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嫩的呓语让允墨掀帘的动作一滞,他转过身,看着竹塌上秀眉紧皱的江娇罗。她似乎梦到了什么极其难受的事情,小脸上的神色十分痛苦。
    “君遥哥哥……”
    她再次轻喃出声,这一次允墨听得很清楚,她唤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听她的称呼,似乎是个关系极为亲近的人。而他,并不知江家堡里还有个名叫“君遥”的人。
    也许是个普通弱鸡仔,不问世事,因此不被世人关注吧。
    允墨嘴角漠然勾起,无声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然后便转身掀起隔帘,大步走了出去。
    已经备好伤药的老大夫见允墨出来,便将替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递了过去,等他接下后就立刻提了药箱进了隔间,一旁的白英也跟了进去打下手。
    允墨迅速地将带血的白衫换下后,便走到了医馆外边。乌骓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黝黑的皮毛使它在夜色里竟好似隐了身一般,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乌骓看到主人出来,便欢快地踢了踢前腿,打了个响鼻儿。不过它的主人明显心不在焉,并未过去同它打招呼,而是径直飞身上了屋檐,躺在瓦片上看起了星星。
    见主人不理会自己,乌骓又轻轻踢了踢地面,允墨却仍然没有出声。如此这般它便扭身跑出了白云镇,去外面寻夜草去了。允墨听到乌骓离开的马蹄声,但他并未阻止。
    秋天的夜晚,星星好似特别明亮,一闪一闪地震动着。看星星的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房也跟着一闪一闪地震动着。夜逐渐深沉,月亮悄悄地躲了起来,热情的太阳一点点从东边探出头来,染红了阴暗孤寂的天际。
    新的一天来临了……
    白云镇天才刚朦朦亮,街道上就已经热闹起来。许多赶早集的人都开始堆货摆摊,街上人影幢幢,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允墨坐起身,沉默地看着脚下为生活忙碌的人群。他并没有下去,依旧坐在房顶。直到街上人声鼎沸,极度嘈杂了,他才下来用过早膳,然后回了陈记医馆。
    “公子,你回来了。”老大夫一夜未睡,医馆大门也一夜未闭。他一度以为允墨离开了,正愁着不知道要把伤口已经处理好的小姑娘送去哪里。
    “那位姑娘昨夜已经大好,伤势无妨了。你看……是不是要带她回去?”
    允墨没有回答,他直接进了隔间里,发现江娇罗还仍然在睡梦中。老大夫见此,也不好催促,毕竟人家可是一次性付了几百倍的医药费。
    圆润润的苹果小脸此刻才算恢复了一些气色,映着两腮熟睡的红晕,整张脸看起来粉嘟嘟水嫩嫩的。脖子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好,没有红肿坏死的迹象。
    允墨修长的指,欺上那圆嘟嘟的粉颊,捏了捏软绵绵的腮肉,然后用力一拧。他用的力道很大,直接在滑腻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瘀痕。
    “啊呀……”江娇罗吃痛,低叫一声,动了动身子,轻轻地张开了眼睛。长睫如蝶羽般扑闪了几下后,她才看清坐在自己眼前的允墨。
    “你……”她条件反射般地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虽然盖了几件衣物,却只穿着兜衣和亵裤。这一动又扯痛了脖子上的伤口,是以她只好乖乖地安份躺好。躺下之后,才发觉浑身也如分筋错骨般地疼痛着。
    “你竟然要杀我!”江娇罗轻声嚷道。
    事实上她很想发飙地大喊大叫,可是她脖子疼,而且浑身疼得又没力气了。因此,她只能躺在竹塌上,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斜瞅着他,菱唇半是责怪半是娇嗔地微嘟着。
    “图在哪?”允墨不理会她的指控,直接问他想要的东西。
    “哼,我说了,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江娇罗撇开脸,固执地说道。见允墨不答,她又接着说道,“我的条件是后面那个,看你面具那个不算。”
    “你出尔反尔。”允墨平静地说出事实。
    江娇罗面上一红,侧过头来瞪着他,低低地吼道,“我说按后面那个就按后面那个了,你不要就算了。”
    她吼过之后,便转过头去,也不再说话,似是仍在责怪他伤了自己。
    允墨也不答话,时间静静流逝。
    好一会儿,江娇罗脖子都快僵硬到要再度扯到伤口时,允墨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
    “你说什么?!”江娇罗立刻转头,惊喜地看向他,连脖子扭疼了都没在意。
    “你听到了。”允墨忽视掉她小脸上的喜悦,再问了一遍,“图在哪?”
    “这还差不多。”江娇罗甜笑出声,高兴地说道,“你拿纸笔来,我画给你。”
    等允墨拿了文房四宝进来后,江娇罗却又耍赖说躺着不好下笔,要他扶她坐好。允墨忍着重新用剑抹她脖子的冲动,将她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之后,便扶了她靠坐在枕头上。
    未曾想江娇罗坐好以后,竟然直接把被子拉下来,当着允墨的面,穿上盖在身上的干净衣服。粉嫩嫩的臂膀和前胸全部暴露在他眼前,她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还笑得阳光灿烂,异常的甜美。
    不得不说江娇罗脸上得意兴奋的甜笑实在太过碍眼,如果她知趣的话,就应该收敛一点。因为,被她使唤来使唤去,又被逼着看了她穿衣秀的男人,耐性已经不多了。
    然而江娇罗却得寸进尺,又说自己饿了,撅着嘴等允墨去拿早膳。等他顶着额角鼓胀的青筋,买了早膳拿进来后,她吃得饱饱的了,才肯下笔画图。不过却又说他在旁边晃,自己画不好,让他出去等。
    允墨虽然知道她在耍花招,但也依言出去了,并没有同她争辩。
    江娇罗以眼尾余光看到允墨出去后,才愁眉苦脸起来。她手里握着笔,贝齿却将笔头咬得咯吱作响。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她突然咧开嘴,坏坏地笑了。
    然后,她便低下头奋笔疾书,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好了!”江娇罗将毛笔一扔,对着外头大喊了一声。元气之充沛,实在不像一个刚刚失血过多的纤弱女儿家。
    一直站在隔帘外,背对着里头的允墨,此刻才转身入内。进来后,他便沉默地看着靠在枕头上,将手里的画纸藏在腰后的江娇罗,并没有开口。
    江娇罗酡红的菱唇微微翘起,见他一径像根木头似的站着不出声,她才不满地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细长的眼睫闻言轻轻颤动了下,眼睑随即垂下,隐藏了情绪后,才平淡地答道,“允墨。”
    “允墨……”江娇罗轻声重复了一句。
    她偏头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是哪个允墨?”
    “绝殇。”允墨深邃的眸子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并不隐瞒地说出实情。
    “啊?!”江娇罗惊喘了一声,“你是杀手?”
    绝殇之名,就算是稚龄小儿也知道。火洛国百姓经常拿绝殇杀手来吓唬不听话的顽童,江娇罗作为一个资深捣蛋王,自然是听过其鼎鼎大名的。
    允墨只看着江娇罗脸上千变万化的生动表情,并不多说废话。
    低头咬唇想了半天之后,江娇罗终于将藏着的图纸拿了出来,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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