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上,福禄倒的茶水泛着袅袅热气。
    无一人动过。
    茶水的热气少了,茶杯依然是满杯。
    会议结束,福禄按照吩咐,去将会议室的门给打开。
    凝滞的空气,仿佛从这一刻起,方才流动了起来。
    座位上的经理人们,一个个如同坐桩一般,屁股仍旧黏在位置上。
    福禄不得不出声提醒,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嗓子,“各位,散会了。”
    大家方才如梦初醒。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一个也没有敢起身的。
    这帮怂包
    董文坤第一个站起身,也不同谢放打声招呼,便出去了。
    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生怕晚走一步,万一这位新东家回头改变了主意,忽然又要同他们秋后算账
    从会议室出来,隆升这帮总经理的衣衫已然湿透。
    一个个仿佛从水里头被捞起一般,狼狈不堪。
    有几个人甚至双腿一直发颤,腿软,连步子都迈不开,相互搀扶着,扶彼此一把,方才踉跄地走出会议室。
    “佩服。”
    谢放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方才会议上各个部门递交上来的当月报表。
    闻言,他的视线从报表上移开,抬起头“明诚何出此意”
    薛晟垂着眼睑,语气平静“您这一把火,看起来好像是将自己的退路也一并给烧了,实际上,这一步走得最是恰当好处。
    这私账您要是留着,他们往后是战战兢兢,但办事不会用心。他日若是有足够的利益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只怕会破罐子破摔。如此,定然会损害隆升的利益。
    眼下,这私账既是已经烧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做过的事情,也如同这把火,付之一炬。只是,他们当中,定然也会有人在猜,您是否提前誊写了一本私账,若是他们再任意妄为,便绝不姑息。
    他们不敢赌,往后定然会老实一些。”
    这也是谢放将账本给烧了之后,薛晟逐渐才想通的。
    俗话说,狗急跳墙。
    将那帮人逼急了,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如今,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行事,是最理想的结果。
    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私账烧了,存侥幸心里者定然亦是有之,到底不会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谢放淡声道“那本私账我确实是烧了,且并没有另外誊写一本。”
    薛晟面不改色“听闻,谢二爷从小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那本私账,谢南倾定然从头到尾都看过了。
    黑色的那本烧了又何妨。
    脑子里记住了,比任何本子都要可靠。
    谢放“不过是世人偏爱,夸张杜撰罢了。
    倒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薛晟的猜测
    。
    如此,除了谢放自己,这世上,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确定,谢放是否当真都将那本私账从头到尾地给看过,且全部记在了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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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头太热,便是薛晟身子也全是汗。
    薛晟瞧着,还在低头看表格的上司,眼露不解。
    谢南倾是都感觉不到热么
    薛晟到底是下属,谢南倾不走,他自是不好离开,于是,只得出声问道“二爷不走”
    “我将手头这张报表先看完吧,明诚若是有事,可先下去,没关系。”
    薛晟尚未回话,福禄适时地出声道,“二爷,阿笙少爷来了,现在办公室里头等您呢。”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来了有一会儿了,咱们会开始那会儿来的。”
    谢放当即放下手中的笔,将盖子盖上,收拾着桌上的资料,站起身,“阿笙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福禄“”
    他这不是怕耽误二爷的正事么。
    不过对于二爷而言,阿笙少爷同隆升的事,究竟哪一样属正事,还真不好说。
    从起身到出办公室,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薛晟一脸错愕地盯着这位上司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探究。
    福禄口中的阿笙少爷,指的是谁
    他瞧着谢南倾方才的架势,分明是不想思路被打断,打算看完报表才下去。
    从福禄口中听说这位“阿笙”来了之后,却是没有任何犹豫便起身出去了,可见谢南倾对此人似乎十分在意。
    也是谢南倾想要网罗进来隆升,培养成他自己人的对象么
    谢放走到门口,转过身“对了,明诚。这几日,你整理账本也辛苦了。下午提前放你的假,你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
    薛晟以前当账房先生的时候,一个月也只有休三日,未曾想,他才调任这总经理助理没多久,便能平白得一个半日的假期。
    薛晟没有直接应下,他疑心,这会不会是某种测试。
    “放心,这半日,照样发你薪资。”
    见薛晟没有当即答复,谢放以为他是担心薪资之事,于是补充道。
    薛晟这才确定,谢南倾是真要给自己放下,且还是带薪休假。
    薛晟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高兴“谢二爷。”
    “狠,太狠了。一上来便揭咱们这些老家伙的老脸”
    从楼上下来,第一个被连面皮连同里子都一并被揭去的,采买部经理压低了嗓音恨声道。
    “他这是揭咱们的老脸么他这分明是在打咱们的脸”
    车间经理手里头拿着帕子,还在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咬着牙,附和着采买部经理的话。
    谁手里头有权利的时候,不为自己谋点私权
    再一个,他们在厂里工作的年限,比他谢南倾的年纪都要长
    他们想要提拔个什么人,或者是去熟人那里买棉花,又怎么了
    阿笙坐在办公室里头,脑袋一点一点。
    忽地听见屋外传来两道带着气愤的声音。
    隐隐还听见其他人的说话声。
    阿笙的瞌睡虫一下跑了大半,他往窗外瞧了一眼,见十来号人,似乎是从楼梯口的方向过来。
    阿笙眼睛一亮,可是二爷开完会了
    “这个谢南倾是真以为他能够做得了隆升的主了老钟,老刘,咱们得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咱们不是这般好拿捏的”
    也好叫谢南倾知道,这厂子,可不是产权登在谁名下,他们便都要听谁的
    阿笙一愣。
    联想到方才自己听见的对话,方才晓得,这两人先前的不满,竟都是冲着二爷去的。
    阿笙当即凝神屏息,竖起了耳朵。
    “对”
    “蔡经理,你有何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要不,我们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三个人原以为,他们这一提议,定然会得到众人的相应。
    毕竟,今天谢放能够查他们的私账,明天就能将大家也给调查个底朝天。
    覆巢之下,焉有安卵。
    未曾想,他们眼神看过去,其他人竟都只是回避着他们的眼神,三三两两只顾着埋头往前走,没有一个人人接话。
    能够混到今日今日位置的,都不是傻子。
    不管谢南倾烧了这私账的目的,是因为他在隆升没人,只能仰仗他们,所以只能既往不咎,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私账已被一把火给烧了,是事实。
    他们是嫌现有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才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同谢南倾作对
    阿笙满心以为,能替二爷听到什么重要的秘密,不过眼下听着,似乎只是零星几个人对二爷有意见,其他人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董老,您说这个谢南倾,究竟是何意思他当真就打算这么放”其中一名经理话说到一半,将“就这么放过咱们的”后半句给咽了回去。他改口道“您说,他真打算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你相信谢南倾会是那种轻拿轻放的人么不管怎么样,你们这段时间行事小心一点。对了,这段时间,让万源的人暂时不要过来,等风声过去再说。”
    对方忙点点头。
    董文坤眼底泛着寒光。
    这个谢二,实在是太狡猾
    火烧私账,表面上看上去,是真既往不咎了,可实际上呢
    谁知道他是否早就誊写好了另外一本,又或者是专门记在了脑海里,若是有人再犯,就等着被清算。
    短时间内,估计没有人会再往枪口上撞。
    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这个谢二亦是不遑多让,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让大家对他
    诸多忌惮
    万源
    因着开酒楼,迎四方客的缘故,阿笙亦是听说过万源。
    万源是符城的一家纺织厂,只是口碑不怎么好。
    万源生产出来的布料,容易掉颜色不说,布料也硬。
    阿笙皱着眉头,为何这位“董老”会同万源合作
    阿笙坐的会客区靠墙。是以,人从外头经过,看不见阿笙,倒是阿笙将从窗外经过的人,给看得清清楚楚。
    阿笙往从窗边走过的,将这位“董老”同走在他身边的人的相貌给记住。
    回头,他一定能够要将这事告诉二爷,好让二爷去调查清楚。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
    感觉到门把在转动,阿笙一下子站起身。
    谢放推开门进来,见阿笙还在办公室里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唇角扬笑,第一时间便解释自己这么迟才下来的原因,“福禄在开完会后才告诉我,你过来的事。我知你等的时间有些长了,这会开的时间又不短,还真担心,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阿笙比划着手势,“今日酒楼不怎么忙,所以时间上没有那么赶。”
    他也才会有时间等二爷开完会。
    谢放“我听福旺说,近日酒楼生意又清减了一些坐吧,我们坐下说。”
    阿笙便又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他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是笑模样,并没有因为酒楼生意清减,便愁云惨雾的,“嗯。是清减了一点。”
    阿笙继续比划着,一双盈着春水一般的葡萄黑的眸子有些兴奋,又微带着有些难为情地望着着二爷,“不过,我现在想到了个法子,或许能够让酒楼的生意好起来。不过,得需要二爷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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