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灵珊下定决心去求薛谷主,当日没再闹下去。
    由于崔诗云出了个妙法,韩灵珊便开恩让丫头领了饭来两人一同吃。
    香珠携着轻衣去膳堂的路上,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她与轻衣日常一起处,了解轻衣嘴严,说话便也不太顾忌。
    “我身份卑微,原不该说这些。可你家姑娘实在欺人太甚。她自己没过考,何苦来怪我们姑娘。不过是看我家姑娘性子好,不同她计较,便狠心这样□□。”
    轻衣安抚她,“你心里知道就好了,日后万不可再在我们姑娘跟前表现出来。她在府中惯了,从来都是她挑别人的,没人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如今在谷中也罢了,不然可不是被打一巴掌这么简单的事。”
    香珠被她说的寒噤噤起来。当时是她一时冲动,此时想起来也不免后悔。害怕的劲头过了,又担心起轻衣来。
    “我倒还罢了。你成日间守着这么一位主子,往后可有的受了。”
    轻衣道:“不怕。摸准了主子的脾气,轻意触怒不了她。”
    香珠握了轻衣的手,“眼瞅着我便随着姑娘搬去兰汤馆住了,往后不能常在一处。你那边又是这样情况,哪能叫我放心呢。”
    轻衣拍拍她手背,“只要还在谷里,何愁不能见面呢。”
    香珠说这样话,轻衣相信里头有一半是真情。在谷中生存与在侯门深院并没什么区别,有一两个知交总归有益。再者,香珠有秘密在轻衣处,牵扯的多了,两人之间总比别人更密切些。
    这日清早,姿月伺候着韩灵珊起身,洗漱用饭毕。头面衣着收拾妥当,欲往薛谷主的双极殿去。
    韩灵珊出得门来,喜月迎面过来搀她的手。她道:“你今儿怎么起来了?”
    喜月笑道:“几日不在姑娘眼前,我都不大习惯了。姑娘去哪,让奴婢跟着吧。”
    韩灵珊“恩”了声,另一旁的姿月便撤了手。
    两人还没行至院门,便听韩灵珊“嗳哟”一声。
    原来是喜月浑身无力,没扶好韩灵珊,竟叫她打了个趔趄。
    韩灵珊的骂声响起来:“笨手笨脚的,扶人都扶不好,要你何用!”
    姿月听闻了忙忙过来,瞧着喜月精神实在不济,便道:“明明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呀,快回屋歇着去吧。”
    轻衣瞧到这,也上来前说道:“姿月姐姐,我留下照料喜月姐姐便是。你快同姑娘去吧,晚了谷主事忙,恐有不便。”
    姿月还未答言,喜月便低声骂道:“贱蹄子,用不着你假好心!”
    韩灵珊听见了只言片语,心中不满喜月的嚣张样儿。便道:“什么千娇贵体的,养了这些时日也不好。劳烦这个那个照顾你还挑三捡四的,我看再过两天你都要登鼻子上脸做主子了。”
    喜月吓坏了,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不敢,姑娘饶了我吧!”
    韩灵珊心里还装着事,本不愿意答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吩咐了姿月和轻衣,“你俩同跟我去。留她好好反省反省。”
    姿月上前扶了韩灵珊前头去了,轻衣回身看了地上的喜月一眼。在她愤恨的眼神中,留下一个得意的笑容。
    到了双极殿,并没有立即见到薛谷主。谷中事务繁忙,一波波的管事弟子络绎不绝。好不容易人头渐稀,竟已快到午饭时间了。
    趁了这个空档,韩灵珊一个人进了殿里。
    这天上火辣辣的日头照下来,热的人难受。
    轻衣躲在阴凉里抬头看了看天,“这日头,要晒坏人了,恐怕姑娘一会儿出来受不住。”
    姿月“呀”了声,“可不是,早上喜月闹了一回,竟叫我把这事忘了。”
    轻衣道:“不如姐姐守在这里,我回去取了伞来。”
    姿月本想答应,又忽想起喜月向来爱与轻衣找茬,这会子回去只怕又要被她欺负。便道:“喜月那头想必还未消气,恐你回去她又闹起来。还是你守在这里,我去取伞。”
    轻衣料到姿月会这样说,面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姐姐想的真周到。我明白姐姐在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激你。”
    姿月笑着握了握她手,便拂柳而去了。
    轻衣见她走远了,才往双极殿后头来。薛谷主日常处理事务的那间偏殿临了窗,如今夏季炎热,窗子俱开着,只糊了层薄薄的绢纱。
    侧殿外是一片密实的竹林,窗子外很是隐避,等闲难以被发现。轻衣便贴在窗外一侧,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韩灵珊的声音隐约传出来:“薛伯伯若能应了灵珊,家父必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另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道:“原本以我与你父亲的关系,为你开个先例并不为过。然而神农谷开创百年,还从未有过复试一项。其实依我看来,兰汤馆对你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必要非去归元馆不可。”
    韩灵珊道:“薛伯伯还不明白灵珊的意思。归元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就如同那件案子对伯伯您的重要性等同。我父亲冒着风险为您周旋,您也该替他着想才是。况且,将来我出谷回府,对我父亲必有助益。父亲处方便了,于您也有好处。”
    薛谷主听了,好久未答言。
    轻衣在窗外听着,心中对韩灵珊的厌弃更加一层。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利用父亲逼迫薛谷主,这简直是强盗行为。
    而韩灵珊口中提到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与薛谷主切身相关的案子被握在韩灵珊的父亲韩顺手里,怎么想都不单纯。
    轻衣大胆猜测,薛谷主与韩顺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和谐,多半只是个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而韩灵珊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威胁薛谷主。
    “好吧。”薛谷主叹了声,“只不过我有个条件。如若你复试仍未入选归元馆,便只能出谷回府。不然我虽为一谷之主,也不能同其他弟子交待。”
    韩灵珊的声音里带了喜悦,“那灵珊多谢伯伯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说些寒暄无营养的话,轻衣便趁机回到了殿前。
    姿月过了会儿才回来,春衫单薄,却仍香汗淋漓。
    轻衣笑着接过伞来,“姐姐辛苦了。今日这样热,中午我去领些冰镇西瓜来好好解解暑气。”
    姿月拿着帕子拭汗,听言道:“敢情好。谷里不方便,吃个西瓜也要早早去排队。若在府里,早有人挑好的紧着给送来了。”
    “是呢,出门在外哪比得在家中。只是这样的罪主子能受,奴才们便也得陪着。”
    姿月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听了这话觉得甚是,“陪着姑娘,便是再苦千万倍也是无妨的。”
    轻衣心里无奈着姿月的愚忠,嘴上却应了声“是”。
    一时间韩灵珊出了双极殿。由轻衣撑伞,姿月扶着,逶迤着回了玉竹苑。
    下午崔诗云那院起了动静,搬箱倒柜的声音吵到了韩灵珊。
    轻衣发现她频频皱眉,不胜其烦的模样,不知道还能忍多久暴发。
    韩灵珊捂了耳朵,嘴里还在背诵《药性赋》:“枇杷叶下逆气,哕呕可医。连翘排疮脓与肿毒;石南叶利筋骨与毛皮。谷芽……谷芽……”
    轻衣接口背道:“谷芽养脾,阿魏除邪气而破积。紫河车补血,大枣和药性以开脾。”
    韩灵珊愕然抬头盯住轻衣,眼中有怀疑,问道:“你怎么会背这个?”
    轻衣道:“回姑娘,进府前家父略懂些医术,曾让我背诵过这一节。奴婢自小过目不忘,因此现下倒还记得。”
    过目不忘?韩灵珊很是惊愕,没想到她的身边还有这么个人才在。她挑眉道:“不曾想你竟识字。”
    轻衣道:“也是家父教的,略识得几个而已。”
    韩灵珊心想,自己这一篇怎么也记不住,简直中了邪一般。而复试再即,成败只在此一举。若失败恐怕以后在各府小姐面前再抬不起头,所以她只能成功。可成功并非容易事,只怕她得走险路,万一成事,日后可是无限风光。
    当即叫过轻衣来,指着赋中一小节道:“认识这些不?”
    轻衣看了看道:“识得一些。”
    韩灵珊道:“倘若我叫你记住这些字,你是不是便不会忘记?”
    轻衣装作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韩灵珊又想,若是只让她看这一部分,想必没大妨碍。行医之术何等高深,等闲人一朝一夕根本学不成,不怕她会熟背。如今只叫她帮忙这一次,自己提她个一等丫头,也算是很给她脸面了。
    思索了一回,韩灵珊便对轻衣道:“我教你背这一些。等到复试时,你便听我的安排做。”
    轻衣一脸茫然,“姑娘叫奴婢做什么?”
    韩灵珊道:“别忙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事情做成了,好可多着呢。”
    轻衣面上一喜,满是被韩灵珊的话诱惑到了的模样,喜滋滋道了声“是”。
    想到了法子,韩灵珊也不急着看书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闻得那院还在忙活不止,便扶了轻衣的手出门去看。
    心情不同了,也该去恭贺那崔诗云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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