。明珠一个现代人,心底明白他是何意,配合地又笑又叫。
    躺下并排和她聊天。想必是知道后宫必有监视的缘故,她谅解而未拒绝。两个人嘀嘀咕咕聊了整整一晚。她是矜持的,但并不局促——毕竟两人本就认识,李凌也摆明了态度不会碰她。他同她讲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
    第二天他特意叮嘱秋红为她化妆时着意做作出少妇的风情,且不遮掩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然而如此几个夜晚过后,她不说,他也知道该主动分居。她始终不习惯他的存在,他在身侧的夜晚她没有一晚是睡着的,哪怕是一不小心犯困也要强撑着
    他给她以王妃的礼遇。知道她自幼娇养且不喜勾心斗角,婚前便为她新建漪兰院,远离仅有的几名姬妾。王府的财务往来从前由清侧妃打理,她不感兴趣,他便交由管家;她的家族立场使得她不方便顶着“梁王妃”的名号出去与贵妇们周旋费心,他便为她称病……
    大概明石自古至今,没有这么清闲的王妃。
    后来发现她其实是个闲不住的:自己陪嫁的书没几日就读完了,回门带回的书也只撑了月余。虽然明珠盛名在外,他却仍疑心女子读书的饥渴与速度。偶尔到漪兰院时,开玩笑考问她,她对答如流。派人暗地查她都读了些什么书、书中有否蹊跷,所得结果也并无异样。
    一连几日去看她,见她都未在读书,只半靠在美人榻上假寐,话也懒得说,担心她身体不适不由诧问,她才起身张开眼微愠道:“殿下的人不是爱惜书的,将妾的书折了角还留了手印子。”
    他自信手下做事了无痕迹,应该不至于在这小女子处留下破绽,装作不解道:“我的人?平日里碰你的书的该是你的人才是。”
    少女愤愤道:“妾的陪嫁自幼就被教习,触碰斯文之前必先净手!”
    她眉梢微挑,双颊因被怀疑的窘迫和气愤而染得微红,樱唇微微撅起。李凌心中一动,坐在榻边拥她入怀道:“是我不好,欺负了你。我该罚,罚我寻十本稀世孤本赔你好不好”
    她涨红了脸推开他,掩饰自己的窘态道:“再加五本!”
    他笑着依了她。
    何止是十五本。梁王好读古籍的名声渐渐传开去,进宫觐见时皇帝几番夸赞梁王妃贤德,能辅佐夫君。
    他有些脸红,偷眼看她。她只是微微笑着,宠辱不惊。
    他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骄傲。
    不过自从“赔书”一事之后,明珠跟他随意了些倒是真的。有些窗户纸,用一件小事戳开了反倒好。
    原不该疑她的……以她的性子,细作这种事,她不屑的,也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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