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翊和公孙启到了临淄南郊著名的赛马场地鹿苑。传说此地是先前齐僖公养鹿的苑囿,如今却是一片广阔平坦的草地,无山无石、无沟无坎,是个赛马的好地方。一到春秋二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里便常有赛马。
    今日参赛的除了宋国质子潭的马,还有公孙昌、上大夫田弥、将军郑文等临淄达官显贵的良驹。这些权贵赛完,还有临淄豪商大贾们的几场。
    参赛的马不少,十匹一比,逐出前三,再赛下一轮,下一轮之前三再次相逐,如此直至决出最终获胜的三匹。
    宋国质子的赤色马很是神骏,每场都是头一个到尽头,且能将别的马落下两三个马身。最后一赛,不出所料,宋国质子的赤色马果然夺魁,另外两匹稍慢于它的是将军郑文的黄膘马和公孙昌的黑骝马。
    魏溪笑着对宋国质子潭道“可以啊,公子你这马当真神骏”
    令翊、柏辛等别的使节也都称赞,便是上大夫田弥、将军郑文等也点头说这马不错。宋国弱小,宋国质子在临淄难得有这样被人交口称赞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
    公孙昌却皱下儿眉“身赤而白额白蹄,昌认得公子这马。这是马贩张录从胡地贩运过来的。当时我看中了,那张录却说是给贵人留的。”
    公孙昌看着宋国质子,颇有意味地笑道“原来这贵人是公子公子在临淄可比我们这些人有面子多了。”
    宋国质子忙施礼道“公孙说哪里话。这却不是潭买下的,是一位友朋所赠。”
    “哦,友朋”公孙昌点头。
    宋国质子神色有些尴尬,往使节们那边看了一眼,只是对公孙昌陪笑,却到底没说这友朋是谁。
    魏溪撇嘴,轻轻对令翊和柏辛道“咱们这些外国人低人一等,马都嬴不得。”
    柏辛点头。
    令翊拍拍魏溪肩膀,对公孙启道“赛马看完了,咱们回吧。”
    魏溪拦他“下面还有商贾们的马要赛呢长羽你可别看不上这些商贾,他们的马一点儿也不比卿大夫的差。”
    令翊摇头,公孙启也笑道“时候不早了,启还得回去做老师留的功课。”
    魏溪道“亦冲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功课留得忒多”
    令翊和公孙启与宋国质子及其余众人告别,宋国质子不明所以“公孙和将军这就回去了”
    令翊点头,与众人行过礼,便带着公孙启返回诸侯馆。
    公孙启坐车,令翊骑马。
    公孙启问令翊“将军,这是怎么了”
    令翊道“今日的赛马有些古怪。公孙昌是齐侯庶兄之子,是宗室近枝。一匹这样少有的良驹,马贩子不卖给他,却留给贵人什么人比公孙昌更贵这贵人将马买下来,又为何送给宋国公子”
    “将军以为这贵人是谁”
    令翊摇头,没说什么。为将者多有些奇怪的直觉,也往往是这些直觉救了他们的命。令翊倒不是觉得今日
    的事有什么要命的大阴谋,而是旁的这个所谓贵人会不会是田向
    他身为相邦,位高权重,自然是“贵人”。这样一匹马于他不算什么,田向随便找个借口送给宋国公子,或许再让其门客王渔提醒宋国质子一句“公子肯定是要邀请诸使节都去看赛马的吧”,不明底里的宋国质子就去真的邀请自己这些人来至于其目的,显而易见。
    令翊回到诸侯馆燕质子府,果然
    令翊嘱咐侍从们守护公孙启,再次牵马出门。
    公孙启道“将军快去接老师启能看家。这个齐国相邦也太狡诈了。老师固然更青睐美少年,却也架不住他这样三番四次”
    令翊已经走出门去。
    令翊出西门到申池旁学宫时,俞嬴和田向已经把学宫转了大半圈。
    俞嬴不怎么说话。田向只静静陪着她,偶尔说两句学宫的事,好像真的只是请俞嬴来看学宫的一样。
    听侍从来报令翊来了,田向道“请令将军进来。”
    俞嬴道“学宫修建得尽善尽美,俞嬴看不出有什么需要修饬添补的。出来了不短时候,俞嬴也该回去了。就此与相邦告辞。”
    “将军刚到,上大夫便走,”田向看着俞嬴,停顿一下,笑了,“就不能让将军也在这里逛一逛吗”
    俞嬴恍若没听出他话里的转折,只是再次与田向告辞。
    田向淡淡地笑一下,陪她往外走,在泮池与空地间那条时有落英的青石砖路上迎面遇见令翊。
    田向微笑道“向送上大夫回去便是,倒劳动将军来接,辛苦将军了。”
    令翊也微笑道“翊来接太子太傅是应该的,谈何辛苦。”
    田向道“将军何妨也在学宫里逛逛再走这里景致不比外面申池差,又没那么些人,可权当上巳之游了。”
    令翊看看田向,突然笑道“这泮宫修得确实好,比方这片空地,翊就很是喜欢。这碧草如茵的,倒是适合玩角力,相邦有兴趣玩一局吗”
    “长羽”俞嬴道。
    “好”田向笑道。
    俞嬴抿抿嘴,看一眼青春年少的令翊,又看一眼发少年狂的田向,只想离这两只公鹅远一点。她本想就走,却到底停住了脚。
    令翊和田向都脱下外袍,摘下发冠,放在草地上,两人便摆开了架势。
    他们两人都身材颀长,但令翊更高壮一点,田向则有些瘦削。令翊是将军,武力在这临淄城找不到几个敌手;田向年轻时在军中或许也玩过角力,甚至可能如今也偶尔舞剑和射箭,但与令翊比一眼看到底的比斗。俞嬴神色冷淡地看他们折腾。
    两人先扎着胳膊试探两下。令翊一把抓住田向右边手腕,顶肩,屈身,猛地将田向从肩上摔了过去。
    田向脚着地,快速猱身,站立起来,竟然没有摔得很难看。
    令翊微微有些诧异,笑道“相邦不错啊。”
    田向活动一下刚才被令翊抻的胳膊,
    微笑道“将军也不错。”
    两人臂膀搭在一起,田向抬脚去绊令翊右腿,同时把他往后推,欺身往前,用胳膊去压他颈部。
    令翊仰头,抬腿,拧身,干净利落地避开了田向的攻击。
    令翊微笑,两人胳膊再次搭在一起,略试探一二,田向从后面搂住令翊的腰想将其摔跌压倒,令翊却一手抓住其搂着自己的臂膀,另一手反过去抓田向后腰。
    田向身子再次从令翊肩上摔过去。
    这次田向摔在了地上。他却又趁势将令翊带倒。
    两人在草地上翻滚。
    场面实在伤眼,俞嬴看向那片桃花林。
    最终,田向的腿压在令翊的脖子上,而令翊的手卡住田向的喉咙。
    令翊微微用力,田向脸色涨红,令翊松开手,田向咳嗽起来。
    俞嬴抬脚往外走“走吧,长羽。”
    令翊和田向彼此松开,令翊捡起自己的袍子和头冠,快步追上俞嬴。
    田向慢慢起来,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俞嬴和令翊回到燕质子府。听见声音,公孙启从院子里跑出来“老师,你回来了”公孙启看看俞嬴,又看看头发上带着草叶、身上似乎也有泥土的令翊,眼睛瞪大。
    “公孙且自己温书,咱们一会儿接着讲新得的那册许子。”俞嬴道。
    公孙启忙行礼答应着。
    俞嬴跟令翊告辞,往自己院子走去,令翊却跟着她去了她的住处。
    令翊对侍女们道“你们出去,我跟先生有话说。”
    侍女们告退。
    侍女走了,令翊却也没说什么,就那样一身狼狈地站在那里,看着俞嬴。
    俞嬴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他眼窝微陷,眼睛里是一览无余的忧伤,或许还有些自馁。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他便是先生心上牵挂、曾经相依相靠的那个人。”
    俞嬴不说话。不说话却也跟说话没什么区别。
    “先生如今心里还有他吗”令翊问。
    俞嬴顿一顿,刚想说什么,令翊却好像怕听到她的答语似的,接着问“先生会跟我们回燕国吗”
    俞嬴没有犹豫“会的。我是启的老师,是燕国的太子太傅。咱们或许过不了太久就会回去了。”
    令翊露出笑容,眼圈却微微有些泛红“听先生这么说,翊很高兴。”
    俞嬴忙别开眼,不再看他。从前调戏他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象他红着眼圈的样子,如今见到了,却宁愿未见,那样骄傲的、洒脱的、飞扬的令翊
    “能陪在先生身边,翊就知足。”令翊又笑一下,“先生歇息吧,翊先走了。”说着,令翊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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