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安宁坊热闹不减。
    华灯挂上一家家店铺的门前,把这里每一条街道都照得亮如白昼。
    晚上,街上换了一批摆摊的人,街市上的摊位从白天的日用百货变成了各色原石。
    一块块翡石、蓝纹石、青金石、刚玉等等大小不一堆满了各个摊位。
    摊位靠里还摆着一些成型的翡翠、蓝钻、红宝石等等的珠宝吊坠,在灯光之下格外炫目。
    一个穿着布衣的商人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来了来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两开石,一两开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石小石都是一两,随便挑随便选。”
    不少行人都被他的吆喝声留在了摊位前。
    卢煜恒也被吸引,探头探脑地看了过去。
    他身旁是魏文熙,还有穿着纯黑斗篷、戴着罗刹面具的谢大金。
    摊位前不少人在观望,但还没人去开石。
    “我来!”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
    魏文熙看过去,竟然是白天卖活尸的廖三。
    她现在才看得真切,廖三虽然是廖家的人,但是穿着并不讲究,甚至应该用脏乱差来形容。
    他身上的衣服多是破洞,麻裤也已经抽丝,脚上踩着一双草鞋,脚趾的泥垢很深。
    顶着一头许久没洗、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嘴边叼着一根自己做的卷烟。
    白天那些活尸不知道卖完了,还是放回了某个“仓库”里了,现在一个都没带着。
    他正弯着腰专心地看着摊位上那十几块原石,感兴趣的还拿上手掂量掂量。
    最后,他选了一块翡石递给摊主。
    摊主笑嘻嘻地看他:“贵客可是选好了?”
    廖三点点头。
    身后的人群都低声讨论起来。
    “他疯了吧?开翡翠?这里头谁最深了。”
    “啧,哪种石头水不深?”
    “你是没怎么看过开石,是吧?这么多种石头里面,最难开的就是翡翠,废品特别多。”
    魏文熙和卢煜恒也没有急着走,而是想看看这个廖三到底是什么来路。
    谢大金的拳头克制不住地握紧。
    摊主耐心地等待着舆论发酵了一阵,这才一收:
    “好了,各位看官,今天我们开的第一块石头是难度最高的翡石啊,希望给这位贵客来个开门红。”
    嗡嗡声响起,旁边的绞车用链锯锯开了石头。
    第一刀下去什么都没有。
    看客们中间嘲笑声、讥讽声不断。
    “就说嘛,哪有那么容易开出翡翠。”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块死包。嗐,白瞎了一两银子。”
    “你别说,我看透出来的种水有点东西的,没准下一刀就来料了。”
    “啧,来料的话,我包圆了这个摊子的石头,好吗?”
    摊主高举着还有三分之二大小的翡石:“大家不要灰心啊,我们来切第二刀,马上出料。”
    链锯滋滋下去,大家明显听着声音微变。
    卢煜恒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廖三也微微偏头。
    石头一打开,不仅围观客人愣住了,连摊主都愣住了。
    廖三一看,猛一拍大腿,笑得呲牙咧嘴,“好!”
    他从摊主手中拿过第二刀切开的翡石,里面的翡翠虽然不大,但晶莹透明、透光度极佳、一眼就能看出毫无杂质,而且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绿。
    人群中开始有惊呼声传出:
    “是帝王绿。”
    “天哪,居然能看到帝王绿开种。”
    “这石头真有东西。”
    大家都羡慕嫉妒地看着廖三手中的帝王绿翡翠。
    廖三笑嘻嘻地把翡翠石收进了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走啦,老板发财啊。”
    老板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但还是得好言好语地说:“贵客慢走啊。”
    他振作起精神,高声大呼:“今日本摊第一单开出帝王绿,运势红火,还有谁要开的?”
    “廖三那个瘪三都能开到帝王绿,我还能比他差?”就这么一句话,点燃了所有的看客。
    本来还在观望的看客纷纷掏钱抢原石,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
    魏文熙和卢煜恒则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这倒是出乎了谢大金的意料,以他对卢煜恒的了解,他还以为卢煜恒会去凑个热闹,掏钱玩一把,毕竟他在京城就没少开石。
    卢煜恒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玩的,神仙难断寸玉,一看就是廖三做的局。”
    “是啊,这种摊子的老板也不是吃素的,拿过来的原石基本上不可能有东西。那么小的概率还能让廖三撞见,也就唬唬这些人。”
    魏文熙摇摇头,这种骗局不难识破,只是身在其中的人被煽动了情绪,所以冲动消费。
    廖三只轻轻抬这么一手,这个摊子今晚肯定挣得盆满钵满。
    而他们几个人本来就知道廖三跟某个采石场有关,自然就容易想到是廖三在给家里产业做局。
    只不过,魏文熙也发现了,这里似乎没多少人知道廖三跟采石场有关。
    看来要么是采石场的位置隐秘,要么是廖家保密工作做得好。
    魏文熙从人群中走出来之后,环顾四周,发现廖三已经不见踪影了。
    跑得还挺快。
    魏文熙他们在街上一路走下去,大大小小的摊位几乎都在张罗着开石,原来这就是滇西的夜生活。
    三人路过了东来客栈,但并没有进去。
    走出几步,卢煜恒才压低声音问:“宫主,我们不是要去那个客栈吗?”
    “不急。”看到这么多开石的摊位,魏文熙有了其他想法。
    一路走到街尾,这里没有多少人经过,也没人在这里摆摊。
    远处嘈杂的人声都变成了背景音,灯光也暗了许多。
    街尾拐角阴暗处,有人忽然开口:“看看石头吗?”
    卢煜恒被吓了一跳,那阴影里躲着一个半大孩子,身材瘦小,身高不到他胸膛,穿着一件薄单衣,一直在跺脚驱寒。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到这里来人才开口。
    魏文熙走过去俯身看了看,小孩身前有一个竹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石头。
    这些石头没什么光泽,看起来像是一些边角料。
    魏文熙挑了起来,一块、两块、三块,把自己挑出来的在旁边放成一堆。
    卢煜恒看她挑的石头,微微皱眉,贴近她耳边小声说:“宫主,你挑的这些没有料。”
    魏文熙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把石头捡好:“我要这些。”
    小孩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这里不包切。”
    “知道了。”石头卖得不贵,魏文熙多付了些钱,问他:“你有工具没?研钵、泡酸这类的,借用一下。”
    “有。”小孩把这些常用的处理石头的工具递给了她,继续在墙角窝着。
    魏文熙则拿着工具走到巷里,背对他,先让谢大金将这几块石头劈成小块,而放到研钵里仔细处理。
    看着她从怀里摸出硫磺、木炭一类材料,在跟刚买回来的石屑混合,卢煜恒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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