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一样?”郑士元叹道:“咱们这几个呢,是知情不报,是玩忽职守,韩大人直言上谏。”
    “纵然有失礼之处,可这也是韩大人的本职。”
    他们几个没有做到自己的本职,自然是该罚。
    韩大人将本职做到极致,那自然就是该奖了。
    顾晨:“……”
    是这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己送了那么多好东西。
    难道,不该网开一面?
    不对啊。
    既然老朱喜欢老韩那个调调,那自己当御史的时候。
    咋不喷他一脸口水呢?
    啧,真是亏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非得呲他一脸的口水不可。
    历史上,李善长也帮了老朱很多,他的贡献比刘伯温还大,可也因为一个知情不报临老时赐死。
    啧,果然是眼底不揉沙子。
    洪武十一年,八月十八。
    庄浪县的麦子全都收割完成,此时庄浪县内共有三个村子,都拥有八百亩以上的梯田。
    顾晨有些期待地,带着县衙的人亲自去甘泉村收税。
    郑士利拿着算盘和账簿,路上轻声为几人预算着,今年大概能收到多少税粮。
    “按理说,耕田一亩,小麦能产两石左右量。”
    “可惜咱们这儿的地不怎么好,每亩都只有一石半的小麦。”
    “按照朝廷的规定,咱们县应该一亩地交税一斗,也就是十八斤粮。”
    江浙等地几乎是一亩八斗,比起来是真的几乎没有。
    “甘泉村平地,加梯田,每家大概有二十一亩的地。”
    “所以,每户人家,几乎都需交三百七十多斤的税粮。”
    “因此地贫瘠,朝廷早已经免了咱们县的户税、和各种别的税。”
    “拿甘泉村来说,村里头共有有四十八户人家。”
    “咱们大概能,收不到两万斤左右的税粮,这也是,咱们县十一个村里,最多的。”
    最多的村,税收也才一百石粮食。
    按这样算,十几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一千石的税收。
    你就说,惨不惨吧?
    其实说白了,还是吃了人口不多的亏。
    若是人口多了,开荒就多,每村都有百来多户的人家,每户都有二十多亩地,那税粮也就上来了。
    当然,如果人口够多,这里也不会成为下县了不是?
    想到这里,顾晨忽然看向了温知辉。
    “我看了洪武八年的税收册子,那年庄浪县整个县,就只交了五十石税粮是也不是??”
    别看大家平均都有十五亩地,可里头的粮食长的又不好,这都还不够人家自己吃的。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就收那么一点粮食。
    你总不能逼迫人家交税,活活地把人家给饿死是吧?
    所以从前,庄浪县就没有几户人家,能把这个税给交齐的。
    都是让看自己家的情况,能交几斤就交几斤。
    七千多斤的粮食,还不够江浙路上损耗的呢。
    当然,人家种的是水稻,亩产能到四五百斤的大产量。
    而庄浪只适合种小麦,根本就不适合水稻。
    这怎么比?
    能比么?
    “是啊,知县大人。”温知辉满脸羞愧:“惭愧啊,好在知县大人来了,今年税收才稍微好看了些。”
    再好看也没那么好看,今年的税粮总共也才八百多石。
    不过和往年比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做人不能太贪心,能慢慢变好,那就是好的。
    甘泉村的村民们,今天都挺高兴的,今年粮食的丰收,证明他们没有辜负近两年的劳作。
    最起码,今年肚子是饿不着了。
    大家都排着队拿出自家的粮,把它们倒入衙门的粮斗里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交税时不再束手束脚。
    而那些梯田还没开始的村庄,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纷纷围在顾晨身边,问他们什么时候去他们那边开始制梯田。
    顾晨表示:“一个个地来,你们要是得闲,那就自己先干着,或者大家都行动起来。”
    “按照顺序全力帮一个村子干活,等这个村子的梯田做好了以后。”
    “人家也来你们村里,帮你们干活,这样就会快上许多。”
    反正平田又种不出来多少粮食,何不就一鼓作气,全都把力气,用在制梯田上算了。
    这个决定大家都说好,都说让顾晨说好下个村到谁。
    顾晨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好让大家抓阄也就是了。
    让老天爷定,老天爷说,让谁先填饱肚子谁就先填饱肚子。
    “相公是个好官儿。”
    晚上,苏婉盈在桌子前纳鞋子,看着在灯下埋头算账的丈夫,忽而忍不住莞尔夸赞。
    “怎么说?”
    听到妻子说话,顾晨放下账本,颇有兴趣地问道。
    苏婉盈放下鞋子,笑道:“我在闺阁的时候,听身边的丫鬟说起过,咱们县,上位县令大人为了多收些税。”
    “让知府满意,让上头的人满意,让自己的乌纱帽更加稳妥,不仅逼着百姓日夜劳作。”
    “刮风下雪,还打着伞监控,吃饭他也不出钱,到了该收税的时候,他倒是积极得很。”
    “拿的也不是规定的斗,而是比朝廷规定的斗大上许多,一斗十八斤,他那斗能装二十六斤。”
    “后来因为治理有方,被举荐去了扬州做了通判。”
    “听说,日子过得极好。”
    “夫君被贬到此地,定然也是想早日离开。”
    “可夫君既没有强迫百姓多交税,也不逼着百姓没日没夜劳作,而是有劳有逸,所以我说夫君是好官。”
    夫君带着廖侯他们,下地辛苦了近两年时间。
    居然也没想着,多收百姓一粒米,这不是好官是什么?
    “那些王八蛋。”顾晨想起老百姓,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骂道:“作孽,也不怕生儿子没皮燕子。”
    人家都那么可怜了,他们也还真的下得去手?
    就甘泉村的税,他都不想收,可他只是个知县,不能不按规矩办事,但多收那不是缺德吗?
    “相公。”苏婉盈抬头,轻声道:“其实我想说的是。”
    “咱们县别说是秀才举人了,连个学署都没有,百姓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字也不识得一个的。”
    “不说要创办学堂,好歹陛下说的社会还是要建起来,冬日干不了活的时候,认认字也是好的。”
    苏婉盈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丈夫总说要先吃饱饭,才能去考虑读书的事情。
    但她还是坚持认为,闲着的时候总该要认得几个字才行。
    顾晨倒没拒绝,反正冬日没事,自己和郑家兄弟都可以教大家能字的,那就搞个沙盘出来。
    没办法,笔墨纸砚成本太高,大家是学不起的。
    顾晨这边扶贫扶得风风火火,朝堂上却为他吵翻了天。
    应天府。
    朝堂之上,涂节手持笏板出列,大声奏言道。
    “臣,涂节,参庄浪县知县,顾晨,舞弊是税收,下欺民,上欺君,请陛下严惩之。”
    见他参自己徒弟,韩宜可急了,立刻出声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有证据之事怎可胡言?”
    一日是徒弟,终身是徒弟,趁自己徒弟不在京城,就想欺负他,诬陷他,想的可真美。
    当他是死的不成?
    “韩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涂节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闻风起奏,乃吾等之本职也。”
    “若是按韩大人所说,没证据就不能弹劾的话,那韩大人去年,弹劾我等逼死官员又怎么说?”
    虽然确有此事,可你有证据吗?
    韩宜冷声道:“弹劾尔等,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只是还请涂大人解惑,顾晨舞弊税收的风声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县,总共才八百石税粮,还不够陛下给一位公主发的禄粮,就这,顾晨还作弊呢?
    简直是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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