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叔没有许我什么好处,是我,是我自己自愿的”
    阿松梗着脖子。
    他对长庆楼不义,对阿笙这个少东家不义,对老彭倒是挺“忠心。”
    阿笙却是不信。
    阿松在长庆楼待了多年。
    爹爹待伙计又向来宽厚,除却被彭叔以利诱之或者是抓住什么把柄,以此相要挟以外,阿笙实在想不出,阿松还能因为什么,会做出对长庆楼不利的事情。
    应该不会是后者,因为倘若阿松是被彭叔抓住了把柄,那么他如今行事败露,不会处处对彭叔这般维护。
    他先前曾经听别的客人委婉地提过,有别的酒楼企图高薪请彭叔过去。
    可彭叔却依然一直留在长庆楼。
    难不成彭叔被其他酒楼的人给收买了,留在长庆楼,只是为了当个内应
    阿笙想不明白的是,彭叔为何要利用阿松
    以彭叔的能耐,若是他自己亲自动手,不是更万无一失
    方庆遥却是被阿松这一句“自愿”给气到。
    他既气愤又难过,他扬了音量,怒极反笑,“自愿好,好一个自愿。我且问你,我方庆遥自认为待你阿松不薄,我同阿笙父子二人究竟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你对长庆楼下这样的狠手”
    方庆遥这时,已经从其他伙计口中得知,阿松险些在“麻辣香蟹”里头加的不是旁的什么,而是罂粟粉
    罂粟粉这种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瘾不说,若是过量,很有可能会出人命
    若是客人当真误食了罂粟粉,被客人举报,轻则酒楼被查封,重则他同阿笙两个人都得进局子。
    还会因此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阿松微红了眼眶,“掌柜的没有对不起我。”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什么,最终仰起脖子,嫉妒地瞪着阿笙,“我就是不服气为何我同阿泰比少东家拜师还要早,结果平日里师父对少东家百般照顾不说,还让少东家先出师
    我知道,我知道少东家是掌柜的儿子,这长庆楼往后是少东家的,可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是嫉妒”
    阿笙沉默。
    对于阿松的嫉妒,他自是或多或少有感觉到。
    只是,以他对阿松的了解,阿松虽然做事不是很勤快,也有点滑头,但为人不坏,也不阴毒。
    何况,如果是出于嫉妒,嫉妒他是少东家,嫉妒他提前出师,为何不在出师酒上动手脚
    偏偏是今天
    退一万步。
    即便全部的事情都是由阿松一人为人之,罂粟粉价格不菲,市面上更是不容易弄到,阿松又是从何处得到的罂粟粉
    方庆遥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培养了多年的伙计,竟然会因为嫉妒自的儿子,便企图动手在阿笙做的菜里头放罂粟粉。
    阿泰更是
    涨红了脸,气愤地道“你嫉妒你凭什么嫉妒少东家每日来店里的时间比咱们早多少干的活也只有比咱们多,没有比咱们少的。
    你夏天嫌热,冬天又嫌碰水冷,躲懒的时候,还都是少东家替你瞒着师父,默默替你把活给干了。在咱们面前更是连少东家的架子都没有摆过你还嫉妒少东家我看你就是东郭先生的那条蛇,根本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是就是”
    “阿松你简直是狼心狗肺”
    “阿松就是白眼狼”
    阿泰的话令在场的伙计义愤填膺,大家纷纷指责阿松的不是。
    阿松双手被缚在背后,他赤红着双眼“你们想要当一辈子伙计,低三下四地伺候人是你们的事我不就是输在没一个当掌柜的爹么我要是也有个当掌柜的爹,我能比少东家更加尽心尽力”
    “放屁”
    乔德福气得爆了粗口,当师父的指着阿松的鼻子,“我告诉你,倘若今日你是少东家,阿笙是伙计,他只会更加尽心竭力,也更用心地学习厨艺。争取早日出师,靠自己另立门户。
    清楚了么这便是阿笙同你真正的区别阿笙永远不会妄自菲薄,无处在怎样的境遇,阿笙都会努力想办法靠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你呢你只会靠你的嘴皮子,靠你的想当然我把话放这儿,即便你同阿笙的身份对调,你是少东家,阿笙依然会比你有出息”
    阿笙轻拉了拉师父的胳膊。
    事已至此,师父又何必再拿话刺激阿松。
    万一回头阿松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师父只怕愧疚同后悔都来不及。
    凡事留一线。
    倒不是为的日后好相见,只是话说不要将人逼急了,将人逼急了,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路,可就窄了。
    阿松瞧见阿笙的动作,想到师父方才所说的话,心里头愈发难受,“我用不着少东家替我说情反正,反正事情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您跟掌柜的要怎么处理,我都认了”
    阿笙试图比划着什么,方庆遥疲倦地抬了抬手,言语间带着掩不住的失望,“罢了,罢了。你既是无心再留在长庆楼,我便成全了你。”
    方庆遥转过头,对阿笙道“阿笙,你去把我那本黑底的工资账簿拿过来,我把阿松的工钱给结一结。”
    听见掌柜的说要将他的薪资结一结,阿松心底猛地一颤,他目露错愕,眼眶发红地瞧着方庆遥。
    乔德福语微张了张口,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其他人同乔德福的反应差不多。
    到底共事多年,虽气愤阿松白眼狼的行径,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忍。
    想要替阿松说情,可是他们也知晓阿松这次犯了大错,掌柜的不可能会留下阿松。
    阿笙并未听爹爹的话,去拿账本,他手里头比划着,“结算薪资的事不急。爹爹,你想想看,以阿松的薪资,如何能够买得起那一小瓶的罂粟粉
    我认为这件事背后定然另有隐情。
    不若我们派人去请彭叔来一趟,听一听彭叔是怎么说得”
    爹爹既是让他去拿账簿,给阿松结算工资,那么定然是没有要报巡捕房的打算。
    一旦阿松领了薪资离开,可就没有人证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很有可能也便再也没法知晓。
    闻言,阿松急忙道事情就是我干的同彭叔没有关系”
    一口咬定,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阿松越是这么说,方庆遥也不傻,自然也听出这里头很有可能有问题
    乔德福也建议道“掌柜的,找老彭问个清楚明白也好。”
    方庆遥听从了儿子同老伙计的建议,“也好”
    话声刚落,边上,阿泰主动道“掌柜的,我脚程快,我去
    方庆遥同意了。
    老彭的住处,距离长青街不算远。
    只隔了四五条街。
    阿泰的脚程果然快。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阿泰便回来了。
    回来的只阿泰一人,老彭并未一同随行。
    方庆遥略带着急地问道“阿泰,怎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老彭不愿随你一同过来”
    阿泰抬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气都没喘匀,着急地道“掌柜的,彭,彭叔家,家里压根,压根没人邻居说彭叔一家老小,早晨天不亮,便背着包袱,带着家当,去赶码头的早班船去了。说是去外地探望亲戚。
    邻家还特意问起,长庆楼的工作怎么办。彭叔没回答,是彭嫂回的话,说请了长假。但是邻家大嫂告诉我,她觉得彭嫂在撒谎,他认为彭叔一家是外出躲债去了因为彭叔抽大烟,早就把家底给抽空了这次离家,怕是往后都不会再回符城了”
    阿松越听,脸色越是惨白,他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彭叔答应了我,只要我替他办事,他便同意将桂凤嫁给我的”
    阿笙忽地想起,他曾在杂物房瞧见过阿松用自来水笔,当时,阿松说是为了练喜欢姑娘的名字。
    莫不是
    阿松喜欢的姑娘,便是彭叔的女儿
    彭叔向来心气高,定然是瞧不上阿松这个小小伙计的。
    所以彭小姐才会希望阿松能够好好习字,送他自来水笔
    他听彭叔提过,彭小姐似乎是个女工,女工的薪资是要高于学徒的。
    难不成,阿松的自来水笔,便是彭小姐送的
    那日阿松见着他,之所以那般慌张,是不想让他知晓他在同彭小姐谈对象,以免彭叔知晓了之后,会反对他们
    既是如此
    后来又如何被彭叔知晓,彭叔又为何要阿松陷他,陷长庆楼于不义
    阿笙尚在思考,只见爹爹揪住阿泰的胳膊,不可置信地问道“抽大烟你说你说老彭抽大烟”
    至于阿松是不是在同老彭的女儿谈对象这件事,方庆遥自是不在意。
    阿泰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乔德福“阿松每个月这么点工资,如何能买得起那罂粟粉。他一个厨房伙计,也不可能有这门道。若是老彭抽大烟,一切便说得通了。
    阿泰,你可记得,你同师父试过,你说你曾见老彭同赖三一起在一家茶馆喝茶我猜想,老彭定然是染上大烟有段时日了。他同赖三走得近,很有可能是向赖三买大大烟”
    方庆遥大受打击,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竟然还同老彭有关系。
    他摇着头,“这说不通啊便是老彭染上了大烟,为何要害咱们长庆楼”
    阿泰是个直肠子,他猜测着,“掌柜的,会不会是赖三想要害咱们赖三可是在咱们店里吃过霸王餐的人还险些被胡队给押去巡捕房
    是了定然是那赖三对咱们怀恨在心所以想出了这么歹毒的一条计谋,还陷害咱们”
    赖三
    彭叔同赖三认识
    阿笙抿起唇。
    他记得,那日赖三装成普通客人,谎称在他们的店里头吃出虫子,最后被胡队给揭穿了身份,便谎称是受泰和楼的指使。
    结果,后头泰和楼的人找上福满居的周公子。
    周公子
    阿笙忽地背脊发凉。
    莫不是,这一场连环局的背后,周公子才是那个设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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