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这才发现清虚观不对劲,今天是七月十九,天气晴朗,漫天星光之下,周围其他景物都还算明晰,唯有山顶这座道观朦胧不清,似有云环雾绕,散发着诡异的气氛,不禁更加焦虑,菁玉的魂魄还在里头忍受炼魂煎熬,顾名思义,炼魂一定是极其残酷的折磨,他恨不得以身代之,加快脚步向前疾走。
    岑薇伸手拦住了他,观察周围情况,冷笑道:“这妖道长进了,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对付我。”现在的清虚观是一处结界入口,进去就会与现实隔绝,炼魂须设阵,为了让岑薇投鼠忌器,张道士定然会将炼魂阵与灭仙阵结合起来,至于如何将两阵相连,只能进去了才知道,而这灭仙阵本就是针对神仙所设,她踏入阵中,其凶险不言而喻。
    “你这剑没用,扔了吧。”岑薇瞥见水溶已拔剑在手准备战斗,随手一划,一把古朴长剑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千五百年前昆仑阆风派的溟汀剑,乃我随身飞剑,你拿去用吧,若有危险,剑灵会助你一臂之力。”
    水溶迟疑道:“前辈将神剑给了我,那您用什么呢?”
    “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个剑仙只有这一把神兵利器吧?”岑薇再度变出一把样式繁复奇特的长剑,剑身一振,发出一声清越龙吟,伴随着岑薇意气风发的声音:“这把剑是西王母赐予我的昆仑宫神器,一直还未沾血,今天就拿那妖道的头开锋!”
    水溶握住溟汀剑柄,同岑薇一起拾级而上,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视死如归无所畏惧,张道士敢要了菁玉的命,他就势必将他碎尸万段,不管他是凡人还是妖人,他都绝对不会放过他!
    两人走到道观门口,大门自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岑薇郑重道:“灭仙阵只是针对我的,你是凡人,对你应该没什么用,我对付张道士,你找到炼魂阵的阵眼,只要破坏了阵眼,菁玉就有救了。”
    “我知道了,前辈多加小心。”水溶第一次对付妖魔鬼怪,虽有剑仙在侧,心中依旧紧张,却无半分惧意,走入了清虚观,一步踏入,大门倏忽自动闭合,观内浓雾弥漫,视线范围只有眼前方圆三尺之内,若有人偷袭,实在是防不胜防。
    岑薇咬破手指,两滴血飞溅而出,落在水溶眼中,水溶眸中金光一闪,眼前浓雾依旧,却好似有透视眼一般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未及感谢,就听岑薇吩咐道:“溟汀,你去带他找炼魂阵。”
    水溶忽觉手中神剑一震,一道青光自剑身而出,落地即成人形,看起来与人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别无二致,眉目与岑薇有五分相似,对岑薇甜甜笑道:“姐姐让我带路,就不怕我把他吃干抹净了?”说着向水溶飞了个媚眼,轻薄笑道:“倒好个模样,这一千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俊俏的郎君呢,我助你救人,你陪我共度春宵如何?”
    若是一般男子,早就被这一眼瞧得酥了半边,水溶心有所属,此刻更是一颗心都在菁玉的安危之上,被剑灵一眼看得下意识地向旁边跳了一步,听到这话更是大骇,被一个一千多岁的剑灵调戏,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正色道:“多谢仙子相助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在下已有妻室,绝不能做对不起妻子之事,请仙子莫要为难。”
    “看把你吓得,我跟你开玩笑呢。”溟汀剑灵掩唇而笑,旋即容色收敛,再无方才烟视媚行之态,双手结印,闭目感应炼魂阵的方位,片刻后睁眼道:“炼魂阵在后院,跟我走吧。”
    岑薇早已不知所踪,水溶迟疑了片刻,才跟上溟汀的脚步,向道观后院走去。
    “我说,你内伤还没好利索,就跟着我们过来闯阵救人,就不怕送了小命?”溟汀一边带路,一边向身边与她保持三尺距离的水溶问道。
    水溶眸中一黯,说道:“她在我心中,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跟他一样的痴人。”溟汀微微感慨叹息,看水溶的眼神里亦多了三分欣赏,忽然将水溶一推,自己侧身疾退,一道白光擦身而过,劈在身后的松树上,百年大树顿成枯木。
    水溶心有余悸,这道白光威力竟如此之大,溟汀正色道:“妖道知道我们来了,留心准备战斗。”
    话音未落,前方凭空出现了一排小道士,个个面无表情,仿若傀儡,一出现就袭击闯阵的一人一剑灵。水溶持神剑在手,并不如何害怕,剑花一挽向前疾冲,剑影过处,傀儡皆成灰烬,然而转瞬便又重新结为人形,且那傀儡皆有妖法,只要被碰触一下,立时便有烈焰烧灼而过。
    “水溶,将他们都引到一起去!”溟汀跳出战团大喝。
    水溶依言且战且退,将傀儡引到一处,眼角余光瞥见溟汀双手捏了个诀,一蓬剑雨蓦然出现在自己与傀儡上方,数不清的寒芒兜头落下!水溶不及惊呼,一道大力将他倏忽拉了出去,回头看时,所有的傀儡在剑雨之中尽数消亡殆尽。
    溟汀冷笑道:“区区傀儡术,那妖道也没什么长进。”
    “剑灵,别高兴地太早,等岑薇死了,看你再如何嚣张!”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与张道士音色无异,却并不见人影,那妖道在暗中操纵阵法,入阵之人找不到他。
    水溶怒声喝道:“妖道!快放了我妻子!”
    张道士的声音方向不明,“北静王爷有情有义,真令贫道佩服,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王爷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与贫道为敌,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水溶怒道:“妖道,等本王救了王妃,定将你挫骨扬灰!”
    溟汀并没有被激怒,闲闲笑道:“三百年前不知是谁被姐姐打得闻风丧胆,你以为你修炼了三百年,姐姐就止步不前了吗?不防告诉你,姐姐现在已是西王母亲封的昆仑宫战神,你一个不人不妖不仙不魔的怪物,摆个灭仙阵就想对付姐姐,真是异想天开。”
    张道士的声音再未传来,应该是被溟汀那句话给震慑住了,水溶更加震惊,他只以为岑薇是个普通的女剑仙,没想到竟然还是西王母座下战神,如此一来,菁玉获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再向前方走去,水溶越来越觉得有些阴森,呼吸的空气里也弥漫着森森鬼气,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溟汀的神情也不似方才轻松了,忽然变色道:“不好,那妖道召阴兵了!”
    “是鬼魂兵团吗?”水溶问道,他也感觉到前方危险更盛。
    溟汀停下脚步看了水溶一眼,“是冲着你来的,你两世都征战过沙场,戾气重,杀孽也重,死于战场的无数阴魂并没有全部进入轮回,还有不少孤魂野鬼,那妖道将你的气息扩散到三界之中,曾经被你杀死的孤魂野鬼都来了,他们要向你寻仇。”
    “仙子可有应对之法?”若是活人,水溶自然不怕,但鬼魂本就是死人化之,他一个凡人,如何对付鬼魂?
    溟汀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回到剑里,助你一臂之力,炼魂阵就在阴兵后面的祭坛,你自求多福。”说完化作一道青光,灌入水溶手中的溟汀剑身。
    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转过一道回廊,映入眼帘的鬼魂兵团惊得水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群鬼魂全都是临死前的模样,盔甲破败锈迹斑斑,个个面目全非断肢残臂,还有人失去了头颅,无头鬼到处都是,他们聚集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其惊人,原本面无表情的鬼魂在看到水溶出现的一刻,怨气加倍增长,很快都化为厉鬼,张牙舞爪地向水溶飘过来。
    看不到头的阴兵挡住了后面的祭坛,但水溶知道她就在那里忍受炼魂的煎熬,一想到这里,心中也不觉如何害怕了,冷笑道:“你们活着本王都不怕,难道变成鬼我就怕了?”
    数不清的鬼魂蜂拥而来,水溶大喝一声向前疾冲,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溟汀剑光芒大盛,被碰到的鬼魂立时魂飞魄散,消失了一半阴兵后,厉鬼都精明了,不再与溟汀剑正面交锋,水溶本就有内伤,与厉鬼战斗了一个时辰之后渐感不支,脏腑间疼痛一阵阵袭来,出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被厉鬼抓住时机,从他背后生生撕了一片皮肉下来。
    厉鬼咯咯大笑,抓着从水溶身上撕下来的肉放进嘴里咀嚼,生吃人肉的样子越发面目狰狞可怕,水溶牙关咯吱作响,脸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十几招下来,消灭了几十个厉鬼,身上的皮肉亦被撕下来不少,整个人似从血池里刚出来一般,衣服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水溶喘着气,强忍着凌迟的痛苦,他已经看到了祭坛,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溟汀的声音从剑身传来:“你还有力气么?我还有最后一点法力,我要放大招了。”
    “有!”水溶握紧了剑柄,坚定地回答,接着溟汀剑发出夺目的青光,水溶陡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手臂灌入,身体被溟汀剑控制着飞入半空,手臂被牵引着凌空疾书,剑尖所到之处凝出一个个青色的符咒,符咒尚未完成,忽见所有的阴兵厉鬼迅速瓦解,分崩离析,很快消失不见。
    水溶脱力落在了地上,溟汀惊喜而虚弱的声音再度传出:“是姐姐,她破了灭仙阵,阴兵都是妖道召来的,妖道法力不足,阴兵就散……”声音逐渐趋于虚无,应该是法力耗尽,于剑中沉睡了。
    水溶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他看到了祭坛,看到了炼魂阵周围的光圈,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爬去,所到之处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他终于爬进了炼魂阵!
    祭坛中心,菁玉半透明的魂魄被困在一道光束之中,魂魄中心有一块形似八卦的物体,应该就是岑薇所言的命轮了,光束周围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菁玉趴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魂魄的透明度越来越大。
    “菁玉!”水溶失声叫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菁玉跑过去,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岑薇一声惊呼:“不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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